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书这一觉睡得有些沉，睁开眼的时候意识还沉浸在梦里，心脏的钝痛感还未完全散去，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麻木的情绪当中，偏过头看着眼前站着的人影，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林晏书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左手轻轻搭在眼睛上，好半天才轻声说道：“我以为你走了。”
那一瞬间季妄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拽了一把，投入到漆黑的海底，无休止的下坠，他却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他第一次在林晏书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就好像是破碎了又被人强行粘合到一起的名贵瓷器，只要稍微不小心就会再次碎裂。
他觉得林晏书好像在看他又不是在看他，那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他的身上，眼底的情绪复杂地让人看不懂。
“林晏书。”季妄眼眸低垂，脑海里突然有一个想法，下一秒他就问了出来，像是要验证什么似的，“我是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只是一瞬间的错觉，生出了荒唐的念头。
林晏书没说话，脸上闪过一丝怔愣，缓了一会儿眼神才变得清明起来，好似彻底从梦里醒了过来，声音冷淡地问道：“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两点三十八，不到一个小时。”季妄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林晏书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稍微醒了下神，才拿起一旁的眼镜戴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再次变得疏离了起来，不带有一丝温度。
季妄觉得那副眼镜像是林晏书身上的开关，只要一戴上他就又变回了那台冰冷的机器，日复一日地运行着，不允许自己出任何一点差错。
“准备一下，去礼堂那边吧。”林晏书沉声说道。
“好。”
季妄刚站起身，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声音有些迫切似乎有什么急事，他走过去开门，夏星阑站在门口，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出什么事了吗？”季妄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问道。
夏星阑看了他一眼，眼皮耷拉下来，微微蹙眉，语气低沉地说道：“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有很多媒体混进来了。”
今天来的不只他们一家公司，是其他公司请来宣传的也说不定，他之前忽略了倒是没想到这一茬，那些媒体八成是到学校以后才得知林晏书也在的。
“媒体？”
季妄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众所周知除了上次森屿新品发布会，林晏书已经很长时间没用公开露面过了，而且上一次也是一结束就匆匆离开了，并没有接受任何一家媒体的采访。
无论是作为森屿的创始人还是林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时隔多年返回母校参加宣讲会都是一条值得跟进的新闻报道。
以前季妄只知道林晏书从前几年起就不太愿意出席公开场合了，那个时候他还不清楚为什么，现在却大概有些理解了。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报道上会怎么写，他应该不想自己的腿被当作噱头吧，林晏书可以接受自己只能坐轮椅的事实，却未必可以坦然面对别人的同情和惋惜。
他还记得几年前他无意间在网上看到的营销号文章，号称天才陨落林氏未来继承人或将再也无法站起，那样的标题连他看了都会不舒服，更何况林晏书呢。
季妄走到窗边向下看了一眼，花丛后面果然有不少人探头探脑地朝着楼里张望，他扯过窗帘一把拉上了，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理，但就是不想让那些人看到林晏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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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宣讲会
季妄仍旧站在窗边，稍微思索了一下看向林晏书抿唇说道：“从后门走吧，穿过小路就可以直接到礼堂了。”
林晏书坐在轮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愣了下神才说道：“不用了，他们既然找到这里来了，礼堂那边肯定也有人在的。”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些不速之客受到影响，转头看向一旁的夏星阑说道：“既然来了，就请他们去礼堂吧，等宣讲会结束之后我会预留出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回答媒体的问题。”
林晏书到底是商人，眼下这种突发情况，他很清楚该怎么做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借助这些媒体来增加这次宣讲会的知名度，这对燕北和森屿来说都是件好事，正好下个月森屿的新品就要上市了。
“可是……”
季妄还想再说些什么，对上林晏书的眼神他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他当然知道林晏书的决策是正确的，可他私心却并不希望林晏书那么做。
这个人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不会考虑他自己的感受。
他们到礼堂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学生，乌泱泱的一片全是人，季妄跟着人一起去了后台，王校长一看见林晏书立马快步走了过来。
“林总，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是我们管理不到位才让那些媒体的人钻了空子。”
王校长面露愧色，他心里清楚这次林晏书肯来完全是看来母校的情分上，而且当初说好的谢绝任何媒体采访，只是内部分享交流，如今出了这一茬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这个当校长的不表个态怎么也说不过去。
“您言重了。”林晏书倒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丝毫没有计较的打算，“我作为燕北的毕业生，回校参加活动本就义不容辞。”
眼看着其他公司都陆续入场了，王校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客套了几句便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季妄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贺明煦打过来的，只是后台信号不好他没听清对方说什么。
“我去回个电话。”季妄对着林晏书说道。
林晏书略微颔首表示认可，季妄便朝着出口走了出去，打过去语音提示一直是占线的状态，他刚想挂断往回走，一抬眸就瞧见了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贺明煦。
贺明煦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举起手朝着他晃了晃，收起手机快速走了过来。
“可算找到你了，招呼都不打一个都跑了，还以为你又跑哪儿去了呢？”贺明煦跑着过来的，这会儿还有点喘。
“找我？有事吗 ？”季妄有些疑惑。
贺明煦抬起头看着他，语气有些急，“不是说好了一起来听宣讲会的吗？”
季妄：“……”
他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说好了？
“哎呀，快走吧，马上都要开始了，未青早就进去了，我让他给咱们占了位置。”贺明煦揽着季妄的肩膀推着人往里走，压根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我听学长说这次的宣讲会很值得听的。”
季妄想说自己还有其他的安排，只可惜周围太吵，贺明煦没听清他说什么，等到回过神来都已经被人拖到位置上了，周围坐着的都是一些熟面孔。
环视了一圈才发现偌大的礼堂基本上都坐满了，还有不少人没有位置挤在后面站着的。
“嚯哦！这么多人， 往年可没这场面！看来今天来的人都不简单啊！”贺明煦在一旁感叹道。
“确实，以往宣讲会的到座率不到今年的三分之一。”齐未青说道，“燕北本来就以商科闻名，林晏书又是学校的传奇人物，估计今天一大半人都是冲着他来看的。”
但凡是燕北的学生就没有不知道林晏书的，毕竟这次名字在课堂上可没少被提起，他是整个燕北的骄傲。
担心他们找不到自己，季妄坐在椅子上给夏星阑发了条信息过去说明情况，对方很快就回了消息过来，让他不用管其他的事了，安心跟室友一起听讲座就好了。
齐未青占的位置很好，不远不近正对着中间，出场顺序是随机抽签来决定的，第一个出场的是一家老牌的公司，主持人先是介绍了一下公司的发展背景，又介绍了目前的主要方向。
季妄听得兴致缺缺，干脆在手机上的股票软件上看起了K线图，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主持人上台报幕，宣布下一个上场的公司，森屿两个字一出口他就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至于后面介绍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只觉得整个大厅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台上，林晏书一席笔挺的西装坐在轮椅上，双手随意交握着，头顶的灯光倾泻而下。
他手里捏着话筒，清润的嗓音落入耳廓激起阵阵回响。
“林师兄长得也太帅了吧！”
“对呀，而且他的助理也长得很帅呀！”
后面传来女孩子们的讨论声，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季妄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和其他公司负责人的自我介绍不同，林晏书要简洁的多，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是林晏书，没有加任何的前缀。
整个宣讲的过程中，他甚至未曾提起森屿，讲话的时候不急不缓，却莫名有种让人静下心来的力量。
季妄听过他讲课很多次，可此刻坐在这里再听，又和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太一样。
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做月亮的，他们永远高悬于天空被人仰望，是别人触不可及的存在。
林晏书不需要任何光环的衬托，他坐在那里就是光环本身。
齐未青不经意转过头，就看到季妄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台上，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眼里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
到了提问环节的时候有不少学生抢着要提问，导致原本计划的十五分钟自由问答被迫延长到了半个小时。
林晏书始终耐心回答着大家的问题，和他平时在公司开会的状态不一样，面对学生的时候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亲和力，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
季妄看着林晏书脸上的神情，突然觉得或许比起尔虞我诈的商场，他大概更喜欢面对这些充满渴望的学生，这样的环境会让他觉得放松和自在吧！
为了不耽误后面的流程，主持人只好中断了提问环节，学生们还有些意犹未尽。
季妄的眼神一直追逐着林晏书的身影，直到人彻底消失，听见贺明煦叫他名字才回过神，后面讲了些什么，他根本没心思听。
此刻各大媒体都在会议室那边候着，等着每家公司下台一一采访，夏星阑询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被林晏书拒绝了。
对于媒体而言，哪怕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留给他们，也已经很宝贵了，毕竟这还是林晏书自从那场意外以后第一次公开接受采访。
“林总，您能跟我们讲一下森屿刚创立的时候吗？”有个年轻的小记者问道，看上去像是刚入行不久，眼睛里写着青涩。
林晏书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的绿荫，人在熟悉的环境中总是更容易回想起过去的事情。
淮序走了以后，他挺长时间都没回燕北了，有时候林晏书觉得自己挺矛盾的，害怕想起跟沈淮序有关的一切，也害怕有一天会彻底忘记。
他其实一直都不太擅长处理公关类的事务，从前这些事务都是交给淮序来打理的，他们两个人一直都配合的很默契。
他以前就说过他们是最好的搭档，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公司创立初期也并没有那么顺利，那个时候爷爷并不赞同，甚至不断向他施加压力，产品卖不出去，到手的订单被人毁约，甚至被对家公司恶意陷害。
那段难熬的日子也是淮序始终陪在他的身边，支持他所有的决定。
在很多事情上，淮序总是顺着他的，他还记得出发去雪山的前一夜，淮序看着手机上的气象预测说天气可能会不太好。
“不过我们阿晏想去的话，那就去吧。”
想到这里林晏书的眸子黯淡了一瞬，他好像一直都在不停的失去。
察觉到林晏书神色不对，夏星阑适时地开了口，出声提醒道：“不好意思 ，今天的采访仅针对本次燕北大学的宣讲会，其他无关问题一概不予回答。”……
宣讲会持续了三个小时，季妄跟着齐未青他们一起夹在人群中往外走。
“怪不得学长一直劝我来听呢，今天还真没白来。”贺明煦偏过头对着他们说道，“学校这次邀请的都是大公司啊！”
“哎，对了，小季，你中午干嘛去了 ，跑的那么急，饭都没吃就走了。”
齐未青拍了他一下，有些好笑地说道：“你这思维够跳脱的啊！”
“我这不是突然想起来了吗？就顺口一问。”
这时季妄突然停了下来，贺明煦一脸奇怪地问他怎么了，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一辆豪车正停在不远处。
“我去，埃尔法，这谁的车啊！”贺明煦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车窗突然降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熟悉的容颜，他们刚刚还在礼堂里见过的。
林晏书抬眸淡淡€€了季妄一眼，说道：“上车吧。”
贺明煦这下彻底愣住了，他想不明白刚刚还在台上的林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左右看了看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他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季妄看着林晏书说了句好，就朝着那边跑了过去，直到车子关上门消失在跟前，贺明煦都还没反应过来，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