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号审讯室里住着一个接触过钦天司的重生者,对吧?”
他向审讯室的方向走去,笑容中兴味更浓。
“我记得他一直不肯交代上辈子的经历。那不如,一会儿和那个学生了解情况的时候,也请他来旁听一下?”
他回过头,无影灯落下的亮光在他的镜框上跳动:“相信有连医生在,他一定能平静地接受事实。”
原本想要跟上沈湛的队员瞧见他的笑容,脚步陡然一顿。
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他呆滞几秒,再回过神,沈湛已经走远。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向皱着眉的梁琤安。
“队长,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沈博士好像很讨厌连医生的样子?”
……
重朝疲惫地推开家门,将电脑包扔在沙发上,外套都没脱,就直接往边上一躺。
今天去学校,答辩不累,但是遇到的其他破事可真是把他累得够呛。
原来生活……是这么艰难的事情吗?
“幸好……也不全是坏消息。”
他将右手搭在额头上,盯着雪白的房顶发起呆。
他以为自己会想很多东西,但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想。
他就躺在沙发上,静静发着呆,嘴角不知不觉就翘了起来。
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才在敲门声中回过神来。
重朝爬起来脱掉外套,跑到门口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果然是他的邻居。
宗应谕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唇边扬起一个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到我那边去吃饭?”
重朝多看了邻居两眼,莫名觉得对方并不十分开心。
他避重就轻地解释说:“答辩好累,我回来以后躺了一会儿。”
宗应谕的眼神果然柔和下来,温声问:“饿不饿?饭已经做好了,吃点儿再睡?”
重朝立刻拿好钥匙带上房门,跟在邻居背后往对面走。
“那我中午睡宗哥你家客房行不行?我今天早上忘记晒被子了。”
宗应谕道:“当然可以。”
他打开门,让重朝去洗手,自己去厨房端饭。
重朝动了动鼻子,仔细一闻,这股饭香有点熟悉啊。
他一边洗手,一边试探性地问:“宗哥,中午吃什么啊?是煲仔饭吗?”
宗应谕扬声道:“你鼻子倒灵。饭已经盛出来了,你快一点,不然凉了。”
宗哥怎么知道他想吃煲仔饭?
重朝眼睛一下就亮了。
他飞快洗好手,迅速跑到饭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就和宗应谕吃起饭。
比起学校一食堂,宗应谕做的煲仔饭料放的更多,火候没有追求太精细的控制,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独特滋味。
重朝不敢说这是最好吃的煲仔饭,但他敢说,这绝对是最符合他口味的煲仔饭。
甚至一食堂都被比下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重朝心头的遗憾和疲惫都被抚平了。
他吃得头都不抬,之前关于宗应谕为什么会做煲仔饭的疑问也被抛到了脑后。
等吃完饭,他主动揽过洗碗的任务,端着碗筷往厨房走去。
宗应谕少见地没有和重朝抢活干,随意说了句“我去下卫生间”,就离开了厨房。
重朝也没多想,应了一声,飞快洗好碗筷,还清理了一下水槽,就打着呵欠准备去客房睡午觉。
反正他已经准备换实习单位了,今天去不去工地都一样。
他关上厨房的门,熟门熟路向右手边一转,就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重朝的脚步顿住了。
宗应谕家的布局和他家不太一样。
701的客房在厨房斜对面,卫生间就在客房外,中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过道。
他进入客房需要经过这条过道,因此能将卫生间里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宗应谕的声音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似乎是与谁发生了争吵。他的语气充满了恼火,即使刻意压低声音,那股愤怒还是压抑不住。
“……我看你是疯了!你当时凭什么阻止我去他身边?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恶意,就是你认为恰当的处理吗?!”
“你不知道他还不适合释放太多力量吗?万一他出了事,你能担当得起这样的后果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声线很是熟悉。
重朝一愣,来不及细想宗应谕话里的意思,就听到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善解人意的骑士?笑话!你只是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而已,真正陪伴他的一直是我。”
这一次,他的语气变得漫不经心,言辞间带着些许嘲讽。
“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比你更懂他,我从来不会以保护的名义阻止他前往更广阔的地方。”
重朝听着语气不同、声线却完全相同的骂声,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是幻觉吧。
一定是他又幻觉了吧。
不然他为什么会听到宗哥在和自己吵架?
可是,这几天他一直都按时吃着药。
不,万一是剂量不够大,或者他的病情又加重了呢?
重朝抿了抿唇,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偷偷蹭到卫生间门边,透过没有关严的缝隙悄悄往里看了一眼。
灯开着,卫生间里没有第二个人。
他的邻居宗应谕正背对着他,站在洗手池的镜子前,与镜中的自己激烈争辩着。
或许是灯光太亮,镜子又被遮挡了大半,从这个角度很难观察到镜中的人影是什么样。
重朝嘴唇动了动,想要理清眼前的画面,大脑却一片空白。
第028章 伏渊沉海(28)
重朝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邻居,他一直觉得很可靠的、很会照顾人的邻居,似乎正自己和自己吵架。
这样的情形太眼熟了,可重朝这一刻却有点不敢去辨认了。
宗应谕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邻居低喝道:“所以这就是你违背契约的理由?我警告你,你给我老实些!我们之前订下规矩,使用这个身体的人是我,在他身边照顾他、引导他的人也只能是我,你不要妄想取代我!”
“上次在饭店,你突然违约跳出来,我没有找你麻烦,不是认同你的做法,只是不想叫他烦心而已。”
“今天你阻拦我去找他,已经算是第二次越界。再有下一次,我就不客气了!”
几乎不见停顿的,声音重新变得嘲讽,又冷笑了一声。
“不客气?你能怎么不客气?有本事你爬进来不客气一个试试看,废物。”
邻居不快道:“你讲点道理!是你违约在先,别逼我真的和你动手!”
嘲讽的声音嗤道:“道理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我再说一遍,我才是陪伴他最久,最懂他的人。现在他需要的,不是这种被刻意维持的温吞假象,而是一个同行者的陪伴。”
“既然你这个废物做不到,就给我滚开!”
“身体让我来用,我会遵从他所有意志,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哐啷一声震响,漱口杯被砸在洗手池的边角上,砰地弹飞出去,撞上卫生间的门,才骨碌碌滚落在地。
邻居勃然大怒,连音量都忘了控制:“滚!这里是我的主场,我才是有资格陪在他身边的人,你不要白日做梦!”
嘲讽的声音也染上愤怒,冷冷道:“不知变通的蠢东西,那句质问我还给你!”
“现在他需要陪伴,你却还在顾虑那些没必要的原则和现实。那些东西有他重要吗?如果他情绪一直低落,这个后果你能当得起吗?!”
愤怒逐渐浸染宗应谕的神智,他微微侧过头,从镜子里,重朝能看到他被阴影和墨色覆盖的眼睛。
重朝保持着沉默。
他从邻居激烈的情绪里,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
他的邻居,他一直觉得非常体贴、非常可靠的邻居,似乎并不能完全接受自己患病的事实。
更甚至,他的邻居极端厌恶自己另一个人格,两个人格为了争夺身体主导权,还发生了直接的冲突。
这样真的好吗?
重朝不是医生,也不怎么懂心理学,更别说分辨病情。
他只是想起自己看过的影视和文学作品,觉得邻居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宗哥到底有没有好好看过医生啊。
争吵还在继续,重朝有些无措。
他不敢出声刺激宗应谕,又小心瞧了瞧,见宗应谕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动静,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不知道连医生回诊所了没有?
如果他有空,自己是不是可以悄悄打电话咨询一下宗哥的病情?
等到之后情况合适,再邀请宗哥一起去看病?
重朝走进客房,拉开被子躺在床上,假装专心玩手机,好像完全没有发现邻居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