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魔幻的一天。
最终萩原研二只能这么想。
“很晚了,研二明天不工作吗?”鹿见春名对他露出了微笑,将床铺让出了一半的位置来,“来睡觉吧。”
他用了力,萩原研二猝不及防地下意识倾身过去,手撑在了床上,掌心中感觉到了一点床铺上残留的温热,那是鹿见春名留下的体温。
他们现在的距离很近,近到萩原研二甚至能够看清鹿见春名银色的睫毛,看请璀璨的金色之中倒映出来的他的眼睛,也能看见他自己红了的耳根。
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鼻尖上,月光沿着窗户的缝隙涌入室内,在少年的脸上形成一点灿烂的光斑,月色融入了他的虹膜之中。
那双金色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好像在端详什么宝物。
萩原研二直到这个时候,才从鹿见春名身上辰衬衫熟悉的领口上辨认了出来,那是他的衣服。
那么现在的场景或许还应该再加上一句限定词——他在意的人穿着他的衣服、坐在他的床上,还邀请他一起睡觉。
衬衫的领口是没有完全扣上的,又或许是因为睡觉而松开了几颗,萩原研二垂下眼睛时能看见没入衣领之中的肌理、以及一片白的胸口,锁骨的线条格外明晰,袖口因为宽大而只露出来了一截指尖。
男友衬衫。
萩原研二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个词。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刺激了?
暧昧的距离、温热的呼吸,还有几乎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的心脏。
这一切对于两年不见鹿见春名的萩原研二来说——真的太超过了。
他缓了又缓,才克制着自己的视线收敛回来,尽力让自己的心跳显得平稳,以免暴露出自己那些似乎不太合时宜的意图。
萩原研二反客为主地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将细骨伶仃的一截把握在掌心之中,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凸出一点的腕骨,直到确认鹿见春名在他的掌心中是真实存在的之后,他才松开了手。
“我……”萩原研二欲言又止,“我先去洗漱。”
分明之前他能够理直气壮地诱哄一窍不通的鹿见春名睡在同一张床上,但当他本人成为被动的那一方时,萩原研二居然迟疑了。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得到了正确的暗示,甚至不敢在这无比暧昧的氛围之中多想些什么,于是狼狈地用洗漱当作借口遁了。
鹿见春名注视着萩原研二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沉默了两秒,还是没能憋住笑。
*
两年的时间不会让一个建立的时间跨越了半个世纪的犯罪集团产生什么重大的变化。
唯一有点影响的是研究所,重要的、也是全世界唯一的实验样本在出海时丢了,他们缺少了可研究的对象,就只能对着银色子弹硬着头皮研究了……好在负责人就是当年研究员的女儿,继承了天赋的天才女博士很快做出了好几版样品。
雪莉从来没催促过琴酒赶快把告死鸟这个珍贵的实验体给抓回来,甚至她潜意识中时庆幸告死鸟的失踪的……但琴酒不这么认为。
当时带告死鸟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的那个人是他,作为告死鸟的临时搭档兼监视者,他理应将这个BOSS无比看重的实验体安全地带回组织。
但告死鸟丢了。
琴酒不认为鹿见春名是主观上想要逃跑的,毕竟谁能想到那天恰好就在船上遇到了发癫的船长呢?那个家伙要拖着整船的人一起死……还好是在海上,爆炸的炸弹数量不多,没有给船体造成什么特别大的麻烦,毕竟这是一艘格外豪华的游轮,想就这么沉没也是需要花费很大功夫的。
船长死在他的抢下,琴酒本人受了点伤,但不算太严重,唯一让他觉得麻烦的是告死鸟——他解决完莱昂和船长才发现,告死鸟不见了。
不在船上,那就只能是在海里。
委实说,琴酒不认为鹿见春名会淹死。他知道鹿见春名的特殊,知道他拥有几乎不会死亡的特殊能力,但问题是他们在海上,谁知道鹿见春名掉进海里之后被冲到哪去了?
也许被鲨鱼吃了也说不定。
所以琴酒虽然到现在还在寻找鹿见春名的踪迹,但完全没有数年之前知道他叛逃之后那样大肆寻找。
琴酒现在的寻人状态可以简单地用“随缘”两个字来概括。
而就处于这种随缘状态之下的时候,他——意外地找到了那个失踪两年的人。
组织控制下的酒吧有好几家,琴酒常去的是那家开了三年都没暴露的,很多代号成员会选择在这里集会,这是个固定的公用安全屋。
他叫了黑麦威士忌来这里见面,因此在傍晚的时候踏入了这家酒吧。习惯性地扫视酒吧内的幻境时,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一点银色吸引了。
那是如同月光一般的银色,琴酒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这样的银色。
——告死鸟。
即使只看到了那头银色的长发和背影,琴酒也能确认这就是告死鸟。
他的神色一沉,嘴角僵硬地扯动了一下。
琴酒握住了伯莱塔,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有着银色长发的背影,用冰冷而坚硬的枪口抵在了鹿见春名的后颈上。
鹿见春名却不为所动,他继续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盛装的威士忌,圆形的冰球和杯壁碰撞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干什么?”告死鸟丝毫不畏惧地回过头来,发出了十分不爽的咂舌声,“好不容易又见面了,你对老朋友就这个态度?信不信我告诉BOSS啊。”
……谁跟你老朋友?
琴酒想骂脏话,但他忍住了。
“两年,”他注视着鹿见春名,语气中透着某种森寒,“你去干什么了?”
“你这话问的,我可是掉到了海里啊。”
鹿见春名理直气壮。
“那我从海上游回来花个两年的时间也很合理吧?”
琴酒:“?”
第139章 酒厂的场合(46)
琴酒怀疑自己幻听了。
……游回来?
告死鸟这个混账家伙又在发什么癫?正常人怎么可能从距离日本岛那么远的地方游回来?轮船可是航行了一整夜!
琴酒差点气笑了。
好在琴酒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个面瘫, 即使表情中出现了瞬间的空白也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种无聊的玩笑吗?”
琴酒的神情很冷,唇角扯开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鹿见春名丝毫不畏惧琴酒手中伯莱塔的枪口,这里是酒吧,至少琴酒不可能在酒吧开枪爆头他, 更别说鹿见春名根本不怕爆头了。他干脆地伸手拍掉了琴酒手中的伯莱塔, 很不耐烦地咂舌。
“啧, ”鹿见春名皱起了眉, “我都说了, 你怎么不信呢?难道你不知道那艘船开在哪儿吗?我还掉海里了,你根本没想着捞我!这样我都找回来了,你不该为我对组织铁骨铮铮的忠心感动吗?”
全是放屁, 琴酒一个字也不信。
“你自己都说掉进了海里,怎么捞你?”他冷笑了一声,“不过我也确实很好奇——你怎么能回来的?”
那可是一望无际、除了海就只剩下海的地方,附近没有任何岛屿,只有各种危险的海洋生物, 也没有淡水和蔬果来补充必要的维生素, 一个人要怎么在海上生活两年?
“你年纪大了耳朵终于不好了?”鹿见春名张嘴就让琴酒想开枪, “我不是说了吗?游回来的啊。”
他用关爱残障人士的眼神注视着琴酒。琴酒虽然读不懂鹿见春名的表情,但他确信自己从那双金色眼睛里看到的绝对不是好话。
琴酒的额角跳了跳, 握着伯莱塔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
想杀人。他面无表情地想。
“那海那么大, 我手机也没了,就算有手机海上也没有信号,我不靠游泳我要怎么回来?难不成靠飞吗?”鹿见春名十分理直气壮地开始瞎扯。
“你知不知道在海上很难辨认方向啊,我花了很久才一点一点从海里游回来的, 你知道我期间倒下了多少次吗?你知道没吃没喝挨饿的滋味有多难受吗?你知道我在海里还被鲨鱼追杀过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怪我!”
神经病吧?告死鸟又发什么癫?
琴酒被镇住了。
他……他不得不承认, 鹿见春名说的其实很有道理,并且是完全能够实行的。
对于普通人而言,体力、饥饿、维生素、以及来自海中的危险,这几样东西无论哪一样对于普通人而言都是致命的。
但对鹿见春名来说就不一样的,不管怎么死、死多少次,他都能活下来,完全能做到一直在海上飘荡。
这么说的话……看似很离谱的游泳两年回日本在仔细思考后居然是合理的。
琴酒被这个结论哽住了,更加让他觉得窒息的是鹿见春名的态度。明明这件事本来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被鹿见春名这么胡搅蛮缠地说了一通,好像真的是他的错一样。
……不,说到底也不是他让告死鸟非要游回来的吧?
“期间我还游错了路,不小心流落荒岛,只能自己求生,好在我捡到了一个叫星期六的野人当帮手……”
你搁这鲁滨诗漂流记呢?!
琴酒确信了,告死鸟这个混蛋就是在发癫鬼扯。
“我为了回到组织都这么努力了,你竟然还拿把枪对着我,”鹿见春名越说越生气,“你还是人吗?你就这么对我、欺骗我的感情?!”
鹿见春名演的来劲了,分明是他胡说八道的,但对着琴酒那张绷着的脸,他越演戏越上头,最后说出来的质问无比真情实感。
很巧——最后那句话,被刚推开酒吧门走进来的黑麦威士忌给听见了。
酒吧的门刚打开一条缝,赤井秀一只有一只脚跨进了酒吧内部,他背着巨大的乐器包,酒吧内旋转的蓝紫两色的灯光将他的脸映照成难以言喻的颜色。
欺骗感情的那句质问如同平地惊雷,炸在了赤井秀一的心中。
委实说,他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鹿见春名,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而鹿见春名甚至敢当着琴酒质问这种话还没被他一枪崩了……
难评,很难评。
但赤井秀一斟酌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酒吧,于是他默默地开口:“打扰了,你们继续。”
然后收回了自己跨出去的脚,冷静地后退一步,将酒吧的门给关上了。
对着那扇深色的玻璃门,赤井秀一陷入了沉思。
如果他没记错,告死鸟已经两年没有出现了……他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从告死鸟刚才所说的话来看,似乎是因为感情纠纷?
这么说起来的话,两年前告死鸟最开始的搭档就是琴酒来着,只是后来才莫名其妙地换成了苏格兰威士忌,难道告死鸟和琴酒其实是那种关系,然后因为吵架不和才换了搭档?
然后上演了一场你追我逃的带球跑、不是,虐恋情深,如今告死鸟强势归来,誓要让欺骗他感情的冷酷渣男琴酒后悔!按照一般的套路,接下来就该琴酒诉衷肠说自己失去了告死鸟之后的后悔了。
非常逻辑自洽的剧本。
——除了两位主角有点OOC之外,哪里都说的过去。
但赤井秀一不知道的是,琴酒确实后悔了。他很后悔当初在那艘船上没有看好告死鸟这个不安常理出牌的家伙,搞丢了人才让BOSS大发雷霆,和赤井秀一为他俩安排的狗血剧本不能说很像,只能说是没有一点相似。
在酒吧内,琴酒狠狠地咬了咬牙,碧绿的眼瞳死死地盯着鹿见春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