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随被拍了下肩膀,回头一看,怔了怔:“……阿雨?你怎么来了?”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坐在这儿——这个问题没问出口,木雨就示意他跟他出去,转身走了。
两人来到了外场走廊。
此刻礼仪已经撤走,走廊上没什么人,外头伴随着轰隆隆的闷雷声,大雨倾盆降落,湿气弥漫开来。
木雨单肘曲起,牙齿咬着大拇指关节,来回在那走,说了一句:“陆重年来理工了。”
叶随一头雾水地问:“陆重年?谁?”
木雨脚步一滞,低低咬牙说了一句:“……你也不记得陆重年了。”
叶随不解地扶了下眼镜——他和木雨一样是近视,只是他的度数比木雨深多了,镜片也更厚。
他很高,足有一米九二,黑发略长,戴上那一副厚厚的眼镜,看起来很像是阴暗宅男的造型,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叶随绝不是阴暗宅男,也绝不是笨蛋。
他察觉到木雨的焦躁,迅速在脑内搜索了下,说:“我不记得我有认识过一个叫陆重年的人,你冷静一下,这个叫陆重年的人怎么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木雨又开始来回走,他说:“我们高三十二班有48个人没错吧?”
叶随的眉头蹙了蹙:“是。”
“你能完整报出48个人的名字吗?”
叶随张了张嘴:“……现在?”
他敏锐地问:“陆重年到底是谁?”
木雨停下脚步,嗓音很哑:“叶随,你和他坐过半年的同桌,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什?”叶随愕然,“你的意思是——”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一个叫陆重年的人和他们做了三年同学,还和他做过半年同桌,他怎么可能一点记忆都没有,这又不是什么恐怖悬疑小说。
可话刚要脱口而出,看到木雨那副表情,他便止住了。
木雨镜片后的双眼睁得很大,他望着叶随,像是期待他能给他一个不同的回答,那并不是什么恶作剧时会有的神情。
然而随着他的沉默,木雨眼中的光芒也逐渐黯淡消失。
陆重年……
那样一个陆重年,怎么会就这样从大家的记忆中消失了?
他的人呢?
他整个人也消失了吗?
木雨让蒋书阅帮忙去莲大数学系问人,暂时还没有得到回音,但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陆重年此刻根本不在这个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可如果真是如此,陆重年又能去哪里?
木雨缓缓坐到了地上,叶随问:“……你联系过他了吗?”
木雨用手撑着额头:“手机打过好几次了,一点信号都没有,微信也联系不上。”
叶随立刻去翻自己手机,然而他的通讯录里并没有这个叫陆重年的人,微信好友列表里也没有。
于是他问:“……除了我,班里其他人呢,有人记得他吗?”
“我就问了你和闫少闻。”
“闫少闻?”
“他和闫少闻是一起长大的,闫少闻也不记得他了。”
叶随冷静思考了下,问:“他的朋友圈呢?”
“他从来不发朋友圈。”
“照片呢?他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吗?”
木雨一动。
没错,当时他偷偷拍下的那些陆重年的照片还在吗?
木雨打开相册,往上翻。
他发现,只有陆重年单人的照片被保留了下来,所有有其他人入镜的照片全部不翼而飞。
——这算什么?
木雨捏紧手机,都快被气笑了。
把陆重年与这个世界上其他人的交集全都抹去,把陆重年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全都抹去——这到底算什么啊?
叶随走过来,看向木雨的手机。
相册显示的照片拍摄时间是在一年前,高三上刚开学的九月。
新莲一中的室外篮球场,男生穿着一件蓝白色短袖校服,手腕上带着一个黑色护腕,正腾起在空中向篮筐抛球。
陌生的面孔,帅气的身姿,拍摄角度抓取得很好,落日余晖洒满天际,残夏的傍晚成为了他的背景,天地间仿佛只余下他一人。
叶随看着这张照片,心中微动。
他看了木雨一眼,问:“你和他以前聊过天?聊天记录都还留着?”
“……嗯。”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个叫陆重年的人,很可能只有你的手机里还留着与他相关的记录,只有你还记得他?”
木雨下意识道:“除了我还有……”
他戛然而止。
蒋书阅、苏明蕴、经巧、常森,全都是在副本游戏中认识陆重年的。
而在副本游戏发生之前呢?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这个世界上记得陆重年的,除了他,到底还有谁?
*
晚上八点半,大学城中心最大的咖啡店里。
洪漾瘸着一条受伤的腿赶到店门口的时候撞见了闫少闻,被吓了跳。
虽然大家做了三年的同班同学,但是他、木雨、叶随和闫少闻他们那一帮富家子弟算得上是泾渭分明的两个圈子。
倒也不存在什么关系好不好的问题,就是没怎么说过话,也玩不到一起,今天怎么在这撞上了?
闫大少爷也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喝咖啡的人啊。
洪漾就打了声招呼:“好巧。”
闫少闻在高中时就有种区别于其他学生的成熟气质,他养尊处优,长得也好看,如今离开高中校园,穿上白衬衫了,更增添了一丝斯文败类的感觉。
他微笑道:“不巧,接了木雨的电话出来的。”
洪漾:“啊?”木雨找这家伙来干嘛?
两人一起往里头走,在靠窗的位置上见着了人。
叶随朝他们招了招手,而在他的桌对面,另一个人则头朝下趴在桌上,一副快要死掉的模样。
“靠,”洪漾震惊,问叶随,“他怎么了,喜欢的角色又被作者干死了?”
叶随:“……比这复杂,你们先坐下。”
洪漾坐在了木雨身旁,闫少闻则在叶随身旁落座。
洪漾扒拉了下木雨的肩膀:“醒醒,人来了,你怎么回事啊?当年最喜欢的作者塌房了也没见你像脱水的干尸一样生无可恋啊。”
他感觉他再摇一摇木雨都能碎了,碎成一地的小片片。
闫少闻则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打量木雨。
打量了会儿,他问叶随:“怎么,和那个叫‘陆重年’的人有关?”
洪漾一脸茫然:“陆重年?这是谁?”
叶随叹气:“阿雨,你自己和他们说吧。”
木雨放在桌上的手指头弹了弹。
他慢慢抬起头,鼻头是红通通的。
洪漾愣了愣:“你哭过了?”
“……没有!”木雨的嗓音很哑,语气却是狠的,“还没到该哭的时候。”
木雨承认,自己今天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才过了没多久时间,他的内心也还没有消化掉“陆重年不见了”这一事实。
但木雨从不是轻易就会被打倒的人,他捡起目标重建信心的速度向来很快。
刚才来的路上,他想过了。
难道陆重年疑似消失了,他就要任由他消失吗?
有人想要把陆重年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他就要任由对方抹去吗?
凭什么?
他还记得陆重年。
不论如何,蒋书阅、苏明蕴、经巧、常森也记住了陆重年。
陆重年的存在并没有被完全抹去,或许是制造这一切的人搞出了bug,又或许是他们抓住了对方溜走前的最后一截尾巴。
而这截尾巴一旦被他抓住了,就别想再让他轻易松开。
木雨从不会让到手的东西再从自己手中溜走。
他吸了吸鼻子,从背包里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一个小卡卡套,卡套里塞着一张四角方方三寸左右的相卡,看起来是被手动剪裁成这个大小的。
相卡卡面是一个穿着白T的英俊男生,他随意地靠在走廊栏杆上,漫不经心地回过眸来,和画一样漂亮。
卡套周围一圈贴着五彩斑斓的贴纸装饰,看起来非常炫酷。
闫少闻:“……?这是什么?”
洪漾:“他的传统手艺——咕卡套,不是,木雨你什么时候放弃你的二次元墙头开始追三次元爱豆了,看这调调还是国产男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