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喻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说:“去吧。检查过了,没有了。”
陶琢点头,想起什么又转回来:“我那沐浴露不想要了,今晚能借下你的吗?”
“……”严喻说,“用吧。”
陶琢拎着浴巾,草木皆兵地去了。
陶琢洗完澡,吹了头发,仍心有余悸胆战心惊,于是站在爬梯上把整张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把蚊帐末端全塞进床垫下面,以免半夜被小强突脸。
等浴室里的热气消散尽,严喻才起身去洗。
严喻擦着头发出来时,陶琢正坐在床上,架了个小书桌,低头写数学题。
当睡衣穿的那件白色T恤有点大,衣领微微垂落,露出锁骨上两个红色的小包。严喻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陶琢正对着一个不动点问题抓耳挠腮,听见严喻敲他床头,回头一看,一个小小的圆柱状药瓶摆在枕头旁边。
“这是什么?”陶琢探头。
“无比滴,”严喻淡淡道,“涂在被咬的地方。”
陶琢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被咬了好多包,锁骨,胸口,还有腰侧,大大小小触目惊心。
陶琢说谢谢,把药水涂在皮肤上,清清凉凉,有点像方才碰到的严喻皮肤的温度。
陶琢从上铺探身,倒挂金钩把无比滴还回去,看见严喻正靠在床头,垂眼做短文改错。
月光透过纱帘,影影绰绰落在严喻脸上。纱帘被风吹动,那影子也跳动起来,仿佛慢慢游动的水波,让那张冰冷的脸多了些柔和的意味。
陶琢心里一跳,捏着那只严喻主动递来的无比滴,忽然想起单宇说:“喻哥其实很好说话的。”
他开始相信这一点了。
于是陶琢挂在那里想了想,没犹豫太久,就笑盈盈地喊人:“严喻。”
严喻眼皮轻轻一动,抬起,对上陶琢的视线,用目光打出一个问号。
“能不能教我数学题啊,”陶琢说,“何涛那卷子我导数最后一问不会。”
陶琢感觉严喻定定看了自己一眼,才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说好。
陶琢没坐回去,还趴在那儿,安静地看严喻垂眼做题。
严喻没有表情的时候气质很冷,但那双眼睛望过来,又让人忍不住想盯着他看。
就像月亮一样,陶琢忽然想,就像鱼鳞云海中沉浮的月亮一样,清冷,遥远,但永远跟在你身后,静静地注视着你。
于是陶琢忽然觉得严喻没那么高不可攀了,甚至……想要靠近他。
陶琢开始得寸进尺:“还想学圆锥曲线,可以吗?”
在严喻拒绝之前飞快打补丁:“我之前的学校没讲过,进度跟不上,但下周要周测。”
严喻好像轻轻叹了口气,微不可察,最后嗯了一声。
陶琢发现严喻的底线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低,抿了抿嘴又说:“……数列也可以吗?我数列也不太好。”
严喻又嗯。
“唔,其实……导数吧……何涛上课讲的有点快……可以吗?”
陶琢:“明早就开始吧!明早九点,我们……”
严喻终于忍无可忍,抬手,用笔杆戳陶琢额头,把喋喋不休的人戳回了上铺。
陶琢高兴了,把小桌子收起来,觉得自己即将惨不忍睹的周测终于有了回转之机。严喻则起身,关灯,走回下铺。
陶琢躺在床上摸出手机,准备睡前刷个朋友圈,不料严喻忽然冷冷说:“九点。起不来我就不管了。”
陶琢立刻收起手机,闭眼睡觉。
一片漆黑中,陶琢低头,闻了闻T恤领口,发现自己身上满是茉莉花香,严喻的味道。
这香气若隐若无,逐渐将他包围,陷入一个温柔的梦,一夜安睡。
第05章 圆锥曲线
第二天一早八点半,闹钟响了,陶琢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发现严喻不在,人呢?
正刷牙的时候,听见开门声,回头一看,严喻拎着一沓刚打印好的数学笔记回来。
严喻收好书包,靠在门口,一边低头刷手机,一边等陶琢。
陶琢觉得自习室冷,顺手拎了件校服外套,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拿了两个火腿牛角包,塞给严喻一个。严喻没有拒绝。
严喻还是坐他的老位置,陶琢就跟过去,坐在他身边。
严喻抖开那张数学试卷:“哪题?”
陶琢点了点导数最后一小问,严喻拿过一张草稿纸,开始边写边讲。
这是一道导数和不等式结合的题目,需要证明某个区间范围,考察的是放缩。但何涛比较神经,把这个范围卡得很死,放缩起来很微妙,严喻讲了两遍,陶琢才终于跟上他的思路。
陶琢抬头看他,眼里的敬佩之情闪闪发光:“你怎么想到的?”
严喻顿了顿,说:“直觉。”
陶琢:“我也能拥有这个直觉吗?”
严喻:“多做题就可以。”
陶琢翻了下严喻复印的数学笔记——都是他自己手写的,珍贵无比,仅此一份。陶琢小心翼翼地说:“可以先听圆锥曲线吗?之前老乔给我讲的圆锥曲线。”
严喻点头,但是又问:“老乔?乔原棋?”
“嗯。”
严喻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给你讲了什么?定点?最值?三点共线?”
陶琢抿了抿嘴,欲言又止,最后道:“我也说不上来。”
严喻只好去翻《试题调研》,挑出几道题,让陶琢先做。
半个小时后,严喻看着陶琢交上来的答案陷入沉默。
“把乔原棋讲的都忘了吧,”他漠然地说,“我从头教。”
陶琢:“……”
一整个上午两人都泡在自习室研究圆锥曲线,陶琢很快明白严喻为什么让他把乔原棋忘了。
乔原棋是个天赋派,和他做理科其他题目一样,没有章法,全凭本能,见招拆招;严喻不一样。严喻建立了自己的知识结构,系统而全面,给陶琢把几种题型模块分门别类讲清楚套路后,再从易到难地加深印象,使陶琢豁然开朗。
中午十二点,陶琢看了眼表:“吃饭吗?”
严喻看了陶琢一眼,陶琢解读出其中的疑惑。
“对啊,问你要不要一起,”陶琢笑了,“难道还有第三个人?”
严喻似乎皱了皱眉,片刻后才点头,拎着书包跟上陶琢。
两人到饭堂转了一圈,谁知菜色令挑三拣四的陶少爷毫无进食欲望。陶琢回头,眼巴巴地看严喻:“要不咱们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都可以,”严喻良久后才开口,“AA就行。”
陶琢耸肩说好吧。
陶琢记得单宇说门口有家卤肉饭还不错,于是转了一圈,终于找到那家小小的门店,和严喻一起爬上二楼。
两人各点了一份卤肉饭,陶琢还多加了一块鸡排。
陶琢吃饭慢,不是因为细嚼慢咽,而是因为吃两口就开始胡思乱想地发呆,简称吃饭梦游。严喻先吃完,坐在旁边低头看手机。
鸡排吃不下了,陶琢要了个塑料袋打包,路过柠檬茶,忽然让严喻等一下,自己跑向柜台。
天气很热,不动都出汗。严喻站在路边,随手扯了扯衣领。
这时陶琢端着柠檬茶走回来,塞一杯到严喻手上。
杯身上布满了冰凉的水珠,顺着严喻手腕流下去,十分解暑,莫名让严喻想起昨天夜里,揽着陶琢时的触感。
严喻心头一跳,挑眉,陶琢已经熟练地解读出这是打问号的意思。
“给严老师买的,”陶琢笑着说,“先交一点学费。”
严喻心头又是一跳。
“还挺好喝的,不甜。”陶琢插上吸管,期待地吸了一口。大夏天一口把加了冰块的柠檬茶闷下去,实在太爽了!陶琢有些惊喜,扭头问严喻,“我第一次喝。你以前喝过吗?”
“没有。”严喻垂眼喝了一口,“我也是第一次。”
“嗯?你没来过吗?你平时都不出校门吗?”
“很少。”
“那你在学校里干嘛?”陶琢问完就后悔了,心想大神还能干嘛,做题啊!
严喻果然没回答,陶琢想起那个孤零零的影子,心下一动。
于是肩并肩走到学校后门,等红绿灯的时候,陶琢忽然扭头对严喻说:“那下周也一起出来吃饭吧,好吗?”
声音很轻快,像地上斑驳跳动的树影。
严喻没有回答,陶琢以为这是婉拒之意。
直到绿灯亮起时,严喻低声说:“好。”
回到自习室,陶琢撑不住,趴在桌上睡了半小时,严喻就坐在他旁边写物理作业。
醒来时陶琢发现有人把外套盖在自己身上,还调高了空调温度。一翻口袋,发现里面有不属于他的一包纸巾,意识到早上就拿错了,这是严喻的校服。
陶琢还不想坐起来,于是换了个朝向,趴在桌子上看严喻。
严喻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写物理。
“严老师,”陶琢还没完全清醒,脑子一片浆糊,揉着眼睛问:“我这样麻烦你,会不会影响你学习?”
严喻轻轻冷笑了一声,显然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陶琢不再逗他,“哎”了一声,认命地坐起来,准备开始上课。
这时听见严喻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