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男人脸上露出了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的神情,冷冷地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 被他冰冷的目光看过去时, 立刻就有人撑不住地面露菜色,只有鱼塚三郎面无表情。
他倒不是不害怕——只是人脑子一傻,脑子就不够用,脸上又戴着墨镜, 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地。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脑子才开始转动:难道是恼羞成怒了?
保田裕大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甚至清清楚楚地说出了琴酒拿着具体哪个角色的周边从Animate店中走出来,这难道还能有假?全组织有谁能强迫琴酒去买这种东西?必然是因为他自己想买才去买的。
现在大概是爱好被人戳破了所以生气了吧?鱼塚三郎在内心发出叹息,他懂的,他身为一个黑手党,也不好意思告诉其他人他的爱好是追星。
“是噗噗叽叽……”保田裕大垂死挣扎。
在听到那个恶心人的前缀时,琴酒便倏然出声打断了他,“闭嘴!”
那个一长串的名字吐出来完全是脏了他的耳朵。
他冷冷地呵斥,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射击俱乐部内回荡。他顿了顿,又缓缓开口:“这种谣言……”他冷冷地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在脸上显出了残忍的意味来,“是谁传出来的?”
不管是谁传出来的,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告死鸟该死的威胁他去买更该死的魔法少女的破周边!
他气的一连在心里骂了三个该死,将日语里所有的脏话词汇都用在了鹿见春名身上。
告死鸟、还有那个传谣言的人,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这……这、”保田裕大迟疑了一下,“我确实不知道具体是谁……好像是后勤组和情报组最先开始传的……”
“情报组和后勤组……”琴酒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这两组被同时放在一起的时候,他立刻联想起了一对跨组的塑料姐妹花——贝尔摩德和玛珊,两个八卦的女人凑在一起就是超级加倍。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琴酒几乎能够断定,这件事绝对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至于眼前这几个人……散播八卦的保田裕大能活着就是命大,其他几个附和的也听风就是雨,一点都不谨慎,直接出局。
至于剩下的那个鱼塚三郎……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刚才被他扫了一眼也没有露出异样,应该是个比较沉稳的人。
“你,”琴酒冷冷地命令,“跟我走。”
鱼塚三郎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情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被琴酒的眼风一扫,鱼塚三郎一个机灵,立刻乖觉地跟到了琴酒的身边。
在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琴酒迟疑了一下,随后才开口。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保田裕大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琴酒是在和他说话。他愣了愣,试探着回答:“……全组织?”
琴酒眼前一黑。
鱼塚三郎惊恐的声音响起:“琴酒大人!您怎么了大人!”
*
今天的实验也很无聊,鹿见春名甚至已经无聊到一边看漫画一边被实验了——这种态度让那些本来就觉得这种体质十分可怕的研究员们更加畏惧。
当然,也有性格稍微极端一点的。
大胆的研究员小声地提议:“既然那个实验体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感觉,那我们的实验内容是不是可以再稍微深入一点?”
躺在冰冷试验台上的鹿见春名已经因为药物的作用昏昏沉沉了过去,手中握着的显示出漫画界面来的手机掉落在一边,因此这个研究员才敢如此大胆。
宫野志保稳定持刀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我们测试过了各种各样的伤口,烧伤、烫伤、刀烧、还有今天试验的硫酸、毒药这些,实验的结果证明,那种自愈的能力确实如同奇迹,但也会因为伤口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愈合速度。”研究员顿了一下,神情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既然如此……”
“……那,断肢呢?”
宫野志保沉默了,她抿了抿唇,重复了一遍那个词:“断肢?”
“没错。”研究员大力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尝试的都只是表面上的伤口而已,如果能切下他的肢体,那么肢体的那一部分会不会因为这种奇迹般的自愈力而再生出来呢?”
他越说越兴奋,瞳孔因为幻想而微微缩小,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就像壁虎的尾巴那样再生,这在人类身上可是没办法观测到的,现在给了我们一个这么不同的实验体,不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吗?这样对研究那种药也是有帮助的吧!”
宫野志保不悦地打断了他:“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无法与告死鸟抗衡。你想切了他的身体?在那之前——”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告死鸟一定会切开你的脖子。”
研究员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服气地撇了下嘴,“他现在因为药物作用昏迷过去了,能怎么样?”
他显然在嘴硬。
“就算切了也没什么吧,只要这个人活着不就行了?要我说,这种实验动物就应该乖乖地被我们这些肩负着科研使命的人开膛破肚地仔细研究,说不定没了四肢更好呢,可以安安分分地在这里当小白鼠——”
研究员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卡住了一半凝固在喉咙之中。
他在说话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躺在实验台上的鹿见春名——本应该处于昏迷之中的、被固定在试验台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偏过了头,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比鎏金更为耀眼的金色在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他的眼底像是漫天光河淌过,流动着浓郁的日光,瞳孔却收缩成了细长的椭圆形,在被紧紧凝视着的时候,如同被凶兽锁定,森然的寒气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口。
研究员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鹿见春名在下一秒暴起,贴在他身上的电极被瞬间撕扯下来,插入静脉之中的细针飞出,溅出血点。
研究员只看到了一片月光。
接着他便轰然倒地,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鹿见春名卡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到在地。研究员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瘫软的身体颤抖起来。从鹿见春名唇边溢出来的血往下滴落,落在他的眼皮上,将眼前的世界染成令人惊惧的、刺目无比的猩红色。
鹿见春名的膝盖紧紧地抵住了研究员的腰腹部,找到了那个最能让他吃痛的地方,用力压了下去——研究员不负众望地从喉咙的深处发出了格外凄惨的嚎叫声。
宫野志保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在场的研究员全都被这突然的剧变给震惊地缩在角落里,没一个人敢上来解救被鹿见春名掐着脖子的那位同事——开什么玩笑,他们可是柔弱的研究员啊,绑在一起都打不过鹿见春名一个人,拿命去帮吗?他们的同事情谊好像也没有这么深厚吧?
“你、你是……”研究员一边从被卡住的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声音,一边惊恐而颤抖地挤出几个字来,“……怎么醒过来的……”
“那还用说吗?”鹿见春名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我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
所以连这位研究员得寸进尺的提议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想切他的身体?即使本身就痛觉迟钝,鹿见春名也不乐意让这帮研究员随便使用。
他没打算掐死这个研究员,在对方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最后差点晕厥过去时,鹿见春名松开了手。
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发出了清脆的啪啪声响,“以后最好小心一点,千万别惹我不开心……好吗?”
有着月光般银发的少年低垂睫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微微颤动的银色眼睫上沾着血珠,淡色的唇因为刚才的实验而被血色染地格外秾丽,骨节分明的手更像是野兽的利爪,轻易就能收割生命。
那双金色的眼睛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研究员几乎产生了某种错觉——那更像是在看一块腐烂的死肉。
“好……好……”研究员被他的目光下的哽咽,“我知道了、真的知道了!”
鹿见春名站了起来,瘫软在地上的研究员用尽了毕生全部的勇气,在地上爬行了几步。
宫野志保贴心地用自己的ID卡刷开了实验室的大门,研究员立刻便奔了出去——连带着的还有她其他的助手。
她收回ID卡,任由实验室的门缓缓关上,看向鹿见春名。
“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做那种实验的。”
她可以用那只极度稳定的、修长而漂亮的手切开小白鼠的皮肤,冷静地为小白鼠注视必死的药剂,但那不代表她也能对其他人——人类这么做。
即使现在就在进行着人体实验,也不代表这是出于她本身的意愿……宫野志保一点也不想这样,每一次在这种实验中度过的时间,她都觉得倍感煎熬。
那是不管是谁,只要看了一眼就会觉得无比痛苦地实验。诚然如那个疯狂的研究员所说,还没有到切割四肢进行实验的地步,但也相差无几。
人类几乎目前所能想到的死亡方式、以及伤害彼此的方式,几乎都在鹿见春名的身上试验过一遍。
深夜里独自一人的时候,宫野志保根本无法平静地回放那些记录下来的实验录像。
而让鹿见春名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是“银色子弹”,是她父母研究的那种梦幻般的药物。
对其他人来说是梦幻般的药物、是奇迹,宫野志保想,但对鹿见春名而言,这一定是将要持续一生的、永恒的噩梦吧?
“是吗?”鹿见春名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宫野志保抿了抿唇,将手伸进深红色高领毛衣裙外套着的白大褂口袋之中。
她摸索了一下,将两个铁质的小盒子递给了鹿见春名。
“这是?”鹿见春名有些诧异。
“这是我研发的‘银色子弹’的二代药物,这不过是刚做出来的初版……还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和银色子弹有不同的效果。”宫野志保解释,“至于这个……是解药。”
她顿了顿,烦躁地用手指地骨节摁了一下眉心。
“但是,是失败品。因为没有可以用来实验的对象,所以我也不清楚这个失败品到底有什么效果……也可能什么效果都没有。”她苦笑,“等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试一下,下次实验再反馈给我……我会做出真正的解药来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宫野志保的声音放的很轻,鹿见春名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他承诺。
鹿见春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我走了。”
他用抓着药盒的手晃了晃作为告别,药盒中药丸与铁质的表面相触,发出了哗啦的撞击声响。
宫野志保心事重重地回了她的办公室,如同以往一般打开了电脑,将拍摄好的实验记录打包进压缩包之中,上传到只有BOSS有权限查看的云端网络。
*
等鹿见春名从研究所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了。
“工作结束了?”看见鹿见春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来,诸伏景光低声问。
他的视线扫过鹿见春名,看见了他领口解开的几颗衬衣扣子,已经没有完全扎进裤腰之中的上衣下摆,手臂上的衣物中印出了一些可疑的浅粉色痕迹。
诸伏景光思考起来——衬衫的扣子解开了,是在研究所里换了衣服吗?不过进实验室的话似乎也理所当然会换实验服……可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污渍又是怎么回事?
“结束了,回去吧。”鹿见春名拉过副驾驶座位上的安全带,倾身向诸伏景光靠过去,将安全带插入到插孔之中。
他抬起头来时,迎面而来的便是诸伏景光陡然靠近的脸。
“……别动。”
诸伏景光低声说。
青年蓝色的眼睛在昏暗而狭窄的车厢内如同发着光一般,认真地凝视着他。
诸伏景光的视线落点在鹿见春名的嘴唇上——少年淡色的唇上染了一星半点的刺目血痕,像是伤口,横亘在唇上,格外显眼。
诸伏景光伸手,用一只手拖着鹿见春名的下颌,固定住他的脸,另一只手用拇指的指腹擦过他柔软的下唇,将那一道横亘的血痕擦去,只留下了晕开的浅绯色。
在极近的距离之下,诸伏景光闻到了从鹿见春名身上涌出来的,混合着一点消毒水残留气息的冷薄荷的味道。分明是带着寒意的气味,却莫名地让人的头脑昏沉起来。
诸伏景光下意识抿了抿唇,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他才注意到了鹿见春名身上不自然的地方——不仅嘴巴上残留着一些血痕,就连和发色一样的银白色睫羽上,也被染上了血的痕迹。
这个时候,他才闻到了被消毒水以及冷薄荷的气息所压下去的、夹杂在空气之中的很淡的血腥味。
诸伏景光的动作一顿。
为什么会有血?
是鹿见春名的血,还是其他人的血?如果是鹿见春名的血,那么刚才在研究所的实验室中进行的,到底是什么实验?如果不是鹿见春名的血……实验动物?还是人体实验?
诸伏景光的凝滞只在瞬间便恢复了,他收回被血色染上一些很浅的红色的指腹,对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