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林晏书。”
季妄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开口道：“就算一开始只是一场交易也没关系。”
“我们可以再重新认识一次。”
喜欢林晏书的这件事，季妄反复确认过很多次，他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也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可所有的清楚明白都抵不过心动的那一刻。
林晏书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诧异过后就轻轻笑了起来，温声说道：“我是想告诉你，我的腿已经开始恢复知觉了。”
季妄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他，似乎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林晏书将手里的诊断书递给他，季妄神情严肃地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上面的信息后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问道：“真的吗？”
“是……”
林晏书微微点头，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按进了怀里，磕到坚硬的骨骼上的时候传来轻微的痛感，对方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脖颈上。
季妄埋在他的肩上好半天才低哑地开口：“林晏书，我好高兴啊！”
大概是被季妄的情绪感染了，林晏书想要推开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最后也只是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嗯。”
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的氛围，见季妄还没有放开自己的打算，林晏书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先接个电话。”
季妄隐约听见电话那头是女孩子的声音，他不记得林晏书有接触过什么女孩子。
“我很快过来。”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但林晏书看上去似乎脸色不太好，挂断电话以后他有些疲惫地转过看向季妄说道：“小季，你先回家等我吧，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
“好。”
季妄第一次在林晏书脸上看到了慌乱的情绪，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一向镇定的林晏书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体贴地没有追问林晏书的去向，而是将人送到了商务车上，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
季妄心里有种直觉，他觉得上次林晏书匆匆出去见的也是这个人，不过他这次没有听话地选择回家等，而是开着车跟了上去。
二十分钟以后，季妄看到商务车拐进了一条街道，停在了一家琴行面前，俞叔下了车推着人往里走。
季妄将车停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隔着透明玻璃窗他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林晏书似乎在跟什么人说着话，直到女孩转过身，季妄看清对方长相的那一刻只觉得时间都静止了，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很多事情突然就有了答案，那些不明白的地方似乎一下子都解开了，比如为什么林晏书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看他的眼神熟悉地像是在看老朋友，为什么他们明明不认识，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帮他，还有他眼里偶尔流露出的悲伤……
脑海里一片空白，季妄看着车里的花束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原来他从来都不在林晏书的眼里，他望向自己的每一次都只是在透过他看别人的影子而已……
第51章 笔记本
林晏书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桌面上几页资料，头一次觉得那些文字晦涩难懂，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父母离世的那一刻，巨大的无力和挫败感深深包裹着他，嘴唇微微翕动艰难地说道：“这不可能。”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句反驳毫无说服力，只是动物濒死前的徒劳挣扎罢了，带着满腹的不甘却也无法改变命运的走向。
沈幼菱眼眸上挑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凉薄，嗓音淡漠说道：“你心里早就有过怀疑了不是吗？”
林晏书像是突然被这句话击中了，琥珀色的眸子里终于流淌出溃败的情绪，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还是断掉了，只剩下铮鸣的余韵挥之不散，鼓膜传来清晰的痛感。
“林晏书。”沈幼菱一字一句地叫他的名字，眼底是绝望的悲怆和压抑的恨意，“我要你永远记住，我哥哥他€€€€”
“是为你而死的。”
回到别墅以后林晏书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尽管一直都知道爷爷对自己没 什么感情，却还是没想过他会为了更好的控制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
对爷爷而言，他究竟算什么呢？一颗不那么好用的棋子吗？
因为是棋子，所以一旦察觉到他有失控的迹象就会不遗余力地折断他地羽翼，让他只能乖乖束缚在对方亲手打造的牢笼里。
沈淮序离世之后的每一天林晏书都在自责，他始终认为如果那天不是自己非要去雪山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原来他只是走向了爷爷早就为他铺设好的剧情而已。
书桌上放着那本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上次从沈幼菱那里拿回来以后他一直没顾得上看，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呢？
林晏书伸手拿过了那本笔记，解开上面的带子认真翻看了起来，看到扉页字迹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沈幼菱为什么会说是送给他的礼物。这是€€€€沈淮序的笔记是他留下来的……
林晏书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泛黄的纸张，那些熟悉的字迹像一场跨越时空的久别重逢，是沈淮序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
看完整本笔记的那一刻，林晏书久久无法言语，脑海里只剩下了笔力遒劲地那一句：这里是港口，在此我爱你。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记录的会是沈淮序对他将近十年的爱恋，或者说他从未想过自己和淮序之间会有其他什么可能？
对林晏书而言，沈淮序是他失去父母以后唯一体会到的温暖，是兄长也是挚友，是亲人和无法割舍的存在，可那么多的身份当中，唯独没想到会是爱情……
“我该怎么才能让阿晏明白，我并不想做他的兄长，我想做他的爱人，能够永远站在他身边的人。”
“他不知道早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了。”
“前几天陪阿晏去音乐会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在发亮，他的心底隐藏着最浪漫的灵魂，我知道他并不喜欢现在的一切。”
“林爷爷好像发现了我对阿晏的感情，原来他一直都在监视阿晏……”
“只要留在A市我们之间的身份永远不会有任何可能，我想带他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他一直想过的生活。”
“一直陪着他就好了，哪怕他永远都不知道也没关系。”……
合上笔记本的那一刻，林晏书抬眸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俞叔，周围的低气压几乎快要凝聚成实体。
林晏书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动了几下，那一刻俞叔突然觉得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哪怕少爷再不喜欢这些，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天生的上位者，即使一句话不说也能让人感受到迎面袭来的压迫感。
眼神对视的那一刻俞叔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他知道有些东西瞒不住了，少爷最终也还是知道了。
“少爷。”
俞叔声音艰涩，看向林晏书眼里有心疼也有自责和愧疚。
林晏书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宁愿是自己猜错了。”
林晏书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他一直觉得俞叔是他在林家唯一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或许那些关怀是真心的，可背叛也是真的……
这么多年的相处陪伴，他早就将俞叔当成了亲人，他到底还是没办法做到那么绝情。
到了这个地步，俞叔知道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所以将那些隐秘的过往尽数道出。
这些年他不只一次地后悔过，如果当初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一定不会做那个选择。
俞叔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黄昏，沈淮序站在窗边模糊的光线里看不清面容，说出来的话却记忆犹新。
“我知道是您把消息告诉林老爷子的，您一直都是他安排在阿晏身边的人，我不怪您。”
“我想告诉您的是，阿晏很在乎您，他那个人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我知道他早就把您当成亲人了。”
“不要伤害他，好吗？”
“我不想阿晏难过。”
那个时候他没有想到老爷子会做到那种地步，他不敢想如果救援去的再晚一点，是不是少爷也就离开了……
其实早在那场事故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想老爷子透露过少爷的任何消息了，每一次陪少爷去山上他都是在替自己赎罪，是他害了沈先生，也害了少爷。
“您回林家去吧。”林晏书嗓音冷的不带有一丝温度，“顺便告诉其他人，从明天起，就不用到这所房子来了。”
俞叔张了张口最终也只说出来一个好字，他明白这已经是少爷最大的让步了。
房门关上以后，世界彻底寂静了下来，屋里带一丝风声都听不见，林晏书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觉得自己浑身的灵魂都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空荡的躯壳。
他听见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应该是大家收拾东西离开的声音，脚步声停在门口最终也没有进来。
他不记得自己坐了多久，外面的声响又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他只是看着暮色一点一点的笼罩下来，将他包裹在里面，眼角酸涩又潮湿。
他好像一直都在不停的失去，没有什么真正属于他的。
或许是在窗边吹了太久的冷风 ，林晏书的脑袋昏沉沉的难受起来，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他好像听见什么人在叫自己。
“林晏书、林晏书……”
季妄是接到俞叔的电话才赶回来的，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俞叔在电话里嘱咐他照顾林晏书。
彼时季妄正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言，他想哪里轮得到他来照顾呢？林晏书身边有那么多的人，他算什么？
可想归想到底还是不放心地掉了头，本来打算回来看一眼就走，等回到这里才发现别墅里安静的可怕，屋子里没开灯，那些佣人一个都不在了。
他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意外，焦急地寻找着林晏书的踪迹，等到推开卧室门看到沙发上蜷缩着的那个身影时才总算放下心来。
季妄半靠在门框上准备转身离开，反正林晏书人没事就行，可刚迈出一步就听见了身后压抑的闷哼，听起来痛苦极了。
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直直地朝着林晏书走了过去，半蹲下身看见他紧闭着双眸，额头上冷汗涔涔 ，旁边的窗户开着，冷风毫无遮拦地灌进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虽说这两年他仔细照顾着，林晏书的身体比从前好了那么一些，可体弱的本质却并没有多大改善。
季妄轻轻蹙眉，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烫人的很，许是他手上微凉的温度稍微缓解了一些发烧带来的不适，林晏书本能地贴近了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啧。”
季妄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想到下午在玻璃窗外看到的那一幕，只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团火烧的更旺了一些。
他对林晏书来说究竟算什么？只是他思念那个女人时的慰藉吗？
“你就那么喜欢她吗？”
喜欢到仅仅因为我跟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就对我这么好？
他终于明白林晏书为什么对他极尽纵容，却从未有过半分越界，因为从始至终他喜欢的就是另一个女人。
“看着我的时候，会因为性别不同而觉得恶心吗？”
季妄的手不自觉地掐住了林晏书的下颌，手指微微用力，睡梦中的林晏书察觉到了疼痛，难耐地蹙眉低哼了出来，他烧的厉害，就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痕，季妄俯身将人从沙发上抱上了床，然后从医药箱里取出感冒药，还好这些事情平时都是他在做，药片放的位置他比林晏书都熟悉。
用玻璃杯兑好冲剂之后又取出了两片退烧药，季妄坐在床边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林晏书仍旧闭着眼，睫毛扑簌簌地颤动着。
“吃药。”
季妄捏开他的嘴将白色的药片塞了进去，然后又给他灌了一大口冲剂下去，林晏书呛的咳嗽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季妄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差的可怕，但他实在没必要跟一个病人计较，所以哪怕心里再难受，也一句话都没说。
林晏书红着眼始终望着他，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当自己梦见了沈淮序，想到那些沉痛的往事，还有日记本里的那些话，心脏酸涩又痛苦。
因为我迟钝到在你离世多么多年以后才发现那些深埋心底的爱意，却无法给予回应，所以€€€€
“对不起……”林晏书低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