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在房间里迅速生根发芽,向着聂锡扑去。
她看起来并不打算留手,聂锡惊愕之下,手脚并用才连滚带爬地躲开。
“啪——哗啦!!”
“哐啷!”
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桌子翻倒的声音连番响起,更多植物从不同的角落冒出来。
聂锡意识到女孩子是来真的,心头一紧,也顾不上回头查看情况,拼尽全力推开房门,向屋外跑去。
女孩笑嘻嘻追在他身后,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表情,配上她毫不留情的动作,竟显得她气质格外肃杀。
两人一路冲出沈湛实验室所在的小区,原本正躺在树底收破烂的男人听到动静,爬起来看了一眼,顿时露出错愕的表情。
他记忆力和眼力都不差,一下就认出了刚才过去的两个人,但就是因为认出了这两人,他才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困惑。
这些人不都很听钦天司的话吗?怎么突然反目了?
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无果,一道浓烟伴着火光升腾而起,他猛地转过身,只见附近的实验室烧了起来。
冬季本就干燥,有风吹过,火势更加猛烈。
那位代号“学者”的超凡者沈湛从燃烧的房屋里走出,只稍微扫了眼四周,就目标明确地向某个方向走去。
收破烂的人心头一动,迅速动用自己的特质。
细微的说话声沿着空气震动传来。
“……居然是那么早的事情了吗……要快点……去找……”
收破烂的人:嗯??什么那么早的事情,他在说什么?
……
幻梦境的太阳有着和现实世界一样明亮的光,可黑暗的地宫里完全看不到。
重朝依然走在阶梯上。
长时间单调乏味的行进让他产生了些许的倦怠感,但地宫里的黑暗越来越浓,他不得不集中精力,免得自己一不小心踩空摔下去。
一片昏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振翅而来。
宗应谕手指紧了紧,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和朝朝会处理的,你原话转达沈湛即可。”
黑暗中的东西没有发出声音。
它停下拍打翅膀的动作,于空气中碎裂,化作零零散散的影子融入黑暗,就像雨水融入大海。
重朝等宗应谕说完,才轻声问道:“是沈湛的研究有结果了?”
宗应谕道:“是。沈湛已经确定,我们收集到的力量来自本源核心,无光之夜可能已经陨落,目前就处于迷宫之中。”
“居然真的是啊。”
重朝看起来好像很吃惊的样子,但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一瞬间变成了浓郁的银色,微光在瞳孔中流转,与说不清的情绪汇聚成了某种洪流。
“但怎么能说祂已经陨落了呢?祂的核心不是还在这里,还在吸收祂那些眷族多年来蓄积的力量吗?”
正是因为祂不甘于消亡,才会在失去所有权柄之后,再次以最初的状态收集力量。
“眷族就是外神饲养的信仰来源和储备粮。”他轻声说。
在无边无际的暗色中,重朝的眼瞳变成了唯一的光源,轻微驱散了附近的黑暗。
“手握权柄之时,强行收编更多眷族,就能收获更多信仰,获得更强的力量。”但同样的,来自信仰的污染也会加重,“等到权柄被扯落,也有一批储备粮,供祂们做最后的挣扎。”
如果回收的力量够强,说不定能夺回权柄,重新稳定自己。
但如果夺权失败了,那失去权柄的压制,信仰天生携带的愿望、祈求、怨愤、诅咒……无数情绪与愿景就会瞬间汇聚成洪流,淹没失去一切的神明。
到最后,无法回应信徒渴求的祂什么都不会剩下。
现在、过去、未来,都将失去祂的存在,祂留存于时空中的所有痕迹,都会彻底湮灭。
就好像祂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重朝轻轻叹了口气:“所以说信仰有毒啊。”
无论是那些热切的期盼,还是快速提升力量带来的愉悦和舒爽,都像是能够成.瘾的毒.药,只要沾上一点儿,就很难有神峨眉好的结果。
他似模似样地感慨:“我只是一个手握权柄的普通人,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哪能承受这么多情感呢?”
原本若有所思的宗应谕表情一顿,颇有几分无奈地看向重朝。
对上那双银色的眼睛,他没忍住,露出一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纵容表情。
他真的很难拒绝重朝的任何要求和说辞,而更有理智的那一半又不在这里,最后也就只能重朝说什么是什么。
这样不太行。
理智告诉宗应谕,他不能一直分成两半,但他确实不太看得上另一个还想要约束重朝的自己。
重朝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稍微歪了下头。
宗应谕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知道,重朝并不希望他这样下去,才会带他来地宫。
理智也告诉他,继续维持这样的状态并不好,所以即使有一些顾虑,他还是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因为,他不想成为别的什么东西,只想继续做重朝的信徒。
正如重朝所说,信仰是有毒的。
他能作为信徒存在还不污染重朝,是因为他自身的特殊性。
当初在晋升筛选中,他被无光之夜污染,向着眷族状态转变,如果不是重朝当机立断扯下了无光之夜的权柄赠送给他,中断了这个过程,他可能早已变成需要被清理的怪物。
即便如此,他还是受到了影响,是靠重朝的力量强行镇压,才保持了身为人的状态。
但他毕竟经历了半眷族化的过程,于是在重朝力量的指引下,他自然而然转变成了重朝的所有物。
对于这个转变,宗应谕非常满意。
他的力量与重朝的力量交织,属于他的就是属于重朝的,自有之物自然不会感染自身。
他很喜欢这个结果,不想改变这个状态。
然而,当世界不得不倒转时间之时,他属于人的那一部分灵魂随之倒流,被权柄浸染的那一部分则停留在了原地——
神明,本就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祂们身上的时间无法被扭转。
灵魂的分裂打破了他稳定的信徒状态,即使现在还没有明显的副作用,但他们都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
况且他也不想辜负重朝从计划时间倒流起,就苦心孤诣为他想出的办法。
宗应谕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会尽快吸收本源核心里的力量,尽快恢复整体。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只要你还需要我。”
重朝银色的瞳孔转为清澈的琥珀色,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宗应谕,一下子没想明白宗应谕这野心满满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但他很快就点了点头,回应道:“宗哥,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能食言。”
宗应谕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耳垂。
周围的黑暗不断翻滚,吞没了视野可见的大部分范围,宗应谕看不清重朝现在的表情。
但是,指尖的那点温热让他内心柔软万分,仿佛气泡水在咕嘟嘟上浮。
“好,我不食言。”宗应谕下意识捻了捻指尖,“就像你承诺过我一样,我也承诺你,我将永远追随在你的身边。”
直到有一天他也像无光之夜那样被击溃、被撕扯,彻底陨落。
重朝一无所觉,也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第160章 风雪载途(35)
重朝和宗应谕现在所在的位置离迷宫不远,他们加快了向下行进的速度,很快就接近阶梯底部。
翻涌的黑暗中有无生命的物体缓慢运作,远在山脉之中的江莱感受到奇物传递而来的讯息,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并未入睡,所以及时接收到了消息,因此更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从接到少数几个没被抓到的眼线的情报后,江莱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诸多疑问在他的脑中盘旋,他却得不到答案。
为什么梁琤安去见过沈湛以后,沈湛突然就对失去了预言能力的灵术师聂锡动手?
为什么那个一直在暗处行动的女人又会突然出现,不顾一切地追杀聂锡?
钦天司又为什么突然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到底是沈湛研究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钦天司觉得受到了威胁,才会突然做出这么大动作,还是聂锡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他们以前没有发现?
梁琤安到底和沈湛谈了什么,才会刺激到他们?
隐约觉得这件事非常重要,江莱在反复掂量之后,尝试启动仪式,试图从全知全能的神明那里获取答案。
但让他万分意外的是,平时用起来只是稍微有些费力的仪式,今天竟完全没有反应,就好像整个对外联通的渠道都已经被特意截断了一样。
难道钦天司已经发现地宫中那块东西的用途了?
江莱脸色极其难看,有些神经质地咬了咬指甲,思索片刻,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不对。
如果钦天司已经发现地宫中有针对他和宗应谕布置下的手段,那为了保证顺利获取信仰、继续存活下去,他必然立刻从地宫中折返。
也就是说,钦天司很可能只是确定了地宫里有东西,但他要么以为这个东西威胁性不大,要么以为这个东西必须马上处理掉才能保证他吸收信仰的计划顺利。
所以呢?
这还是无法解释钦天司和信徒反应为什么如此奇怪。
江莱想不到答案,又联系不上全知全能的外神,即便内心再不情愿,也只能去找主教商议。
自知受到怀疑的主教这段时间完全放手了教会的安排工作,此刻正在悠闲地养花。
听到江莱的问题,她的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你再仔细说一遍他们传回来的情报,一点细节也不要错过。”她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