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坐在一边的江清韵忍不住开口,“凭什么!也不看看他干了什么好事?要不是他姓厉,他早就死几百次了。”
“现在好了,他人死了,就要我们把以前的恩怨都一笔勾销,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阿韵……”
江清韵抱着手沉着脸不说话。
厉潮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他拿着笔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说了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
“放了吧。”
“团团!”江清韵道。
“母亲……”厉潮合上笔帽,眼底的情绪很淡,“事情都过去了,比起沉湎过去,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向前看。”
江清韵张了张嘴,看了眼厉潮,气得摔门而去。
厉劭下意识就想追着江清韵过去,想着屋里还有个人,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团团,如果你真的不想……”
“没有不情愿。”厉潮把合同放回他手里,“就这样吧。”
……
宋时眠是在楼下的餐厅里遇见江清韵的。
对方似乎是气得狠了,点了杯咖啡坐在位置上冷着脸猛灌。
他犹豫了瞬,最终还是端着餐盘进了咖啡店。
“怎么了?”
江清韵拿着勺子毫无章法地搅着杯子里的咖啡,“还不是厉潮……”
她看了眼宋时眠,觉得没啥不能跟他说的,就把刚刚谈话的内容给他说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就红了起来,“那个贱人,差点就把团团打死了,没送他进监狱都算我仁慈,现在凭什么要我把他放出来!”
宋时眠听得心跳了跳,“那个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江清韵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她灌了口咖啡,掩盖住脸上的不自然,“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妈……”宋时眠无奈到道,“要是真的过去了,你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
江清韵没说话。
半分钟后,她端着咖啡缓缓叹了口气。
“其实这些过往的糟心事是不应该跟你说的……”
宋时眠从餐盘里拿出一块小蛋糕放在江清韵面前,“可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江清韵眼底闪过犹豫。
宋时眠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等着她。
最终,她伸手拿起小蛋糕咬了口,甜腻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却怎么也压不住满腔的苦涩。
“说起来,我才是对不起团团的那个,因为我的疏忽和不在意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她以为时间过去这么久她已经忘了当初的事,可等回想的时候,她才发现回忆里的画面竟然那么清晰。
“那时候好像也是秋天……“
她咽下糕点,捧着咖啡杯静静地望着窗外。
那时的秋比现在还要深,叶子大片大片的掉,她和厉劭刚刚谈完一个重大的项目,买了回国的飞机,准备和厉潮好好的呆几天。
A市的秋天开始变得冷起来,江清韵特地去了商场,想给厉潮挑两身合身的衣服。
她的母爱总是来得很迟,等到她察觉到亏欠的时候,她的孩子已经初三了。
那时候她天真的想,初三而已,她还来得及。
可意外总比明天先来。
秋天的雨来得比夏还要凶涌,她撑着伞赶到医院的时候等待她的是人生里的第一份病危通知书。
她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她的孩子会躺在医院里?更不明白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厉潮所谓的小叔。
当然,一开始厉潮的爷爷并不承认这是他儿子做的事,他买通了学校里的老师,一口咬定这件事是意外。
可江清韵不相信意外。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颤音,“到最后瞒不下去了,那个老头把比团团才大几岁的小畜生提到了我跟前,我看着他跪在我面前,哭着跟我承认他的罪行……”
她咬着牙,显然是恨到了极点。
“他打他、骂他,每天带着那些街上的混混在他回家的路上堵他。团团才那么大点,连告状都不知道跟谁告,因为他的爷爷……他最亲的爷爷,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我回来的那天,那个小畜生把他拽进了巷子里,他们把他的礼物踩碎,把他的尊严践踏。”
“你知道吗,就在我给他挑衣服的时候,他却躺在冰冷的巷子里被人殴打……”
江清韵对面的青年很沉默,脸上的表情淡得仿佛天边的云。
“他们就这么打他,打到他犯病,进了医院,终于瞒不住后才给我打电话。”
“厉劭总跟我说,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该放下的时候就要放下。”
“可我放不下,我只要想着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团团受的那些苦,我就恨不得杀了他!”
面容优雅的贵妇终于忍不住埋头掩面哭了起来。
宋时眠沉默着递了张纸给她。
江清韵没接,她哭着开口,“其实我最恨的是我自己,如果不是我忽略了他那么多年,他也不会这样。”
“其实最该死的人是我自己……”
那张纸在宋时眠手里揉皱又撑开,最终缓缓收了回去。
“他没怪你。”
江清韵抽噎着道,“怎么可能……”
“他愿意放走那个人的时候就是在告诉你们,他不怪你们了。”
“他愿意放他离开,不是因为原谅,是因为不在乎了。不在乎过去,所以那个人怎么样他也不在乎。同样的,你们的过去他也不在乎。”
“比起过去,他更在意和你们的以后。”
江清韵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
宋时眠又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
“你的团团远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
看着江清韵情绪稳定下来,宋时眠端着餐盘出了咖啡厅。
雨后天晴,天空像被洗过一样蓝,枫叶从走廊旁边的草地里探过枝桠,深绿里带着红,叶片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
宋时眠端着餐盘缓缓蹲在枫树下,他埋着头,张嘴咬住自己的手臂,把所有难堪的情绪都咽了下去。
在他被雨水困住的那个生日里,厉潮在想什么?
在他冒着雨在悬崖下找到他的时候,厉潮在想什么?
在无数次跟他坐在同一排听课的时候,厉潮侧过眼看他的时候在想什么?
在无数次擦肩的错过里,他又在想什么?
……
宋时眠将头埋得很深,手腕上的咬痕深可见血,可肩膀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他总是在和他错过。
在那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午后,夏风带起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厉潮需要积攒多久的勇气?才会迈脚踏进一家普通的咖啡馆。
用最平稳的语气跟他说出那句话——
“你好,我是你的相亲对象。”
“厉潮。”
“我的名字。”
第131章
回A市的那天天气很好。
江清韵和厉劭要留下来处理一些后续的事,宋时眠和厉潮先行回去。
临走时,江清韵摘了筐橙黄的柿子递给宋时眠。
“你回去找个干燥的地方放着,捂着捂着就熟了,京市这边昼夜温差大,柿子要比A市的甜。”
宋时眠空着手来,回去的时候收获了一筐柿子。
他把柿子放在客厅的窗前晒太阳,偶尔给它们翻翻身。
厉潮始终没犯病。
不过他开始变得嗜睡起来,由一只凶猛的大狗变成懒洋洋的大猫,动不动就挂在宋时眠身上,用慵懒的语调跟他撒娇,“让我靠一会。”
等宋时眠回过头的时候,男人已经靠着他的肩膀睡了过去。
他心底觉得有些奇怪,可每次表达疑问的时候总被男人糊弄过去。
“都说春困秋乏,这是正常现象。”
宋时眠开始变得繁忙起来。
休息过后,他开始找工作。虽然他瞎了两年,但好在没荒废专业,再加上之前工作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找起工作来没那么困难。
他开始在投简历和面试中来回奔波,回家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挂在客厅的日历上显眼的圈。
那是他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