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的本意是想让人鱼帮他录一下人鱼求偶的歌声，他知道人鱼的求偶之歌和引诱水手的歌声不同，这是同族间的示爱。
所以他也没打算让对方白录，准备和他做个交易。他帮自己录歌声，自己则把他的三个月威胁期限缩短一个月。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和人鱼提出交易，对方那张寒冰不化的脸上竟是缓缓绽开笑容，语气没有丝毫勉强：“好啊，要现在唱吗？就对着你吗？”
沈亦：“？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帮我录一下就可以，如果不介意的话……”
当然对方如果介意，他可能会再度采取一些没有底线的手段就是了……
人鱼冰蓝色的瞳孔倒映着沈亦迟疑的面容，唇边笑容越发肆意：“不，我不介意，你想听我随时可以唱。”
沈亦茫然地看着人鱼半晌，内心是有点好奇人鱼求偶之歌的，但思及此歌的特殊意义，还是拒绝了：“还是算了，这歌意义很特殊吧，你找个地方单独录一下……”
“你是想单独听吗？也可以。”人鱼冰蓝色的眸子意味深长。
沈亦满脸都是困惑，有点想问人鱼发的什么疯，但还是忍住了：“真不用！我也听不懂，你录下来就好。”
人鱼冰蓝色的眸子定定看了他许久，这才缓缓点头：“好，我录下来。”
沈亦于是赶紧递给他一朵蔷薇花：“对着他唱就可以，这个可以录音。”
礼品店的手环不能摘取，否则用手环录更好，还不用转换音频文件。
人鱼拿着花，冰凉的手指在娇嫩的花瓣上触了触，银紫色指甲与花瓣相互映衬，越发显得艳丽。
他看了恶魔一眼，淡淡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恶魔皱着眉，很是看不懂人鱼在搞些什么，但还是抬手在处理器桌面上点了几下，打开了大门，警告道：“这些人都是任务者，不要生出些不合时宜的心思。”
他指的是人鱼不同于他的心软。
人鱼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临走时手指拨弄着花瓣，唇边泛着含义不明的微笑。
沈亦目送人鱼离开，看向巴巴等着他解释的众人，感觉自己像投喂小崽的鸟妈妈，神色微妙了一瞬，还是开口道：“情书的实体，应该不是别的，就是人鱼的一首歌。”
“什么意思？”白树小学生一般举手提问，“人鱼的求偶之歌吗？”
“差不多是这样。”沈亦点头，“人鱼的歌声只需要变换曲调就可以传达很多种不同的意思，而恶魔的语言则无论如何变换语调和载体都能传达同一种意思。所以最保险的方式，是以人鱼之歌表达情感，以恶魔语言左以叙述，如果糖水罐子能够学会求偶之歌，我们甚至可以自己制造一封情书出来。”
“制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白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当事人的原件比较有诚意。
沈亦再次点头：“当然，这是最后的备用方案，如果这两位情书载体愿意帮助我们，就可以省去我们许多麻烦。”
站在几人身后的恶魔冷笑一声，以高高昂起的下巴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用硬币威胁他们、当面造假羞辱他们，还妄想他配合？做梦去吧！
沈亦朝着恶魔这边歪了歪头：“看，事实就是这样。”
白树/黑天使/糖水罐子：其实他们觉得，恶魔的拒不配合有三一的一份功劳在。
“那我们怎么离开这里？”黑天使最关心这一点，天知道他刚刚知道自己还需要把情书送往“另一个世界”时有多崩溃。
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的隐默默挺直了身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沈亦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知道硬币在我手上，情书再怎么样也落不到你手里，你确定还要听？”
隐见沈亦看过来，丝毫不心虚，耸耸肩道：“有备无患，说不定你们什么时候就被人干掉了。”
沈亦竟也不恼，点头道：“行，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可以把方法告诉你，不过相应的，在可以提交任务之前，不要打我、以及我硬币的主意，要求不过分吧？”
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真自信。”
别说出了长河研究所，永恒之星上还有其他数十支队伍在做任务，就是在研究所内，这四人合在一起也打不过他一个。
沈亦究竟哪来的底气自己能留到最后？
“没办法，天生的。”沈亦对隐的评价照单全收，“所以我们达成了共识？”
隐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沈亦的眸子里顿时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大方道：“看到这些罐子里的人造怪物了吗？”
几人的视线纷纷飘过去，实际上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欣赏了这些怪物数十遍，每一遍都惊叹于这些美丽造物的容貌和异想天开，无论是鱼尾还是骨翅，都是那么自然，看上去毫无合成感。
“这是研究员为自己准备的新生躯体，每一具都精挑细选，用神血进化了两百年。”沈亦说着，语气里不乏欣赏，“日志里说，如果实验成功，他们将会拯救世界。”
“虽然事实是，两百年过去了，他们依旧没能醒来，计划很明显失败了。”
沈亦看了眼强行将研究员们塞进冷冻舱的恶魔，对方朝他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但这些研究员既然曾想终止封冻程序，就说明除了辅助这些人造怪物完成进化外，他们还有另一种办法拯救世界€€€€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说拯救自己。”
“什么办法呢？”白树好奇地问道。
“利用这些怪物逃跑，离开这个星球。”沈亦说着，修长手指触摸到圆罐冰凉的玻璃，里面双眸紧闭的美丽怪物仿佛下一刻就要醒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残次品能够帮助我们离开这个星球？”恶魔紧紧皱着眉，“这怎么可能？我和曦的血脉等级比他们高多了，也无法跨越星球，这些残次品就更不可能了。”
沈亦含笑道：“或许……正是因为你们血脉等级太高了呢？”
“不可能，血脉越低级，力量越稀薄。别说跨越星球了，他们甚至无法游得太深或飞得更高，连跨越城市都做不到。”
恶魔非常确定地说。
在这一点上，他对自己的实力绝对自信，这也是他对这些残次品嗤之以鼻的原因。
无法飞行太远、且毫无血脉天赋的废物，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这只是一种推测而已，按亲缘关系划分的话，你们应该是这群人造怪物的祖先，没道理他们有的能力你们没有，只有血脉纯度这一点，你们的血脉没有他们低级。”沈亦说。
见恶魔还有些不服气，沈亦拿起白树刚刚从工作台上找到的实验日志，翻到了一页照片：“神血制作人造怪物的流程，你们清楚吗？神血是如何一步步变成这种怪物的？是直接将神血注入人体吗？”
照片上，夹杂着点点金光的深红血液被倾倒在一片树叶上，坠落的血滴渗入叶脉管道中，将绿色的叶脉照亮，暗红的光泽顺着血滴落下的方向延伸出去，最终在叶柄处析出，落入下方培养皿中。
研究院们并不是用的纯神血，而是这种处理过后的血液制造的神躯，血液流经叶片看不出什么变化，只颜色似乎浅了一些。
“他们在稀释神血？为什么？血液不是越纯净越好吗？”
黑天使也看出来了，照片里的叶片起到的似乎是稀释的作用，因为与叶脉中的物质混合后，析出的血液颜色则变浅了许多。
恶魔也茫然：“他们在做什么？神血纯度不影响躯体进化，纯度再高也可以直接注入，这样做完全是多此一举。”
人鱼冰蓝色的眸子盯着照片上的叶片看了很久，忽然蹙眉道：“我或许知道。”
“你知道？”恶魔转过头。
“我的记忆里曾一闪而过巨树的画面，那颗树上的叶子，就是像这样发着光。”人鱼说道，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冷冽，“这片用来稀释的叶子，极有可能和我们的过去有关。”
人鱼与恶魔，自意识清醒起就被研究所控制，记忆一片空白，除去一些零碎的传承记忆之外，就只有时不时闪回的一些记忆提醒着他们不属于这里。
“想知道的话，去看一看不就好了？”沈亦亮出指间印着鱼尾骨翅的硬币，微微压低的声音带着丝丝引诱，“做个交易如何？我帮你们解除研究所的禁锢，你们跟我三个月，三个月后，你们就彻底自由了。”
人鱼和恶魔眸光一颤，都被“解除禁锢”四个字触动，显然，他们早就想离开研究所，只是被禁锢住，迟迟无法离开。
恶魔的眸子更是剧烈动摇，因为他比人鱼更清楚沈亦可以做到这一点。
在沈亦之前，研究所来过一些任务者，他们中甚至有人发现了这枚硬币，并且在不惊动人鱼的状态下将硬币取到了手，观察力不在沈亦之下。
然而，这些人要么过于愚蠢，在控制他们之前便被同类所杀；要么过于自负，在他的设计下死无全尸。
唯有沈亦，在不知道硬币具体情况的状况下，提前将可能的竞争者淘汰出局；在得知他利用硬币杀了数个任务者之后，很快抛出条件引诱他为自己做事；而且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沈亦从不利用硬币强逼他们做事，将相处分寸拿捏得极好。
否则的话，即便沈亦有硬币在手，对研究室更熟悉的他们也有一万种方法让沈亦死得难看，再不济也能两败俱伤，绝不可能如现在一般平和地谈交易，偶尔还帮点无伤大雅的小忙……
嘶€€€€这样想着，恶魔忽然有点不爽，沈亦是不是就拿捏住他们不愿意起冲突，所以才没事让他们帮个忙？
虽然没有控制他们，但胜似控制，人鱼负责的电击环控制器和他负责的中央处理器，好像都在不停地给沈亦大开方便之门……
而现在，他们还为了自由打算再给对方当三个月小弟，怎么想都好像吃了大亏？
第71章 未抵达的情书（12）
“三个月，换一辈子，这个买卖怎么看都不亏哦？”沈亦还在一旁添油加醋。
恶魔瞪了眼这个满脸悠哉的人类，视线与人鱼撞上，眼中有询问之意。
他其实偏向同意沈亦的要求，但他需要一点认同来确认这一点，否则他心里过不去这一关。
沈亦的嘴脸太可恶了！
人鱼长长的睫毛微掀，瞥了沈亦一眼，又看了看明显有意的恶魔，捏着蔷薇花般的手指下意识揉了揉，状似不经意道：“确实是个不错的买卖，毕竟我们总得离开这里，不是吗？”
恶魔眯着眼睛盯着人鱼看了半晌，确认他不是因为心软或者其他什么奇怪的原因同意他的看法，这才看向沈亦：“你有什么办法？我甚至不知道研究所用来禁锢我们的装置是什么，我和曦一直无法离开研究所三百米范围。”
沈亦打了个响指，红润的唇角勾起一个得意的浅笑：“这东西其实近在眼前呐。”
眼前？是这台中央处理器？这些罐子里的残次品？冷冻舱中的尸体？
恶魔环视了一圈，茫然。
沈亦食指和中指微曲，修长指间夹着硬币，在墙面上敲了敲：“就是我手中的这个东西，你试过把它丢到研究所三百米范围之外吗？”
恶魔看着沈亦手中的金色硬币，狭长的金色瞳孔闪过一丝迷茫，随即缓缓睁大：“这东西限制着我们的行动范围？”
硬币是控制他们二人的关键，恶魔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可能将这种东西乱丢，甚至连人鱼都不知道硬币在自己的控制器里，可想而知恶魔只想硬币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他犯了个和人鱼一样的错误，都以为东西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所以人鱼没能发现硬币在自己的控制器里，恶魔没发现硬币才是真正限制他们活动范围的东西。
沈亦的面前一道黑影闪过，他淡然地随手将硬币勾进了手里，语气随意道：“不要随意撕毁契约啊，你这样让我很怀疑自己的安全，都想问黑天使要张卡签个正式合同了。”
黑影站定，行迹显现，赫然是刚得知硬币真相便打算伸手去抢的恶魔，金色眸子阴沉沉的，盯着沈亦攥着硬币的手。
黑天使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微笑道：“我的卡对队友无限供应，三一随时来取，我很乐意替你们做见证人。”
沈亦摇头：“那倒不必了。”
签合同限制的不是他自己吗？恶魔不签合同，反正吃亏的不是他。
恶魔冷冷看向沈亦：“你想怎么做？”
“我说过，三个月内任我差遣，不合理的要求你们可以拒绝。”沈亦重新拿出那枚硬币，做出一个撇指掰开的动作，“三个月后，硬币一分为二，再也没人能够威胁你们。”
硬币上有限制，人鱼和恶魔都无法摧毁它。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研究员们是不会给自己设限的，所以硬币在人鱼和恶魔以外的人手里，只是材质稍微特殊的圆形金属，稍稍用点力气就能撇断。
恶魔定定地看着沈亦许久，如同熔岩般的金色瞳孔燃烧着火焰，直到此时才显出作为恶魔的威严，声音低沉道：“三个月，敢反悔，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三个月，我会还你自由。”沈亦仿佛没看到恶魔的威胁一般，以温润而平和的语调回应了恶魔的话语，声音甚至带着些许温暖。
人鱼和恶魔的视线都不由得落在这个性格和手段都迥异他人的人类身上，金色硬币反射的暖黄色光芒落在他侧脸上，将他那偏冷色调的眉眼衬得柔软不少，好似真的悲天悯人的天使一般。
这个人，平时就是用这副样子骗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