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帮忙吗?”鹿见春名看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指针很快就要指向7的位置了,八点的时候是他要去研究所的时间。
诸伏景光点点头:“如果你能帮忙的话就太好了。”
因为会下厨的原因,鹿见春名的刀工很不错。诸伏景光打算做的是最简单的咖喱,他只需要帮忙将土豆切成大小一致的土豆丁就好。
他切出来的土豆丁确实大小几乎相同,整整齐齐地码在料理台上,让诸伏景光有点诧异:“鹿见的刀工很好呢。”
“毕竟也算手工吧?这方面我还是稍微擅长一点的。”手艺人鹿见春名自信发言。
擅长手工?诸伏景光忍不住又一次在心里进行分析,这是指他在研究所做的工作吗?如果是学者的话应该是大脑吧?特地说了是手……难道是程序员?
组织在开发什么危险的程序吗?
诸伏景光心下微微一沉。
“——火是不是稍微开大了一点?”鹿见春名的声音将诸伏景光的思绪拉了回来。
诸伏景光回过神,立刻伸手,将电磁炉的旋钮微微转动,调回了小火。
他拿起勺子,从深口的锅中捞起一勺棕黄色的咖喱,尝了一下味道之后满意地点头。
“差不多了。”
鹿见春名露出“终于好了”的表情,因为马上就可以吃到好吃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有些雀跃起来:“那我去收拾一下桌子好了。”
桌面上摆满了之前从咖啡厅之中打包回来的联名套餐,鹿见春名将打包盒摞起来,丢进银色的保温袋之中——在走动时,他宽松居家服的衣摆扫过桌面,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水杯倒在桌面上,水全都泼了出来,染湿了鹿见春名白色衬衣的胸口。胸口被水打湿,水渍很快晕开,黏在他的皮肤上,隐隐约约透出了一点肉色来。
诸伏景光听到动静,从开放式的厨房中走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鹿见春名走近。
被泼倒的水沿着餐桌的一角往下滴落,在瓷砖地板上积蓄了一小摊——很巧,诸伏景光穿着的是根本没有防滑作用的一次性拖鞋,只是踩在瓷砖上就有点不稳,更别说是有水的瓷砖了。
类比一下,这个丝滑的程度就相当于是雪下结冰的大理石路面。
十分理所当然的——踩到了水的诸伏景光摔了。
连带着鹿见春名一起。
摔倒的痛感在痛觉迟钝的感官下并不算很强烈,至少鹿见春名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痛。
不得不说,诸伏景光在长相上是有优势的——那张脸十分清秀,如果不是下巴上一些刚刚冒茬的胡子,完全就是高中生的年轻相貌。
那双因为眼尾上挑而显出几分狡猾的蓝色眼睛自上而下地倒映出他眼睛里璀璨的金色来。
诸伏景光在摔倒的瞬间下意识调整了姿势,双手撑在鹿见春名身体的两边,而鹿见春名就躺在他的身下,银发在浅色的瓷砖上铺开,像是散落一地的月光,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属于鹿见春名的冷薄荷的味道汹涌而至,蛮横地占据了他的感官。
那张昳丽的脸上还带着一些茫然的情绪,金色的眼睛如同金子般灿烂无比,眼底映出诸伏景光在一瞬间几乎有点失措的表情。
鹿见春名欲言又止——苏格兰怎么也平地摔?这不是少女漫女主角的标配剧本吗?
不论怎么看,这种场面都应该出现在少女漫里,而不是他们这个警匪谍战片的片场。
如果按照男女主角再加个男配的剧本,这个时候应该……
鹿见春名公寓的大门被拿着备用钥匙的琴酒粗暴地打开了。
“你磨磨蹭蹭地干什……”
琴酒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的暴躁,但在看清了室内的情况后,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没能被他完整地吐出来。
琴酒从未这么痛恨过自己双眼2.0的视力。
他清楚地看见那只惹人厌烦的告死鸟躺在地面上,银发散开,胸口的衬衫扣子凌乱地解开了几颗,衬衣似乎还被打湿了,氤氲出一点暧昧的肤色。而苏格兰就撑在告死鸟的身上,两个人怎么看都是好像接下来要发生点什么的姿势。
琴酒沉默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沉默地狠狠关上了那扇门,站在门外忍不住掏出了一根烟来。
他没看错吧?那是告死鸟和苏格兰?他们俩……不,马上就是实验的时间了,告死鸟这个该死的混蛋小鬼到底又在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酒愤怒地想,在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鹿见春名身上之后,他再一次转动钥匙打开了大门。
诸伏景光已经将鹿见春名从地上拉了起来,他有些不太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尴尬地和琴酒解释:“你误会了,刚才是……”
“我不管你们在搞什么,”琴酒冷冷地说,“不要影响预定的计划。”
鹿见春名啧了一声:“不是八点吗?现在还没到八点吧?你就不能晚点再来?”
晚点来好让你们继续吗?琴酒在心里冷笑,“那边之前的工作提前完成了,所以提前过去。”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那走吧。”
他跟着琴酒出门,可惜地回头望了一眼,神情中充满了对咖喱的不舍——在琴酒眼中,这一幕被自动自发地理解成了对苏格兰的念念不忘。
坐上保时捷356A时,琴酒淡淡地发问:“你看中了苏格兰?”
鹿见春名点点头,直白地承认:“是啊。”
他确实看中了苏格兰——做的饭。
琴酒没有出言反对,他只冷声说:“你最好注意一点,不要搞出麻烦事来。”
组织身为一个非法犯罪集团,当然不禁止办公室恋爱,他行动组里的卡尔瓦多斯暗恋贝尔摩德这件事全组织人尽皆知,只要不弄出危害组织的事情来,琴酒才懒得去管废物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不过他实在没看出来,原来告死鸟喜欢的是苏格兰这种类型。
他若有所思——这样的话,以后那些羞耻的要求是不是都可以顺理成章地交给苏格兰去处理了?
这样的话他获得了一个安分的告死鸟、告死鸟获得了周边、苏格兰获得了大腿,岂不是三赢!
*
实验室中所见的全部都是白色和冰冷的金属银色。
鹿见春名躺在冰凉的试验台上,手术灯的光芒格外明亮,刺激地他闭上了眼睛。
宫野志保在进行实验室,手段显得要温和一些——对比起来,四年前的老头教授像个变态,三年后阶接替宫野志保进行实验的三津优二则是变态PLUS版。
锋利的手术刀的刀刃划过肌理时的触感清晰可见,接着是血液流出来的感觉,血滚过肌肤,沿着身体的轮廓向下滑落,浸湿了白色的实验服。
鹿见春名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想,今天的麻药分量似乎不太对劲,他竟然还能感觉到一些轻微的、麻木的刺痛。
但很快他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了,从静脉之中进入身体的药物开始发挥效果,连带着他心脏的跳动也愈发迟缓起来,最后胸腔趋于平静。
将他的身体与各种各样的仪器连接在一起的电极在心跳恢复的那一刻发挥作用,各种各样的仪器显示屏中都出现了波动。
那种神奇的、超自然的自愈能力在快速地修复鹿见春名损坏的身体,在肉眼可见的几秒之中,他身体上所有的伤痕都彻底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一样。
站在宫野志保身边的研究员轻声发出感叹:“无论看多少次,我都会觉得……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是啊。”宫野志保情绪复杂地回应,“……确实是奇迹呢。”
她的父母所追寻的那种药物,不正是奇迹吗?
而鹿见春名吃下银色子弹之后产生的这种奇迹般的体质,也正如奇迹这个词一样万中无一,不管怎么研究都找不到一点再现这种奇迹的蛛丝马迹。
负责调控仪器的研究员叹了口气,对宫野志保摇了摇头:“还是不行。”
“我知道了。”宫野志保并不意外,拢了拢穿在外面的白大褂,沉稳地点了点头。
“今天的实验全都结束了?”鹿见春名从试验台上坐了起来。
助手研究员走上前来,从鹿见春名的身上取下那些电极,拿起实验资料后走了出去,偌大的实验室内只剩下了宫野志保和鹿见春名两个人。
她凝视着鹿见春名的脸——视线在那双金色的眼睛和带着点困倦意味的面容上扫过,她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出声:“……你其实感觉不到痛吧?”
鹿见春名感觉到的麻药分量不对并不是意外,而是宫野志保刻意。她之前就发现了鹿见春名对痛觉并不敏感,这一次可以稍微少用了一点麻醉,只保持在让他感觉不到什么痛、又稍微有点感觉的程度上。
“你不是之前就发现了吗?”鹿见春名反问。
宫野志保抿了抿唇:“……是因为那个药吗?那个‘银色子弹’。”
因为那个银色子弹,鹿见春名变成了这种甚至可以说是恶心的体质,还不得不配合研究所,任由组织在他的身体上进行那些残忍的实验——研究银色子弹的正是她的父母,而如今在鹿见春名身上进行这些残忍实验的主导者则是她。
这相当于鹿见春名会有如今的命运都是因为“宫野”这个姓氏,她在面对这个实验体时难免会觉得愧疚,就连态度也软化不少。
15岁的宫野志保此前一直在国外留学,虽然身在组织的监控之下,却没有深入地接触到更黑暗的东西,而加入组织的时日尚短,也还没有完全将那颗心打磨地坚硬而冰冷。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的体验、坠入黑暗、陷入彻骨的冰冷之中,而这种令人绝望的地狱般的体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复数十次,如果是普通人,早就在这种炼狱之中崩溃了。
“……抱歉。”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是气音,将要在从门缝中透进来的风里消散。
“这不是双赢的交易吗?”鹿见春名莫名其妙地说,“你在道什么歉?”
“前几天那个时候,你明明可以直接离开的吧?”宫野志保低声问,“为什么不逃?还要留下来……做这种实验。”
“因为我很好奇。”鹿见春名回答。
除了金钱那种最浅层的原因之外,鹿见春名更加好奇让他错乱时间线的药物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他的不死体质并不是因为银色子弹,但他必须承认——这确实是梦幻般的药物。
只要鹿见春名仍然留在组织里当实验体,他就一直能够接触到这种药物。
而且……鹿见春名的心中还存在着一点疑虑。第一次因为这个药物穿越时,时间是七年前;而第二次因为这个药物穿越,他的时间变成了三年前,时间是在逐渐推迟的。
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耐药性吗?还是巧合?而且,在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身上出现的那种返老还童的现象和他根本不同。如果和银色子弹的成分极度相似的APTX-4869这两种药的作用都和时间有关,为什么唯独在他的身上出现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只是因为他是亚人吗?
至于宫野志保想的那些关于实验的残忍程度,鹿见春名根本就不懂。
或者说,就算懂也不会在乎。
他是亚人啊,虽然看起来和人类一样,但实际上是彻彻底底的另外一个种族,他根本就不是人类。
而对于亚人来说,死亡就像是吃饭喝水睡觉一样日常,这是他们的生存手段。
即使他愿意为谁付出生命,也绝不意味着有多么情深义重——在喜欢的东西将要彻底彻底损坏时,如果要付出的东西只是日常里的一顿饭、或者一杯水就能改变这个结果的话,不管是谁都乐意交换的吧?
生命这个东西正是因为普通的人类只有一次才可以称之为珍贵,所以宫野夫妇研究的那种药物才被称为“梦幻般的药物”。
但亚人不是这样,生命才是对于亚人而言最不珍贵的东西。
“是我父母研究的那种药物才将你变成了这样。”宫野志保抿了抿唇,“但是,目前研究所里的仪器都已经是世界顶尖的水准了,即使这样也能找到你身上异常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组织在科研方面砸钱是向来不含糊的,研究所里的所有设备都是斥巨资买来的,完全可以把一个人研究地明明白白,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没能发现那种神奇的超自愈的能力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
以现在的科技手段,还没办法找出原因吗?
这样的话,想要以鹿见春名为实验对象研究出二代药物就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了。
即使她想要研究解药,也……
宫野志保思考到这里时,思绪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