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傅秋白不知道怎么接。
不过很显然问这个话的人也没想要被问话的人回答他的话。如果说之前只是感觉到，那么现在韩振几乎是可以肯定这一点了。
韩振看着沉默不语的青年，面上装出有点受伤的表情，“我争这个位置，是为了天下人，是为了咱们大召，是为了你们这些跟随我的人。一旦我败了，今日被关在牢里的，就是我们了。”
“而且，你也知道的，若是让韩庸韩二他们那样的人当了这大召的主人，大召的天下早晚会灭亡的。”
“秋白，我不希望我当了这个皇帝后，你们都与我疏远了。我希望你能记得，无论是在西北还是在这京中，我与你们的感情是不变的。”
在这里韩振特意的换了一个自称，就是想告诉他的小傅大人，不管他是皇帝还是从前的四皇子，他们之间的感情和关系都是不变的。
傅秋白低垂下了眼睑，避开了男人看他的目光，点头应了一声“是”，算是回应男人的话。只是他自己的心里明白，从这个男人当上皇帝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变得不一样了，对方是君，他是臣。
上一世的他不懂这个道理，才会在一些事情上越陷越深。
这一世的他明白了这个道理，早早的就把他们君臣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也避免自己再重蹈覆辙。
青年的低眉顺眼在韩振看来，以为小傅大人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你在相府里头住着可还好？要不朕给你另赐一座宅子，你搬出去外头的宅子去住？”韩振自己就有一帮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几个兄弟之间还是一人住一处宅子，但是他们从前遇到一起都少不了你刺我一句、我刺你一语的，彼此之间都恨不得弄死对方。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较清楚傅秋白在相府的处境的。
因此，他也是有意想给傅秋白这个臣子安排另一个新的住处，也让青年离开傅丞相的控制。
“臣谢陛下的好意，臣在相府住着挺好的，陛下不必另给臣赐宅子了。”傅秋白知道他与相府的关系，不是他搬出去外面的宅子住就能断得了的。
“怎么我说给你什么，你都不要的了呢？那你说说，这一次你也算是立了大功的，你想要什么了？”韩振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小傅大人，等着小傅大人开口跟他要东西。
傅秋白想了想，说道：“臣希望陛下您日后能当个明君，就是对天下百姓、和对大召最大的福气了。”
“你还怕我不是明君啊？”这一次对上青年认真的目光，韩振也收起了脸上的笑，认真的回答他的小傅大人，“好，朕答应你，以后必定当一个明君，让这天下的百姓们都能过上好日子。行了吧？”
听到这个回答的傅秋白从坐着的位置上起了身，双膝跪下，双手放置额头弯下腰，对面前的君王行了一个大礼：“臣，替天下百姓谢过陛下。”
“傅爱卿请起。”韩振把他的傅爱卿扶了起来，让人坐回了对面的位置上后，才问道：“刚才你是替天下百姓跟朕提出的要求，朕也答应你了。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和朕提一个你自己的要求了呢？”
“你可别跟朕说，你没什么想要的啊。你要是不说，回头朕随便给你赐了奖赏，你可别回头又说不喜欢啊。”这天底下，也唯有眼前这个小傅大人能被允许让当着他的面，跟他提要什么奖赏的了。
面对这个问题的傅秋白有点犹豫，不知道是提，还是说不需要了。
韩振看出了小傅大人的犹豫，一副等着小傅大人提要奖赏的摸样，“说吧，别心里有话不说的。”
在心里犹豫了一下，傅秋白才开口提出道：“臣想，等京城这里的事情安定之后，陛下您能把臣外派出去地方上历练个几年。”
韩振没想到傅秋白会提出一个这样的要求，他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了起来，认真的看着青年问道：“你真的想离开京城？”
“臣是想，臣的资历深浅，历练不够，在京城这里难担大任。与其这样，还不如臣出去外面历练几年，多积攒一些经验。”傅秋白拿出他一早就想好了的借口。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韩振怀疑什么，他定定的看了面前的青年一眼，并没有立即答应这个事情，“你提的这个事情，朕记住了。等回头看看地方上有没有适合你的位置，朕再安排你出去。”
“谢陛下。”傅秋白站了起来就要行礼。只是还未等他躬下身，他的双手就被一只手握住了。
韩振把人扶了起来，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的小傅大人道：“你与朕之间，不必这么多礼。”
傅秋白被男人的这一眼看得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的就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还是道了一声“谢陛下”才坐回了对面的位置上。
好在马车没多久就到宫门口了。
马车在宫门口处停了一下，傅秋白下了马车，目送马车和护卫队进了宫门后，他才上了后面等他的那辆马车里。
***
夜里他回到相府，就被等在门口处的管家请到了他父亲的书房去。这一进去就待了将近半个时辰，他才从他父亲的书房里出来。
“回去吧。”从书房里出来，傅秋白对等在外面的小厮摆了一下手。
“是。”小厮应了一声，打着灯笼在前面领路，一路把他们主子护送回了住的院子。
主子还没有回来，在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小厮们也不敢先去睡觉，大家都撑着困意在等他们主子回来。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回来，两个一等的大丫鬟领着两个二等的小丫鬟还有四个小厮一起迎了出来，对回来的主子行礼道：“四少爷。”
傅秋白摆了摆手，往屋里进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主子请喝茶。”大丫鬟小青接过一杯枣茶放在他们主子的面前，问道：“主子可有饿了？奴婢让人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食，给主子您拿点吃食回来？”
“不必了，让人送几桶水到我房中来给我沐浴用吧。”傅秋白摆摆手让人下去。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丫鬟应了一声，就下去喊小厮来给他们主子送水。
等了一会有小厮送了水进房中后，傅秋白挥退了所有的下人后，就进了屋子里，脱去了身上的衣物坐进了浴桶里。
整个人都泡进了温热的水里，他靠着桶壁闭上了眼睛，脑子里浮现在牢里看到的那些画面，又想到了刚才在书房里与他父亲谈的那些话。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想搬到外面去住的原因了，因为只要他父亲这里派个人来找他，他就必须回来相府见他的父亲。若是他住在外头，马车来回一趟就要大半个时辰的路程了。还不如就住在这相府里头，最起码大半夜的不用走那么远的路，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在路上，夜里还能多睡一会觉了。
除非，是有一日他不在京城这里，不用因为一句传唤就回来，到那时候他才能挣脱相府的控制，和远离京城的这些人和事了。
想到今天在马车里头那位主子看他的那个眼神，傅秋白的心里又有些隐隐的担心，担心那位主子后面会反口不让他离开。
其实他今晚在马车里说的那些话里，有一句话说的是没错的，就是他历练不够。若是上辈子的他能修炼成像他父亲那样的老狐狸，可能在很多事情的许多方法和方式上就不一样的了，最后也不至于让自己落得那样一个惨淡的下场。
说到底，还是他的功夫太浅了，没别的人修炼得深。
在浴桶里泡到皮肤都皱了，他才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只是明明都已经把自己的身体洗得很干净了，傅秋白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臂，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味道，像是牢房里的那股血腥味。还带着一点别的什么，像是……尸体腐臭的味道。
对于这个味道他可以说是一点都不陌生，那些年他们在边关杀过的敌人，见过的尸体，就比今晚上牢里关押的犯人多。
今天进去之前他还觉得牢里的那些犯人家属无辜。但是，那些人真的无辜吗？他们的身后有无数因为他们的维护而到处作恶的贪官污吏，还有有无数仗着他们关系欺压地方百姓的亲戚族人，难道那些夫人少爷们就真的就不知道了？
那些在天灾人祸中死去的百姓，难道不无辜吗？
那些被贪官污吏附在骨髓上吸血而饿死的老人和孩子，难道他们不无辜吗？
那些被高官贵族们虐杀死的女子，难道她们不无辜吗？
那些被贪官恶吏冤杀打死的百姓们，难道不是更无辜吗？
……
这个世界上无辜的人很多，但是绝对不是今日被关在牢里的那些人了！
作者闲话： 小剧场：
熬了一个通宵的加班狗·裴大人：难道没有人为我发句声吗？
【骨头：今晚不更三更啦，明天再更了，小可爱们早点睡，群么mua~】
第045章 谁先熬死谁！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门外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像是魔咒一样在人的耳朵里嗡嗡嗡的叫，被吵醒的韩凛用两只手捂住耳朵都抵挡不住外头恼人的声音。气得他把被子一扔，从床上翻身起来，大步的往大门走去，唰的把门一拉开，对着外头敲门的人吼道：“你们是疯了吗？这么大早的就在这里扰人清梦？”
被骂的小太监低着头让开了一点。
李公公这从小太监的后面走了出来，假模假式的行了个礼道：“奴才见过九殿下。”
“我看你也别见过我了！今个儿你才是主子，老子才是奴才吧！”马勒戈壁！韩凛气得连老子都出来了，大力的把门板一甩，就转身往屋里回去了。
门板发出嘭的声音，把外面除了李公公之外的小太监和丫鬟小厮们都吓了一跳。
在这个小院里伺候的丫鬟小厮们都是第一次见他们主子发这么发脾气，至于原因为何，他们的心里都一清二楚。
站在侧边的小福子和绿竹两个看着李公公，都在心里敢怒不敢言。
李公公瞪了看着他的小太监和小丫鬟们一眼，训斥道：“看着杂家做啥？快不快进去里头伺候你们主子？就是你们这些懒散的奴才，才拖累了你们主子！”
小福子掀起眼皮，沉默的看着训斥他们的李公公，忍不住的在心里腹诽：你没来之前我们主子都好好的，你一来我们这个院子都鸡飞狗跳的！还惹得他们脾气这么好的主子生了这么大的气，到底是谁的问题了！！！
“你个狗东西看着杂家做啥？怎么，对杂家说的话不服了？”李公公见这个小太监还看这么看他，一根手指差点没戳小福子的眼睛去，“你们这样的在宫里当差，早就被主子喊人拖出去打死了！”
还是秋蝉见不对，眼明手快的拽着小福子的衣领子把人往后一拉，才让小福子避开了李公公的手指。
还在李公公对他们发怒之前，秋蝉先发制人的躬身道歉道：“李公公您说的对，奴婢们这就进去伺候主子。”说完她还推了小福子一把，让小福子赶紧的进去里头。
小福子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赶紧的往他们主子的屋里跑。
秋蝉和绿竹端着脸盆面巾往屋里进去。
李公公和他带来的小公公站在外头等着，就没有进去屋里。
陈管家这会儿也在这外头，他对几个站在这里的小厮摆摆手：“你们几个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去，都别杵在这里了。”
“是。”闻言吴七和陈武几个都赶紧的跑了。
见几个小厮走了后，陈管家对看向他这里来的李公公露出一个应付的假笑，“李公公您在这里候着，我也先去忙了。”说完他也不等李公公反应过来，脚一迈就走了。
还站在原地的李公公：“……”
***
进来屋里，小福子和秋蝉几个人就见到他们主子穿着一件单衣气呼呼的坐在凳子上。
小福子往外看了一眼，见李公公还站在外头，也不敢说是李公公硬是要他们一大早就来催他们主子起床的，只能小声的劝自家主子：“主子，您别生气，犯不着。”
往日里李公公没来的时候，他们主子晚起，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也能睡晚一些才起来。现在李公公来了，天不亮就让人来喊他们起床了，别说他们主子不高兴，他们这些奴才们的肚子里都有怨气了。
秋蝉和绿竹赶紧的去拿衣服过来伺候他们主子穿衣。
韩凛站起身来穿衣服，顺着小福子的视线往外看去，也见到了站在外头的那个死太监，低声咒骂了一句“狗东西！”
站在外面的李公公似乎听到了什么，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那位九殿下看出来的目光，李公公的眼睛往侧边瞟了一眼，就转回了身，继续背对着大门口的方向站着。
“主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忍忍。”小福子生怕他们家主子和李公公对上了，这会儿和李公公对上肯定是他们家主子吃亏的了。
韩凛对着那个狗奴才的后背比了一根中指。
伺候完他们主子穿了衣服后，秋蝉把帕子递给他们家主子擦脸，也小声的劝他们主子：“主子您擦把脸，厨房那里已经在做早膳了，等会您洗漱完吃了早饭再去忙别的。”
韩凛看着这一个个劝他的小奴才和小丫鬟们，也明白小福子和小丫鬟们是担心他在李公公的手底下吃亏才劝他的。不然接着来他还要在李公公的手底下学规矩，李公公那个死太监多的是手段折磨他了。
“出息！”韩凛伸手接过帕子往自己脸上搓，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骂这些奴才们还是在骂他自个儿了，也许两者都有吧。总之他心里就是不高兴得很！
“绿竹你上厨房去看看早膳做好没有，挑着咱们爷喜欢吃的端几样过来。”秋蝉也知道他们主子这么早起的心情不好，转头小声的叮嘱站在她后头的绿竹去拿早膳过来先。
闻言绿竹把手里的茶杯给了秋蝉，自己就转身往外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自然是要经过李公公身边的，绿竹有些害怕的这个李公公，就尽量的缩小着身子，顺着门缝，避开外头的李公公跑了出去。
一直到跑远了，她才敢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见那个李公公在后头没有追上来，绿竹的心里才是松了一口气，赶紧的往厨房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