时容与的注意力都在梁郁体内的东西上,没注意到对方此刻是什么状态:“你身上可有觉得不适?”
梁郁缓缓摇头:“没有。”
时容与闻言,不禁有些费解:“没有?血魔在你体内放了东西,顺着你的血液流转到你的四肢百骸,你不难受?”
梁郁耳尖的温度降了下去,道:“不难受,师兄放心吧。”
时容与本想给梁郁试试放血,再用灵力引出那些血魔的东西,只是这事让“澍清”的壳子来做似乎不行,需要反派师尊来做。
他只好先作罢,拿出灵芥中的灵药,看着梁郁迅速穿好了衣袍,哑然失笑:“灵力虽能将伤迅速治好,却还有些痕迹,用这个明日便看不出伤痕了。”
梁郁不以为然:“书上说,伤痕是男人的勋章。”
时容与的指腹沾了冰凉的药膏抹在梁郁已经浅淡的伤痕上,轻笑一声:“说的倒是没错,只是能去掉还是去掉的好。”
梁郁看着时容与,不由得问:“有了伤痕,师兄是嫌弃我吗?”
若是这样,那疤痕绝不能留!
时容与涂完药膏又弹了一下梁郁的额头:“想什么呢?师兄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只是伤痕留在身上,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师兄看见,心疼。”
梁郁的心脏好似被突然抓了一下,他忍住了想要将时容与拥进怀里的冲动,道:“那是该上药,得好好上药。”
再上“知州船”的时候俨然多了许多人,安顿好蓬莱岛的弟子们,妙姝又向时容与道谢:“若不是此次遇上怀瑾仙尊,恐怕我蓬莱岛弟子都将葬身远书镇,如此大恩,待沧海秘境之后,还请仙尊去蓬莱岛做客。”
稻草人幻化的时容与淡淡道:“妙姝仙子不必客气。”
时容与抬步刚要离开,妙姝又道:“对了,怀瑾仙尊之前说,那血魔跑不掉,可是仙尊有什么追踪之法?”
时容与眸光瞥了一眼下界,山川河流缩成极小的一点,他应了一声:“血魔我自有应对之法,妙姝仙子无需忧心。”
妙姝浅笑道:“仙尊说的,妙姝自然放心。”
不知为何,怀瑾仙尊给她一种十分定心的感觉,大概是因为那份淡然的气质吧。
妙音看着妙姝,笑着在对方眼前挥了挥手:“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妙姝敛了思绪,淡淡道:“没有,只是在想些东西。”
妙音才不信:“你在想什么,我知道,是不是觉得怀瑾仙尊又好看,又强大,特别有安全感,若是……”
妙姝转头看她:“若是什么?”
妙音双手一合:“若是能结为道侣,得此良配,不枉此生!”
妙姝垂眸,面上缓缓升起红霞:“妙音!你在胡说些什么!”
妙音赶紧跑开:“我可没有胡说,你刚刚肯定就是这么想的,别生气嘛,这世上想和怀瑾仙尊结为道侣的人多的是,不过妙姝姐姐,你可是修仙界有名的美人,天赋也是一等一的,我觉得配怀瑾仙尊,也不是不行,你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妙姝无奈的叹了一声,将放才一时没能控制好的嗔怪藏起来:“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妙音见状,笑容也收敛了些:“妙姝姐姐不喜欢怀瑾仙尊?”
妙姝轻轻摇了摇头,答非所问:“怀瑾仙尊言辞淡漠疏离,他那般人物,恐怕早已将红尘世俗抛却,一心求道,只差一步便可飞升,何必做那莫须有的梦呢。”
妙音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最终只能也重重叹息了一声。
两人站的近,旁人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怀瑾仙尊和妙姝说了几句,妙姝还红了脸。
梁郁因着师兄同他解释了,便没再留意她们,毕竟师尊和谁走得近些,被谁爱慕,与他又有何干呢?
他收回目光,转头望去,却见师兄“澍清”仍旧朝着妙姝和时容与的方向望着。
梁郁不由得问:“师兄在看什么?”
时容与没说话,他分出去的一缕神识同妙姝说着话,没办法同时应付两个人,一来要是分了心,回错了话,定然会被察觉,二来妙姝那边还好,但梁郁这小崽子敏锐得很,他不说话还能之后找补,当场说错什么,一定会引起梁郁的怀疑。
他只能先快速的和妙姝结束交谈,让稻草人先回房间。
梁郁在旁边一转不转的盯着身侧的师兄,一颗心缓缓的又沉了下来。
师兄这般出神的望着那个方向,还是头一次竟然连他的话都没听见。
不是师尊,难不成……师兄真正在看的,是妙姝?
妙姝容颜清丽,眉心一点银色花钿,神色慈悲,犹如观音,故而修仙界的道友给了她一个雅号,称作“妙姝仙子”。
梁郁冷下脸看了妙姝好几眼,虽然好看,却不及他师兄。
只是这一次,梁郁并不想又生什么误会,刚要再次开口,一旁却闪过来一道清丽的身影。
“梁郁!你杀我蓬莱岛弟子,我要给林瑶报仇!”
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能和妙姝妙音一样看的通透,余晴只知道,这个叫梁郁的,手段残忍,一点活路也没有给林瑶留。
剑光极速掠了过来,梁郁眸光一凛,将时容与拉到了身后,侧身主动迎上刺来的剑招,一抬手便将那凌厉的剑招打断,剑在空中几度翻转,最终插在了知州船的船板上,嗡鸣许久。
“欺人太甚!”余晴的剑脱手,微微愣了愣,随即再度出手,掌心运起水一样的灵力,朝着梁郁击去。
梁郁本就心里不快,又急着要和师兄说话,神色间的不耐溢了出来,他侧身躲开余晴的灵力,顺势一掌将人打飞了出去,身形一闪,没等余晴起来,他已然出现在了余晴身侧,手中坠霄剑横在对方的脖颈上。
“阿郁。”眼看坠霄剑就要刺向余晴,时容与连忙出声制止。
梁郁并未收回剑,也并未再让剑往前一寸,只是带着戾气的凝视着余晴,半晌才收回剑走到时容与旁边,身上的戾气已然消失不见,他解释道:“师兄,我没有要杀她。”
师兄或许没看到那血魔漫天的血块,但也知道他手段狠辣阴毒,只希望师兄不要怕他才好。
时容与哪里会不知道这小崽子小心翼翼解释是为了什么,毕竟谁会希望自己在白月光的心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
“我知道。”
梁郁这才从唇边抿出一丝笑来。
他师兄,真的一直这般无条件的相信他。
只是下一秒,他唇角的那一丝笑意凝固在脸上。
时容与缓步走到了余晴面前,朝她伸出了手,素白的手好似未曾化开的雪,带着些许寒意,却仍旧让人想要触碰。
余晴呆愣了一会儿,伸手递到了时容与掌心,借着力道站了起来:“你……你也是怀瑾仙尊的徒弟。”
时容与淡笑着,将人拉起来便收回了手:“林瑶道友身陨,我妄虚宗也悲痛万分,只是若阿郁当时不出手,恐怕你们都要被血魔所杀。”
余晴闻言,又冷下脸来:“可是!可是!他出手未免太过狠毒,一点余地也不留,那可是魂飞魄散啊!连尸体都没留下……”
时容与的神色淡漠疏离:“出手……确实狠毒……”
余晴连忙抬眸看向时容与,同时注视时容与的,还有梁郁。
两人的目光,一个带着殷殷期待,一个小心紧张。
时容与轻笑了一声:“可那又如何?”
满场哗然,所有人都以为,时容与会斥责自己的师弟出手太重,可不曾想,他竟是说“那又如何”,回护之意分外明显。
余晴难以置信的看着时容与:“同是修者,如此下手,可见这人品行不端!”
时容与悠悠道:“阿郁品行如何,自有师尊决断,阿郁杀的是血魔,不是林瑶,个中缘故,你若是不懂便去问妙姝仙子。”
一旁走过来的妙姝忙接话:“余晴,不得无礼!”
余晴抿着唇,眼眶中蓄起泪水:“他明明可以用别的办法杀掉血魔的!没必要,没必要那么……”
妙姝叹息:“林瑶在血魔入体的时候便已经死了,梁郁道友不杀,林瑶也活不成了,与其被血魔折磨,不如……就那样吧。”
余晴闻言,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是她的师姐妹啊!就这样活生生的,成了漫天的血块,最后连一点血迹也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留下!
时容与垂眸,静静等着余晴哭完,而后道:“那么现在,余晴道友是否该与我妄虚宗弟子梁郁,道歉呢?”
他话语间似乎是在询问余晴,可神色却是那般不容拒绝。
梁郁忍不住看着时容与,心中的波涛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师兄如此相待,若是有一日师兄这样对待别人,比如道侣……
不,不行。
只是这样想想,他都想不下去,嫉妒得他发狂。
可是觊觎他师兄的人太多,若不把人藏起来,这些人各个都有机会,方才师兄还牵了余晴的手……
梁郁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时容与的手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也曾牵过他的手,沾过他的鲜血,染过他的脏污……
他想了不少东西,以至于余晴同他道歉他也没怎么听,只在时容与探究的目光望过来时,他猛然回神,道:“师兄,我身上难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能够熟练的同师兄说自己的脆弱。
即便这脆弱是他装出来的。
时容与闻言,脸色一变,他知道梁郁体内有着血魔留下的东西,是一大隐患,一听对方难受,连忙拉着人朝房间里走去。
余晴看着两人的背影,撇了撇嘴。
方才那梁郁看她的眼神幽沉得可怕,明明自己都道歉了,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阴毒之人。
唯有妙姝摇了摇头:“怀瑾仙尊的两个弟子的心性真是大相径庭,可……”
妙音问:“可什么?一个心狠毒辣,一个温柔悲悯,确实是大相径庭。”
妙姝看着两个人离开,淡淡道:“温柔悲悯?那个叫澍清的,虽然看着温柔,言语也让人觉得亲近,可实际上,他字字句句都在维护他的师弟,哪怕最后让余晴道歉,虽是询问,却根本没有让余晴拒绝的打算。”
“这种人,远比那放在明面上的阴狠毒辣要可怕的多。”
“可怕”的时容与正拉着梁郁关上门,还没等对方说话,先倾身过去扒开了梁郁的衣领,仔细的查看梁郁藏在皮肤之下的隐患。
“哪里不适?如何不适?疼吗?”
梁郁低头对上时容与担忧急切的眼眸,心中一软,拉着时容与的手道:“没事了,师兄不用紧张。”
时容与看了他一眼,轻轻扬眉,退开了一步:“唬我?”
梁郁一边搓着时容与被余晴碰过的手,一边认错:“懒得和他们多费口舌,寻个借口拉师兄进来罢了。”
时容与倒是没多生气,毕竟他也不想待在那里。
正想着,时容与忽的“嘶”了一声,从梁郁手中抽回了手:“怎么?想谋杀师兄?”
梁郁的目光落在时容与的手上,素白的手背与掌心都泛起了一片红痕,那是被他搓红的,他连忙道:“我弄疼师兄了?”
时容与揉了揉自己的手,指腹抚过的地方都在发烫:“你觉得呢?”
梁郁握着时容与的手,朝他手背上吹了吹。
时容与被吹得有些痒,又想抽回手,这次却没能抽回来:“把我当小孩呢?”
梁郁一脸认真道:“师兄以前也给我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