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洄之抬起皮鞋在桌沿一顶，把自己的人体工学椅倒退出去两米远，当场和盛凌拉开距离。
盛凌脸色都变了。
宋洄之抬起头，以对峙的眼神看着他：“出去吧。还有，在公司里别带着私事去看待问题。专业一点。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幼稚。”
盛凌抿了抿嘴唇。
宋洄之以为他会愤怒地离开，然而盛凌却只是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好。对不起，小叔叔，我刚刚说话很难听。”他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宋洄之，认真地说，“我向你道歉，下次碰到沈衿我也会向他道歉的。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盛凌离开了办公室。
宋洄之不自觉地转着桌上那支钢笔，心里那股酸涩感又涌了出来。
盛凌总是给他惊喜。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这孩子成长了多少啊……
可这份成长的代价如此卑劣不堪。哪怕是现在，盛凌恐怕也没有放弃他。盛凌只是在讨好他。盛凌太懂得怎么讨他欢心，太懂得怎么让他心软了。
他到底该拿盛凌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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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气歪
过完年后,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空气逐渐变得温暖湿润，偶尔还会有一两天的降温，但是气温整体在缓慢上升。整个城市逐渐从寒冬苏醒, 走在路上到处都能看到盛开的桃花。
宋洄之逐渐找回了工作的节奏，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戎带地区的那个项目很有难度, 但同时也让他产生了一种更强烈的挑战欲。男人天生就有征服欲.望，越是困难的东西越想去挑战，想把它踩在脚下。宋洄之从工作中获得了极大的快乐, 特别是在项目临近正式启动时，他像一个等在产房外面的丈夫一样，满怀期待地等待见证那一刻。
宋洄之没想到，在戎带地区传来好消息之前，盛凌先带给他一个更好的消息。
“小叔叔，我考上了。”盛凌给他发了个消息。
宋洄之莫名其妙：“你考上什么了？”
盛凌：“清华经管的国际金融。”
宋洄之瞪大眼睛,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反反复复把这句话看了好几遍, 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说。
宋洄之让他立刻到办公室来。几分钟后, 盛凌出现在了总裁办公室。
“你考研了？你什么时候考的研？”宋洄之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多蠢。每年的考研时间是固定的, 他只是从来没想过盛凌会去考研——不, 应该说他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 已经很久没去关系盛凌学校里的事了。
盛凌笑了笑。那笑容里似乎有些羞赧的味道，又像一个拿着三好学生奖状回家的小孩, 骄傲地等待着家长的夸奖。
“叔叔太高兴了。”宋洄之发自内心地道, “你……导师联系好了吗？什么时候面试？”
“面试也已经结束了。也过了, 导师是这位。”盛凌拿出手机, 微微倾身放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
宋洄之低头一看, 那是一位很有名的教授。宋洄之曾经向他请教过许多问题, 受益匪浅。
宋洄之到现在还觉得整个人是恍惚的, 他喃喃道：“小凌，这个惊喜实在是太大了，叔叔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你太能瞒了，你怎么一声不吭干了件这么大的事儿？”
“我没跟你商量考什么专业找什么导师。”盛凌轻声说，“你会怪我吗小叔叔。”
“不会，怎么可能？”宋洄之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叔叔怎么可能因为这个怪你？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咱们必须得好好庆祝一下。晚上带你出去吃饭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盛凌笑着说：“都可以。”
宋洄之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在他和盛凌讨论晚上去吃什么的时候，他心里又同时浮现出了一丝愧疚。
原来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盛凌一直在复习考研？可他不是双学位吗？双学位要同时应对两个专业的课程，学业压力已经够大了，盛凌居然还考了个研？
而且这期间盛凌甚至大部分课余时间都还在公司里上班……天哪，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宋洄之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盛凌的能力。或许正如盛凌所说的，他能处理好一切事情。考研上岸也确实证明了他的能力，宋洄之对盛凌简直是刮目相看。
“你简直是时间管理大师。”宋洄之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你能同时兼顾这么多事情，而且还都能拿出成绩，你真的太让叔叔惊喜了小凌。”
下午的时候公司里忽然有点事情，因此等宋洄之把车从地下停车场里开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
盛凌坐在副驾驶位上，说：“时间反正挤一挤还是会有的。”
宋洄之感慨道：“叔叔一直知道你是聪明的，你之前只是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当年高考你要是像现在这么用功，或许早就考上清华了。不过没关系，从任何时候开始努力都不算晚。虽然本科上不了清华，但是能读个清华的研也已经很好了。叔叔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能考上清华，你真的太厉害了……过两天我们去太奶奶家一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吧？”
“嗯。”盛凌扭头看着窗外，车窗上倒映出他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庞。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时候那种柔顺幼态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男性气质的英挺俊朗。
宋洄之还沉浸在这个好消息带来的喜悦里，心里盘算着怎么好好奖励盛凌一下。盛凌忽道：“其实还是不太一样的。”
宋洄之：“什么？”
盛凌：“高中的时候，读书就只是读书。大学里面上课教的东西下课其实转头就忘了。是因为在公司里会接触到上课讲过的内容，看到很多真实案例，所以才记得特别深刻。有些原来弄不懂的东西也一下子看懂了。”
宋洄之点头道：“是这样的。”
盛凌说出这话，宋洄之已经隐隐猜到了他的意思——他想回来做项目。
确实，以盛凌的天赋，待在行政部每天处理那些冗杂繁琐的文书，实在是浪费才华。而且也只有亲自上手做项目、跟项目，自己想办法去找项目，才能以最快的方式成长。
宋洄之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让他来公司。
只是因为那件事情，令宋洄之不愿意在公司里每天面对他，这才让盛凌去的行政。盛凌去行政已经呆了小半年了，他如今正是最风华正茂最意气风发的年纪，而且他也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可以同时兼顾学业与工作。
宋洄之想，如果现在盛凌提出回来跟他做项目，他会同意的。
然而盛凌却没提这个，只是看着窗外，轻声说：“小叔叔，我想出去玩。”
宋洄之说：“好啊，你去啊。叔叔那张卡不是还在你那里吗，你随便刷好了。”
盛凌摇摇头：“不是钱的问题。小叔叔，我是想你陪我一起去旅游。去年都没怎么好好玩过，我想出国玩一趟。”
前面是个红灯。宾利车在斑马线前缓缓停下，宋洄之握着方向盘，看着红绿灯，一时没有回答。
盛凌没有追问他的答案，只是注视着他俊朗温润的侧脸，说：“小叔叔，我承认我是想借机亲近你，我想和你待在一起，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做让你不高兴的事了。你和辛易哥不是都说我变懂事变成熟了吗？其实不是的，我只是不再迷惘了。我现在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宋洄之：“什么？”
盛凌：“我要让你重新认识我。让你知道我不再是那个要你照顾的小孩子，我也是一个男人了。”
仲春时节，温暖湿润的晚风带着植物清新的香气。盛开烂漫的桃花大片大片地从车窗里掠过，宋洄之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支在车窗上。盛凌把话说开了，宋洄之反而觉得好多了。
“嗯。”宋洄之说，“行吧。”
盛凌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小叔叔，你同意了？！”
“嗯。”小狗崽子都一声不吭考了个清华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哦，话也不能这么说。宋洄之想，他要是拿这个来要求跟他上.床，那肯定还是不行的。
“那……那我现在就订机票！还有房间，我会订两个房间的……”盛凌的喜悦简直难以自制，他的嘴角不住地上翘，眼睛也笑得弯起来。
宋洄之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看到过盛凌如此开朗的笑容，心里忽然就有点酸酸的。
宋洄之答应了他要出去旅游，后续一切都丢给盛凌去安排，宋洄之是一点儿都没操心。宋洄之其实无所谓去哪里，本来就是陪盛凌去玩，他觉得去哪里都行。盛凌似乎也有意给他一个惊喜，因此直到出发那天，看到机票上印着的目的地，宋洄之才嘴角微微抽搐，心情复杂地问：
“那不勒斯？”
“对。”
头等舱候机厅的服务员小姐正好端来咖啡，盛凌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又伸手把宋洄之面前的小餐碟稍稍调整了一下位置，令咖啡杯的杯耳正好对准宋洄之右手的方向。“你不喜欢吗？小叔叔。那我们不去了，我现在就重新换地方。”盛凌说。
“不，不是。”宋洄之扶额。他对那不勒斯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盛凌估计不知道那不勒斯是沈衿的老家。
平心而论，那不勒斯是一个非常值得游览的城市。它是意大利南部坎帕尼亚大区的首府，历史悠久且文化丰富。这里的居民直率而热情，街头巷尾都充满了活力。
那不勒斯是地中海气候，冬季温和多雨，夏季炎热干燥，这种气候条件非常适合橄榄树和葡萄的生长，也使得那不勒斯及其周边地区成为农业和葡萄酒生产的重要区域。这里还有非常多的著名景点，比如维苏威火山、庞贝古城、海神喷泉和那不勒斯大教堂。
那不勒斯的海岸长廊被认为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海滨”，晚上非常热闹，是散步和享受海风的好地方。
看得出来，盛凌对这次旅行是做足了功课的。这确实是一个宋洄之会喜欢的地方。
他当年就很喜欢，否则也不会在繁忙的出差间隙，于清晨在迷雾尚未散去的街道上散步，与一个互不相识的当地老太太坐下来闲聊。
两人来到海神广场，并肩散步。宋洄之忍不住朝那条小巷子张望，想去看看那位老太太还在不在了。
他万万没想到，透过繁华喧闹的人群，他会和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对上视线。
“怎么会有人回自己老家度蜜月？！”宋洄之难以置信地说。
沈衿耸耸肩：“不是我想来，是我老婆。正好我也有点事情要回家族处理。”
宋洄之：“……这么巧吗。这都能撞上。”
沈衿：“不是巧，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一个多月了。倒是你们，怎么会来？”
宋洄之：“……”
盛凌：“………………”
宋洄之有点尴尬，扭头看了眼盛凌。果然盛凌咬牙切齿地瞪着沈衿，嘴角微微抽搐，鼻子都快要气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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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披萨
沈衿那位优雅又迷人的大小姐老婆不在, 据说是和一位刚认识的意大利帅哥手牵着手去海滨长廊散步了。
宋洄之突然觉得“是我老婆想来”这句绝对是真话。毕竟意大利男人都又帅又温柔，还很浪漫很会说动人的情话。宋洄之觉得这种类型的男人肯定很符合那位女主角的口味，就是不知道沈衿亲眼看着自己出来度蜜月的老婆被别的男人牵走, 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估计也没什么感觉。反正他俩本来就是互不干涉的契约婚姻。
沈衿跟宋洄之站在街头聊了几句就说有事走了，留下宋洄之一个人面对快要发疯的盛凌。
“所以那天你才会点那杯酒……”盛凌双手握紧拳头,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宋洄之惊讶道：“原来你是因为那杯酒才想到带我来那不勒斯？”
这句话就像一道看不见的鞭子在盛凌身上狠狠抽了一下。他立刻转身朝回走，在他转身的瞬间宋洄之看到他额头暴起的青筋，心里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好笑, 同时又有点愧疚。
“别生气啦。”宋洄之追上去，安抚地说，“你就当没看见他好了，我们继续玩儿我们的。反正他也忙，接下来的几天估计不会再碰到他。”
盛凌快步朝酒店走着，压抑着怒火问：“这些地方你是不是跟他都来过？你跟他就在这里认识的？”
“不是。”宋洄之坦然道, “我跟他是在国内认识的。来, 你别生气, 你先冷静一点。我慢慢把我跟他的事情告诉给你听好吗？”
“我不想听！谁要听你们俩那点破事！”盛凌咆哮。愤怒到颤抖的吼声让周围游客全都转过头来, 偌大一个海神广场, 竟然99.999%的人都是祖国同胞, 看着他们的脸上纷纷露出震惊吃瓜的神情。
宋洄之差点笑出声，心想你要不还是拿意大利语吼吧这样围观的人还少点。他觉得有点尴尬, 又觉得非常好笑。他快步追赶着盛凌, 忍不住道：“小凌你慢一点, 叔叔要跟不上了, 你别乱走小心迷路……哎不是这里！你是要回酒店吗？不是这个方向。”
盛凌脚步一顿, 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随即扭头转向另一个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