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缘做出轻松的神色,他将那把剑递给闻修决,口中的话还没说出来,一阵痒意从喉间涌入,腥甜的味道叫人恶心,他原本苍白无色的面容瞬间红了一片,青年蹙着眉间,掩唇轻轻咳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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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沈缘唇角溢出些许鲜红的颜色,他轻轻蹙了蹙眉心,强压住喉咙中的痛痒,在闻修决还未曾反应过来之时,背身抬手抹去,只是那血迹不慎沾在唇珠之上,像极了鲜艳的亮色唇彩。
闻修决愣愣地看着他回过身来再次向自己绽出一张完美无暇的笑颜,只觉着心尖肺腑,连带着整条舌头,都溢满了酸痛的苦涩。
“师、师兄。”闻修决咬了咬舌尖,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脸上是多么担忧爱恋的神色,只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想要去扶沈缘的手:“这把剑,我很喜欢。”
“我特别喜欢。”
早已定下结局的烂俗情节可以在一瞬间修改,闻修决禁不住上前半步,立在沈缘身边,这个距离近得可以闻见师兄身上那常年不散的清苦味道,一盅盅的汤药和粒粒上好丹香艰难维持着沈缘数二十年的破败身体,他像风中飘零下去的烂树叶子,不精心呵护养育,便会枯黄腐朽,再不现生机。
“喜欢就好。”沈缘似乎松了口气,他薄唇张合间,那抹红润的颜色更加明显:“没意识到你在山中处境如此艰难,是师兄的不是,往后若有人再欺负你,你就来和我说。”
青年眉眼温润似暖玉,嗓音清冽如春风:“师兄给你主持公道。”
他这样好,好得叫那时一无所知的闻修决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待他如此,那些所遭受的麻烦也再不算什么了,他不愿叫师兄难办,便一天天地修炼着,终于在试炼剑会上拿到当之无愧的第一。
闻修决将他当成唯一,当成自身性命,如今再细细想来,也并非是他被蒙蔽双眼,或许早就有几番预料。
闻修决的回忆回到上一世。
那天是试炼剑会最后一天,闻修决专程穿了师兄赠予他的月白色劲装,那衣裳胸口处缝制了一块护心甲,防御作用十分强大,闻修决全身上下的法器,半数来自于沈缘,那把剑是叫他最喜欢的。
试炼剑会由五大宗门一齐举办,每三年一届,往届里沈缘因身体缘故,总是抱病不出席,诸位师叔养育他长大,几乎是自家亲生的孩子那般看待,每每都给沈缘留下席位,只是闻修决从十甲开外,到真正拿到一甲,都未曾见过他的影子。
这次好不容易师兄出了席,还坐在那样又高又尊贵的地方,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白衣皎皎的模样,闻修决知道自己绝不能给师兄丢了脸,当天他拿出了有生以来最好的状态迎战,不出所料地获得了当届一甲,赢了一枚玉白色药器。
这药器,他当然是要拿给师兄养身子的。
闻修决急不可耐地纵身飞下高台,一步一步地迈上台阶,眼中的兴奋在场所有人都能瞧得见,待到真正迈上那观席时,闻修决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衣裳,朝着诸位尊者施礼。
“师尊,各位师叔,不负众望。”
师尊亦是一身白衣端坐高台,他手中拂尘洁白如新,开口夸赞他:“做得不错,修决。”
几位师叔也接二连三地恭喜了他,闻修决可以听见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声音,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师兄的冷言低哼,夹杂着断断续续赞扬他的声音,闻修决欢喜地抿起唇,期待着师兄也能和他说些什么。
比如“做得很好”、“不错”这样的话,简洁也无妨,只要师兄开口认可他,不论是什么话,都能叫闻修决心花怒放,这比他听旁人一百句夸赞都要有用得多,往后师兄只需好好地养身体,千般万般难事琐事,他都能替师兄去做。
可那道他期待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
闻修决抬起头,看向师尊下首端正坐着的白衣青年,沈缘微垂着眼眸,似乎根本不在意一般,他的手紧紧缩着,眉目间觉出些许烦躁。
闻修决有些无措地上前一步:“师兄,修决拿了一甲,您有没有什么……”
“没有。”
这声音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叫他高兴,闻修决那句没完全说出口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获得一甲的喜悦和兴奋,那种期待感,和隐藏在中孺慕爱恋,像他手中本为药器的暖玉一般冷。
“对不住,我身体不适,恐怕要先行离场。”
沈缘手指扶桌站起,姿态清隽,腰间那把素剑没有品级,也没有悬挂任何璎珞坠子,他转身离去,没有留给他一句话。
师兄为什么不夸夸他?
闻修决咬紧了舌尖,心想道:是他做得还不够好吗?或许是,或许是在试炼台上哪处剑法不济,又可能是因为他太着急太想拿到一甲,有些急功近利,叫师兄看出来了,这般世俗惹得他不高兴……
他……他不该穿这件衣服。
他上来后应该先跟师兄说话的……
也许他剑法再好一点儿,修炼再努力一点儿,别在台上耗费那么多时间,不使那么多花架子,可能就不会惹师兄生气。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就去赔不是,会不会招得师兄更不喜欢他?
“哎呀,”孟长乐站起来道:“小缘恼了。”
闻修决整颗心都往下坠了坠,他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是我惹得师兄不高兴。”
厉城扬冷声道:“这和你无关,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得了一甲,多少歇几天,下山玩玩去吧,”他与孟长乐一同站起来,甩了甩宽大的袖子,道:“我去看看小缘。”
唰!
一把剑拦在他面前,林鹤延手持长剑,端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他的性子几乎和沈缘像了个十成十,就连那身上白衣,都是同一种布料所制,他抬起眼,道:“看什么?他没事。”
厉城扬自幼性格如火,他不吃林鹤延这清风明月的一套,甩手将那把剑拍回去,轻哼一声挑眉道:“你作为师尊不关心小缘,也别拦着我们去哄他。”
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总归比这些半路进来的弟子更招他们这些长辈疼爱一些,诸事都要先想着他们小缘才行,余下的才有那些弟子的份儿,林鹤延爱新鲜,前前后后收了那么多弟子,忽略了沈缘这孩子,他们可还没眼瞎。
孟长乐也折身道:“师兄,你若能松了口,我把小缘收到我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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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林鹤延一口回绝:“不可。”
闻修决紧张地听着,一颗心高高吊起,唯恐孟师叔真的将师兄收入门下,他往后便再不能每日见到沈缘,看他清冽笑颜,听他低声地念书,到时离得那样远,他又怎能来得及到师兄门前,推开木窗往他的桌上放几颗蜜枣?
直到师尊开口回绝,闻修决的心方才安稳落下来,他握着手里的玉,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朝着师尊和格外长辈施了拜别礼,后面他们再吵什么,闻修决便没有再听见了,只是后来听说师尊不知何缘故,再次闭了关,这一闭关,便是五年。
五年后再出关时,诸人诸事,早已大变了模样。
闻修决的心里装满了沈缘,一出试炼台便急匆匆地跑了起来,恨不得能在这山中御剑立刻到达师兄身边,好问问他为何忽然气恼自己,不论师兄说他做错了什么,他一定全都改了,再也不叫师兄不高兴。
沈缘的身体不好,不能走得太快,也无法负担太重的东西,身上一向都是干干净净的,连装法器的戒指都不怎么戴,只在今日配了把无品级的素剑,权当装饰所用,他离开不久,闻修决寻着沈缘离去的方向,紧赶慢赶在即将落日前寻到了沈缘。
“师兄!”
白衣青年缓缓转过身,一张苍白面容更甚冷玉,夕阳薄霞光线落在他的脸上,也无法增添半点儿颜色,反而衬的他神色更冷,他白衣衣摆处沾了些许泥土,沈缘似乎是没有发觉,并未用净身决除去。
闻修决停在沈缘三步之外,看着他陌生的模样,方才在心里打好了草稿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还是沈缘先起了话头:“师弟,何事寻我?”
师兄以前不叫他师弟的……
闻修决的心沉了沉,一时间也不管什么颠三倒四的凌乱想法了,膝盖一弯就朝着沈缘跪了下去,他搁下手中的剑,仰头道:“师兄别生我的气,修决知道错了!”
“……什么?”
比起气恼,沈缘的声音里更多的是不解,他独自离席,原本是想寻个不见人的地方静一静,散散那心中的闷气,却未曾想到闻修决追了上来,跪在他的面前说这样似是而非的话。
闻修决自觉地开始陈罪:“今日修决不该穿师兄赠予我的衣裳去打斗,辱没了师兄心意,修决不该如此急功近利,不该在台上用那些花架子给人看,叫师兄气恼……”
少年说着说着,目光逐渐落在了沈缘沾了泥渍的衣摆上,他倾身伸手去摸,讨好地笑着:“师兄的衣裳脏了,我……”
“你很得意?”沈缘后退半步,避开了他伸出来的手,白衣青年垂眸看着闻修决,低声斥道:“拿了一甲,你很得意么?”
“我没有,我是想给师兄赢下那只药器,”闻修决无措地收回手,只觉得脑子里空洞洞地,他急忙从袖子里摸出那块护得好好的药玉,双手举起呈递给沈缘,低着头道:“师兄别生气。”
远处夕阳彻底没入西山,点点荧光在林中点亮,薄薄雾霭迎山而上,仿若一缕青烟散在空中,归巢的青鸦向下俯冲,坠在繁密林间的巢窝中,被震落下来的树叶飘飘乎乎,在半空中打了一个转,覆在了那颗被拂落在泥土中脏兮兮的药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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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闻修决攥着手中那把细心挑选出来的剑,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好的师兄,好到万剑宗所有人都知道沈缘偏爱自己,他似那天边澄澈明月,如同雪中挺拔松柏一般的好师兄,最后却能狠心地打断他一双腿,叫他二十余年大道毁于一旦。
他不明白,即使重活一世,他还是不明白。
或许只是因为他从未看透过沈缘而已,那么多风霜雨雪,脉脉不得语的温暖,都只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躺在那潮湿深渊中连爬都爬不起来的时候,闻修决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师兄两个字念了千万遍,念到喉咙里都是涩辣的疼痛,念到四肢躯干完全麻木失去所有知觉。
他血泪熬干了,甚至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祈求些什么,闻修决有些许的后悔,很少的一点,又有些委屈,非常委屈,他心里酸涩,想哭出声音来,嗓子却早已经哑了个完全,只能发出一点儿可笑的哀嚎。
头顶有野鸟飞过,呼啦啦的声音像是在嘲笑他。
“师兄。”闻修决看着前方面色柔和,笼在温暖光线下垂眸轻弯着唇角的师兄,这个称呼他喊过千万遍。
以前是每喊一句,心就忍不住软一寸,恨不得将这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他。现在却是每叫一声,声声沥血,利刃在他的心尖上割去一块血淋淋的软肉。
“嗯?”沈缘侧过身:“怎么?”
闻修决道:“没事。”
沈缘看了看天空,道:“天色晚了,明日你有早课要学,回去早些歇息吧,过几日有空,你来我屋里一趟,上回你来我给你选好了书,只是有些册子保存时日未免太长,偶有缺页破损,待我修订好了再拿给你。”
闻修决愣愣地站在那里,又叫道:“师兄。”
“怎么?修决有什么话要说吗?”
闻修决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想叫叫师兄。”
沈缘不禁失笑:“叫我做什么?”
“快回去吧,这天色早已经晚了。”
闻修决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发现沈缘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青年素衣蹁跹,长身玉立,他抬头望着山尖缓缓升起的月亮,柔软发丝被清风吹起。
站得近时倒没什么感觉,只晓得师兄声音温柔,待他和善。等到站得远了,闻修决方才察觉到他的确是一身羸弱病骨,瘦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虽是如此,却不减满身泠泠风华,依旧是一副好颜色。
不知怎么的,闻修决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师兄。”
闻修决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去:“修决送送您吧,我送您到六角阶……或者占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