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妄只是看了阿姨一眼，冷淡的眉眼没有任何温度，可说出来的话却又叫人心底一颤，那双常年无波的眸子少见地有了几分温柔。
“我要去找他。”
季妄语气郑重地如同在说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眼底的在意让人无法忽视，看到他眼里闪烁的情绪，阿姨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季妄已经跨进了雨幕中。
雨水浇灌在他的身上，脚下的步伐却是坚定无比，阿姨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季先生口中的他是谁？
季妄从车库里面将车子开了出来，轮子驶过路面的积水飞溅出去，雨下的实在太大了，即使开了远光灯可见范围也依然很短，他仍旧不死心地拨打着那个号码，车载蓝牙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手机铃声。
雨一直在下，虽然相关人员一直在积极地防洪疏通，可路面上的积水始终在不断上涨，刚到兴化东路附近，季妄就注意到了这里的积水比其他地方高出不少，蒲夏区的地势更低，积水情况只会比这里更加严重才对。
收音机还在不听播报着受灾情况和救援情况，季妄心里很清楚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他贸然跑出来或许不但找不到林晏书还会让自己也受困，实在是最蠢笨的办法。
可只要一想到那个人是林晏书，想到他有可能遭遇不好的情况，季妄就没办法无动于衷，挡风玻璃前面突然闪烁起了刺目的灯光，几位身穿制服的警员在前面拉起了警戒线招手向他示意。
领头的那位踩着积水朝着季妄走了过来，用力在车窗玻璃上敲击着，玻璃刚放下来雨水就漂了进来，冰冷地砸在脸上。
“先生，前面太危险了不能过去，请您立即掉头。”
雨声嘈杂，警员站在车窗跟前提高音量冲着他喊道。
季妄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眸子里一片凉意，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况，评估着自己当下的处境。
“好。”季妄嗓音淡漠地说道：“不好意思，走错路了。”
他抬了抬眸看了一眼围在前面的人民警察，偏过头问道：“这边情况怎么样了？”
警察神色凝重地回答道：“我们正在想办法营救被困人员。”
季妄看了看远处的皮划艇，很快有了想法，朝着警员询问道：“我可以作为志愿者参与你们的救援吗？我之前参加过皮划艇比赛。”
警员眼里闪过一丝惊喜，A市的水域不多，很多人一辈子都是连船桨都没摸过，虽然有专业的救援队，但这场大雨打了很多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的人员远远不够。
“如果您愿意的话，实在再好不过了，我们正苦于找不到可以操纵皮划艇的人。”……
林晏书他们的车辆进水熄了火，偏偏这个时候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雨水逐渐蔓延到了窗户的位置，刚刚害怕车里缺氧俞叔吩咐司机在最后关头放下了车窗，虽然只是一条不大的缝隙，但好在不会有窒息的风险了。
车门已经锁死了根本就打不开，用来应急的工具都放在后备箱，眼下水位再涨话他们几个都会被淹死在这辆车上。
林晏书坐在后排座位上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倒是他的司机年纪还小，刚毕业不久的学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不免有些焦急，俞叔在旁边安抚着小伙子的情绪，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心态是最重要的。
林晏书此刻非常庆幸他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季妄一起，他现在应该安然无恙地待在别墅里。
正出神着恍然间透过窗看到了一抹亮色的影子，司机雀跃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救援队！是救援队过来了！”
司机一边说着一边透过车窗缝隙拼命向外呼救，企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里有人，我们被困在车里了！”
搜救艇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喊声，快速调头朝着这边划了过来，林晏书抬起头远远觉得那个身穿橘黄色救生衣的人有些眼熟，但隔着雨幕他看的并不十分清楚，直到距离缩短视线清晰的那一刻，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前方。
周围发生了什么林晏书像是完全丧失了感知，他只知道车窗碎裂的那一刻，那张好看的轮廓分明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哪怕混合着雨水眼底的滚烫也依然没有熄灭。
季妄伸出手穿过他的胳膊将人从车里抱出来放在救生艇上，再也控制不住地将人紧紧锢在怀中，他的力气很大，像是恨不得将对方揉进骨血。
林晏书被他勒的有些疼，肺里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手抬在半空中到底没人心推开，只是安抚似的在对方后背上轻拍了两下。
“我找到你了，林晏书。”
季妄的声音有些不稳，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他都在担心，因为不知道林晏书这边的情况如何，想要快速找到他又害怕发生什么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听出季妄声音里的不对劲，林晏书想抬眸看他却被对方死死按住了，只好温声说道：“嗯，你找到我了。”
季妄终于松开手，目光却停留在林晏书的脸上，一遍又一遍地刻画着他的眉眼，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雨衣套在林晏书身上，又拿起旁边的救生衣替他穿好，修长的手指认真地系着带子。
“我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会有人来接你回家的。”
林晏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呢？”
季妄看了一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指腹轻轻擦去了林晏书脸上的雨水，轻声说道：“我得去帮他们救人，还有不少人员被困在里面。”
开始的时候季妄加入搜救队只是想要更快的找到林晏书的下落，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良伟大的人，他只在乎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可当他看到林晏书好好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心里却生出了对于这个世界的感激。
时间一点点过去，季妄不敢再耽误下去，搜救艇很快将他们送到了临时搭建的避难场所。
俞叔看着林晏叔脸上担忧的神情忍不住问道：“其实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大可以不让季先生去的，咱们也可以安排其他的人前去营救的。”
林晏书却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深远地说道：“不一样的，很多事情只有自己亲身经历其中才能有体会，季妄他现在这样很好。”
第46章 心声
安全回到别墅以后，林晏书也没有休息，而是立刻电话联系了夏星阑让他筹备物资支援。
森屿公司的位置虽然不在受灾区，但为了安全考虑，他还是让底下的员工暂时放了假，避免出什么意外。
事情有条不紊地交代完以后，林晏书才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下了身上早就湿透的衣物，热水浇在身上体温慢慢回升，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起了那个充满占有欲的拥抱，季妄抱的那样紧，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融进骨血里。
沈淮序离开以后，他以为这个世界上早就不会有人在意他的存在了，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季妄对他的依赖和在意超出了林晏书的想象。
洗完澡出来以后夏星阑正好拨了电话过来，林晏书手里拿着毛巾随意地擦了两下头发，然后接听了电话。
“林总，应急物资都已经发出去了，预计今晚就会送到大家手上。”
夏星阑先是简单汇报了一下救援事项和工作上的安排，说完了之后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刚才好像在新闻上看到小季总了，是您安排他去现场的吗？”
“不是。”林晏书否认道，正好走到窗户跟前，外面浓重的墨色混合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忍不住想季妄此刻在做什么，顿了顿声音平静无波地说道：“他自己的决定。”
林晏书打开笔记本电脑，不自觉地点开了A市的新闻播报，视频里季妄身上穿着亮色的救生衣，一次又一次地划动着皮划艇穿梭在城市中，营救着那些受困人员，脸上的疲惫几乎掩饰不住可他仍旧坚持着。
最后一个画面季妄大概是太累了，趁着和同伴换岗的时候靠在临时搭建的休息场地眯了一会儿，他环保着双臂瑟缩在角落里，身上只盖了件单薄的外套，似乎是冻到了将衣服往上扯了一些盖住了半张脸。
林晏书看着画面里熟睡的眉眼生出几分心疼来，这场大雨一直持续了一整夜都没有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稍微小了一些。
听着窗外的雨声砸在玻璃上，林晏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担心季妄那边会出什么状况。
没有人知道他多害怕季妄出一丁点的差错，他已经失去过沈淮序了，不能再失去季妄。
可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担心，就会禁锢季原本的人生，他应该是自由的才对，不被任何人束缚，或许林晏书在季妄身上承载了很多自己无法实现的期望。
季妄参与救援的画面被媒体报道大肆报道，他在镜头前的真诚发言更是赢得了无数人的喝彩，虽然他无意利用这次事件炒作，但这场报道给他和森屿都带来了不小的正面效应。
森屿一直都被称为A市的良心企业，几乎每一场慈善活动上总能看到它的名单，这一次小季总亲自下场参与营救自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季妄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隔壁市的增援已经到了，他也因此得以喘息，几乎一天一夜没怎么合眼。
中途换班的时候虽说也有休息，但也不过几十分钟罢了，而且在那种场景下根本没办法安然入睡。
林晏书躺在床上午睡，这一觉睡的有些沉却并不怎么踏实，迷迷糊糊地察觉到有人靠近，那气息却十分熟悉让他生不起半分戒备。
朦胧间睁开眼就看见了站在自己床前的季妄，林晏书坐起身有些诧异地盯着他，很快回过神关怀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季妄视线落在他领口露出的锁骨上又很快移开，语气随意地说道：“我房间的淋浴坏了，可以借用一下你这里的吗？”
林晏书刚睡醒意识还有些迟钝，下意识地就点了头，季妄勾着唇角笑了笑转身进了浴室。
林晏书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盯着浴室门，直到门彻底关上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就算季妄房间的淋浴坏了，其他房间的也可以使用的啊，别墅的客房不在少数。
林晏书的浴室和其他人房间不太一样，里面多了许多机械化的设备方便他可以独立操作，对于每一个成年男性来说，浴室都和私人领地一样具有隐秘性。
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季妄第一次进入林晏书的浴室，看着墙上那些冷冰冰的器材他只觉得心头一软。
林晏书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没人知道他在背后究竟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做到无动于衷。
季妄洗完澡换好睡衣就出来了，林晏书看了一眼他湿润的头发问道：“怎么不吹干？”
季妄笑了一下，嗓音疲惫地说道：“累的，不想动。”
想到他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确实是累到了，林晏书体贴地说道：“吹风机拿过来，我帮你吹。”
季妄眼眸亮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见对方神情认真不像是说笑的样子便也顺从的去卫生间里拿了吹风机，然后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林晏书的手指穿过发丝的时候季妄的心不可避免地颤动了一下，他的手指有些凉，带着几分冷意，可行为却让人觉得温暖。
从记事起季妄一直都想快一点长大，好成为母亲的依靠，他很少提出过什么需求，人生的很多体验都是林晏书给他的，这个人对他极尽关怀纵容，让人怎么能不心动呢？
吹风机是静音的，几乎没什么声音，吹出来的风都是恒温的，伴随着林晏书抬手的动作时不时露出劲瘦的腰身，哪怕是季妄变着花样地做菜也没能把人给养胖一点。
“好了。”林晏书用手指替他整理好头发，将吹风机拔下来放在一边。
季妄侧过身一只手撑在床上，眸光注视着眼前的人，林晏书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一直看着我？”
“你好看。”
不戴眼镜的林晏书少了些冰冷，看起来有些软，一双眼眸水润润的，季妄的目光像是实质一般黏在他的身上，看的林晏书有些不大自在地偏了偏头。
季妄突然仰头躺在了床上发出了一声喟叹，阖着眼眸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林晏书低头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戳了下压在自己腿上的人问道：“你打算在这儿睡？”
“嗯。”季妄懒懒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睁开眼看着他满是倦意的说道：“救了一晚上的人，实在没力气了。”
林晏书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跟自己撒娇的人，妥协地说道："你就算要睡也得躺上来好好睡吧，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季妄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轻轻地笑了笑，立马起身爬上了床，林晏书的床很宽大，哪怕是躺他们两个大男人也还是有很多空间，丝毫也不会觉得拥挤。
季妄替他盖好被子然后侧身躺着看着他，嗓音低哑地说了句，“睡吧。”
其实还有很多的话想跟林晏书说，可他实在太累了，闻着身旁令人安心的味道很快就睡了过去。
林晏书是不太习惯有人在自己身边的，失去父母以后他的性子一直都很孤僻，不怎么跟人亲近。
看着躺在身边的季妄还有些愣神，他明明应该拒绝的才对，很多时候他对季妄的纵容都已经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
如果说他对季妄的这份偏爱来自于沈淮序的话，可即便是跟沈淮序之间那么多年的好友，他们也从未在一张床上躺过。
或许很多时候就连林晏书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季妄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晏书先前睡了一觉，这会儿也睡不着索性盯着天花板发呆，他在考虑沈幼菱说的交易，关于他的婚事早几年林老爷子也有提起过，只是后来他受伤才暂且搁置了下来。
上次回去也聊起过这个话题，说他年纪不小了，也该安定下来了，他当时含糊着提起集团上的股东变动才勉强转移了话题。
对于感情上的事情林晏书一直都没什么想法，他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也不太会照顾人。
“晏书。”
耳边传来一声低喃，腰间上突然搭了只手臂，热源突然靠近他还以为是季妄醒了，可转过头看到旁边的人仍旧闭着眼眸并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林晏书试图推了推身边的人却没有任何的反应，那双搭在腰间的手反而搂的更紧了，将他桎梏在怀中动弹不得，脸颊上甚至能够感受到季妄灼热的呼吸，耳垂不自觉地有些发烫，有些僵硬地别开了脸。
“季妄。”林晏书清冷地叫了一声。
“别离开我。”
季妄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声音听起来像是悲怆的小兽，带着几分可怜，鼻尖无意识地往林晏书脖颈处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