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放下书,愁云惨淡地看严喻:“万一我考砸了怎么办?”
严喻冷冷淡淡:“没有这种万一。”
“万一啊,千一啊,百一啊……”陶琢念念叨叨。
严喻皱眉,用眼神制止陶琢继续散播消极情绪。
“万一考砸了,”严喻想了想说,“我就陪你去你的学校。”
“不可以,”陶琢果断拒绝,“高分低报那种事你想都不要想。”
“嗯。”严喻一笑,“那就努力不要考砸。”
“……”严老师实在是废话文学大师,陶琢心想说了等于没说,嗷嗷地在严喻腿上滚来滚去。
滚了一会儿被严喻摁住:“……别再往这边靠了。”
陶琢一怔,发现自己左脸正贴着某人大腿根部,那一处不知是被阳光晒的,还是因为他的举动……总之有着可疑的热度和触感。
陶琢反倒一笑,变本加厉地乱滚。
严喻揪住他头发:“你笑什么?”
“好希望睡一觉一睁眼,就能跳到高考后第二天。”
“为什么?”
“因为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
严喻闻言挑眉,手肘搭在椅背上,撑着脸垂眼看陶琢,似笑非笑:“噢?你想做什么?”
陶琢得意:“你猜。”
严喻不猜,一手卷着陶琢的碎发把玩,忽然弯下腰去,在陶琢耳边说了几个字。
陶琢脸顿时红了,差点跳起来,捂着严喻嘴巴不让他说过于伤风败俗的话。
严喻一笑,在他掌心亲了一口,在陶琢缩回手前抓住,十指相握再不松开。
衣领因为动作向下滑落,露出他锁骨下方一只萤火虫项链,和陶琢的是一对。
每日佩戴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高中的最后一个星期是自主复习周,老师不上课,学生们按照课表时间在教室里自习。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陶琢和严喻下楼散步,端着杨枝甘露,沿着操场慢慢走。这回胆子大了,伸出手来,在昏暗的月色里时不时偷牵一下对方。
大脑长时间连轴转后需要休息,他们便在这短暂的半小时里放空自我,和对方一起畅想未来——高考之后去哪里旅游?要不要去学车,要不要养狗?以后上了大学甚至工作了,要一起定居在哪一个城市?
正沉浸在美妙的幻想里,听见窸窸窣窣声再次响起。
不知道是谁眼睛那么尖,又发现了胡斌的光头,正从后往前发出警告:“别回头啊……大斌在后面呢……千万别回头……”
结果还是有人不争气地回头,被胡斌发现,大斌老师愤怒地吼:“都给我站住!保安!保安呢!给我把操场大门关上!”
胡斌学聪明了,但只聪明了一点点,这句话除了打草惊蛇没有任何用——小情侣们相顾失色,拔足狂奔,眨眼间就冲出去十几米。
陶琢杨枝甘露还没喝完呢,正咬着吸管,被旁边疾掠过去的人影吓一跳,回头看严喻。
严喻也低头看他,笑而不语,那眼神仿佛是在问:要跑吗?
跑啊,怎么不跑!陶琢心想,你和我不是情侣吗!这还不跑!
于是这一瞬间谁也没开口,却在相视间诞生出默契,同时伸出手,紧紧握着对方,手牵手在操场上笑着奔跑起来。
夜风温暖,掀起衣角。
少年人并肩的身影越跑越远,在银白月色下起起伏伏,青春时代最美好的刹那就此定格。
等人都跑出去了,胡斌才慢悠悠晃到操场大门。
然而他是故意放慢脚步的,看着成群结队的一对对跑远,心里想:还真以为是你们跑得快呢?就你们那速度,要不是我放水,早被请家长了!
望着小情侣们纷纷跑回教学楼自习,大斌老师耸肩,长叹一口气:年轻真好啊,去爱去受伤。
脱下伪装用的校服,一边感慨,一边摇头晃脑地下班。
第53章 喊楼
高三生的时间似乎总是比常人过得更快, 最后一周转瞬即逝,高考就要到了。
最后一个上学日,早上不出早操,所有高三学生走进教学楼的时候都感到一阵恍惚。
这就是最后一天了吗?每个人都怀着这样的念头。
过去的三千个日夜从来没有珍惜, 希望它赶紧过去, 恨不得迅速长大成人奔向自由, 可到了最后这一刻, 却会后知后觉地感到不舍。
大概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吧, 总在失去的那一刻才如梦初醒,总在这一刻才想要抓住什么, 却发现时间是抓不住的。
时间只会如长河摇曳, 向前奔跑, 冲走留不住的,沉淀属于你的。
最后一天一中依旧不安排上课, 学生在教室自习, 各科老师轮流到班一小时答疑。一半时间用于回答学生查缺补漏的问题,一半时间最后再看一眼这些亲手养了三年的小鸡仔。
女生们准备了明信片和贺卡, 男生们则准备了礼炮, 在各科老师进来时鸣炮三声, 把所有老师都搞得满头满脸彩片,被围堵在一进门的教室角落。
何涛属于“三朝元老”,对学生们一贯的把戏早有预料, 躲得非常完美, 胖丁就比较倒霉, 被倏然炸响的礼花吓了一跳, 差点没把高跟鞋崴了。
许瑛不是第一次带毕业班,没被吓到, 但在收礼物时依旧抱着花和贺卡哭得稀里哗啦。单宇好心去送纸巾,还被揪着衣服擦了满身眼泪。
许瑛哭完,说你们好好自习吧,有什么不懂的举手问,然后就坐在讲台上两手托腮看着自己班学生发呆。
陶琢正在翻语文笔记,忽然若有所察,抬头对上许瑛的视线。许瑛目光在他与严喻身上来回转,最后一笑,陶琢也一笑。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头顶忽然传来“啪啪啪”拍麦克风的声音,多半是胡斌在调试他那电流滋啦滋啦的广播系统。
果然,没过多久,胡斌的嘟囔若隐若现传过来:“行不行啊,当了这么久电视台台长机器都不会开……”
电视台现任台长是个高二的小学弟,平常就和胡主任打成一片:“那大斌老师你自己来吧,我走了。”
胡斌勃然大怒:“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
整个高三年级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隔着两层楼,把广播站里的胡主任气得不轻。
胡斌这个人实在别扭,明明早有准备,非要别别扭扭地说我们“临时”开个级会,别别扭扭地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信。
信是已经去上少年班的同学们寄回来的,祝福还在备战高考的同窗考试加油。其中有余沅的,念到她的信时班上掌声雷动。
接下来是各科目组长轮流发言,给学生们送祝福以及考前叮嘱。最后一个生物老师说完时,下课铃正好敲响。
清脆的铃声在空旷的校园上空飞扬,明明平时对它最翘首以待,听到第一个音符就恨不得冲出去跑进饭堂,这一刻却嫌弃它过于短暂,遗憾怎么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那就下课吧,好好复习好好考,别真成我带过最差的一届。”胡斌说,然后迅速关了广播。
但大家都知道以胡斌的作风,大概率是还要杀个回马枪的,都坐在座位上不动,许瑛也笑着等。
果然十几秒后,胡斌又把广播打开,说:“咳咳,那个,祝你们旗开得胜,金榜题名,马到成功,勇攀高峰……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那小学弟插嘴:“主任,既然都会了为什么还要蒙啊……”
“……你给我闭嘴!”
教学楼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毕业喽!”
一瞬间简直像地震,地板被兴奋的学生们踩得上下颤动,一群人冲出教室跑到走廊,准备往楼下扔课本。
胡斌早有预料,拿着个喇叭杀出来:“我看谁敢扔——高考完就回来把全校都扫一遍,不扫干净不给你毕业证啊——”
学生们嘻嘻哈哈,并不畏惧胡斌的威胁,把草稿纸折成纸飞机,从五楼丢下去,一下戳到胡主任光洁的脑门上。
现场乱七八糟状况百出,哭的哭笑的笑,知道的是高三毕业,不知道的以为精神病院。
陶琢扭头看严喻,两人相视一笑,把所有东西收好,挎着书包,肩并肩,从人群中穿过,慢慢走下楼梯,消失在阳光灿烂的林荫路尽头。
回到508,陶琢开始清点要用的准考证身份证,签字笔2B铅笔。他和严喻不在同一间考场,但是在同一层楼,又是走廊开头和末尾的两间。
教学楼封楼清场了,高一高二放假回家,住宿的高三生可以在宿舍楼楼下自习室继续做题,但到了最后关头,复习与否根本不重要,没人想去继续翻书,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聊天。
女生拿出拍立得抓紧时间在各处合影留念,男生则抱着篮球去篮球场抢场地,嘴上说着是为了运动出汗调整状态,实际上都想抓住机会打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球。
高考后风流云散,各奔东西,再相见,便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乔原棋和霍超去打球,单宇去找周嘉,宿舍里只有严喻和陶琢两个人。
陶琢洗了澡跑到严喻床上,和他一起盖着被子坐在床头翻文言文。
窗外忽然开始有咚咚当当的动静,陶琢很疑惑,走到走廊上看,发现胡斌正带着几个保安大叔站在天台,从上往下抖开标语。
每层楼从左到右都挂着红色横幅,用黄色大字写着鼓气的话。
走廊上人来人往,有学生趿着拖鞋跑来跑去搬东西,陶琢抓住其中一个问:“这是要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等下喊楼!”对方兴奋地答,“哎,这个给你。”
往陶琢手里塞了两个灯棒,还有一堆掰了就亮的荧光手环。
陶琢大概明白了,趴在走廊上看胡斌指挥。保安大叔把灯光系统、彩旗和大鼓都搬进来,围得满满当当。陶琢兴奋起来,知道今晚会有一个大阵仗。
夕阳如血,火球渐渐西沉。天黑了,一中校园里的氛围却越发热烈。
喊楼活动八点正式开始,七点半整个宿舍区已经乌泱泱一片全是人头,每层楼的走廊都站满学生,勾肩搭背趴在栏杆上。
八点,宿舍一楼的广场两侧,几个大射灯同时打开,宿舍楼被照得五彩斑斓,学生们立刻扯着嗓子尖叫,分贝高得简直能把人耳朵震聋。
胡斌换了件红色的polo衫,拿着麦克风走到广场中央,开始主持喊楼活动。
最开始是喊口号环节,从一班开始挨个大喊,有学生负责领读宣誓,什么斗志昂扬一中最强,三班三班共创辉煌……到最后已经彻底凌乱,根本听不清在吼什么,学生们却无比兴奋,跟着又笑又叫鼓掌祝福。
年级级长接过麦克风,热泪盈眶地发表了一番感言。等大家的心情平静下来,又转而一笑道:“都准备好了吗?”
熟悉的旋律陡然响起,学生们先是一愣,辨别出是奇迹再现的主题曲时全炸了,疯狂摇动手中的灯棒,宿舍楼陷入一片灯海。
“就像阳光穿破黑夜——”
“黎明悄悄划过天边——”
“谁的身影穿梭轮回间——”
有人大吼一句:“你相信光吗?!”引发一片笑声,紧接着是全体撕心裂肺地大吼。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怎么能够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