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当初杨继晁进到林子里之前不是因为认识宫女才进的,只是单纯担心一个小姑娘进林子里会出意外,两人之间没有关系。
宋吟又继续问:“有人和我说,上月初八你被我赶出宫后去了一个小林子,是不是有这回事?”
宫女这一次慢了一分钟才点头,她的情绪又开始乱套,手指神经质地扣着线,被割破了手也无所察觉,精神持续变差。
“你没有在里面看到过一个男人?”
宫女摇头,过了几秒又快速点了点头,但没过多久她又摇了一下头。
宋吟看到她如此反复纠结的动作,手指轻轻曲了一下,他问的是杨继晁,如果宫女在里面见到了一个普通男人,不至于这么难回答,所以,他改变了问法:“你有没有在里面看到过一个长着男人身,有着蛇尾的东西?”
听到蛇尾二字,宫女的胳膊突然开始狂速抽搐,她从水里被捞上来还有意识的时候,冷成那样都没有抖,现在只是听到了两个字,她抖得床板都狂震。
不过那床板本身也不结实,多睡一个人就塌了。
宋吟正要安抚宫女的情绪,宫女却被问得精神疲惫紧绷到极致,已无力支撑,眼皮一颤一哆嗦,整个人歪倒在了床上。
沈少聿走上去探了探鼻息,回头告诉皇上:“只是晕过去了。”
宋吟一颗狂跳的心放了回去,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嘀嘀咕咕指挥沈少聿把宫女的被子盖好,又出去买了几块炭火给她烧上,准备下次再来。
出师不利,什么都没问到。
只是进一步证实了林子里面确实有人蛇怪,而且好像还是个男性。
宋吟看着炭火盆烧起来,一直等到它变暖才和沈少聿离开,门外就没那么暖和了,宋吟一出门就若无其事凑到了沈少聿身边,取着沈少聿身上的热量,真暖和啊,不比炭火盆差。
沈少聿余光看了看故意和他衣服贴衣服的皇上,身子微僵,不过并没多说,宋吟和他一起上了马车:“右相,他们说的那个林子应该是皇宫附近的那一个吧,你有没有进去看过?”
沈少聿似乎不怕冷,他一天到头都没有抖过,声线也是平稳的:“臣不太出宫,没有进去过那片林子。”
宋吟想也是,他今天问了那宫女那么多,沈少聿一直都不好奇,也没问过他,现在想想,沈少聿唯一忍不住问过他的,就是他从兰濯池屋里跑出来的那回,沈少聿旁敲侧击问了他义庄里有什么。
沈少聿看着什么都不好奇,居然会开口问他。
也是,毕竟义庄里面有自己的寡嫂,隔着一个哥哥的至亲关系,能不关心吗?
宋吟想出了关窍,但他刚抱起汤婆子,手指忽然莫名一抖,不知道是不是有段时间他被阴差阳错地灌输了太多乡村野史,他此刻恍然大悟一般:“右相,你是不是喜欢你的嫂嫂啊?”
沈少聿:“……”
沈少聿骤然听到这问话,两侧的手握紧,脸上神情似乎露出了一点不敢置信,他迟缓转过头,看向宋吟真心发问的神情,脸色发黑:“陛下不要乱说。”
宋吟抱着汤婆子嘟嘟囔囔低下头:“随便问一下嘛。”
沈少聿双手成拳搭在两侧,气息微冷:“陛下从哪里看出来?”
“没有看出来,只是一个猜测,你和兰濯池经常在一个屋檐下,他没了你哥,你需要他的陪伴,就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宋吟感觉到沈少聿越来越冷的气息,嘴巴微阖,谨慎打住,“我是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沈少聿下颌微紧:“陛下以后不要再和臣开玩笑,臣并不觉得好笑。”
宋吟嘀咕着知道了便转过头去,心里不免有些失望,要是沈少聿承认喜欢他寡嫂,那他一定费尽心思也要让两人成了,不然那个随便掐人屁股的家伙始终是个祸害。
马车安静驶向皇城。
车轮颠颠簸簸。
沈少聿后知后觉,他刚才好像顶撞了于胶怜,但于胶怜非但没让他滚下车,还咕哝说自己知道了。
沈少聿转头去看车窗,这是怎么了,天变了吗?
……
回到皇城时已经是一更天,宋吟幽魂似的拖着身体回了养心殿,一趴就趴到了桌子上。
指尖碰到东西,他抬起头来看,是那些大臣们递上来的奏折,每一个都是精心所写。宋吟颇有一种回到家还有赶作业的心累感,他趴了一会,拿过一个折子来看。
没看几眼,宋吟把折子放到了一边,抬手按了按发痛的脑袋。
宋吟有心改变皇位被推的原剧情,所以他从昨天就决定要好好看奏折,好好上早朝,争取改变所有大臣对他的看法。
但是这些折子上都是繁体,他看得实在有些半知半解。
他也不敢硬看,怕理解错了意思。
还是找个丞相来帮他吧,找谁呢?右相,今天陪他出去了一天,算了,另一个右相他还没见过,暂时不考虑。
那么只剩下一个左相。
左相现在在哪?
【左相现在在羊圈。】
宋吟一个瞪眼,在羊什么……
【你半年前突然对羊特别感兴趣,觉得他们可爱,从一个贩子那里买来了几头羊在宫里养着,你觉得羊特别孤独,需要有人陪伴,所以你命令自己的一条狗每天都去羊圈里陪陪他们。】
【陆卿尘不能违抗你的命令,他每天处理完公务,都要去羊圈里挑粪。】
系统小助手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宋吟已经腾地站起身跑了出去,他脑中仿佛有一锅粥,现在这粥撒了,稀里哗啦撒了他满脑子。
于胶怜的羊圈在养心殿的附近,隔了两个宫殿,不算远,宋吟跑着跑着就看到了远处一群洁白羔羊前面的男人。
一条条腐烂的桩子,一个个叫唤的羔羊,那是乌烟瘴气的一片地方,一身黑袍的陆卿尘就神色自若格格不入地站在那里,似乎早已习惯。
宋吟眼睛发黑地小跑过去,跑得太急,气有点喘不上来,他扶着膝盖叫了一声左相。
陆卿尘转过了身,他看到于胶怜,手指只轻微抽搐一下,眉眼平淡:“陛下怎么来了,监督臣吗。”
宋吟眼睛更发黑了,听这语气,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怨气,但他能怎么办呢,他又不能穿回到回去叫陆卿尘不用这么做。
他喘完气,走到陆卿尘身边,故作皱起眉,仔细看了看那群羔羊:“朕现在不太喜欢这些羊了,你以后不用再陪他们,朕叫其他人来给他们喂食。”
陆卿尘手中动作停了下来,他偏头,目光幽幽似一头野兽,血淋淋地看向眼前的人,他重复:“不用再陪?”
宋吟开始头疼了,怎么一个两个都爱重复他说的话,他眨眨眼,煞有其事地望向一边:“对,朕明天就将它们全部卖出去。”
陆卿尘不说话,他眉眼厌倦,目光幽寒得像是浸了湖水,喉咙隐隐想吐。
他不信于胶怜的话。
宋吟正好瞧见自己的太监经过,立马叫他过来,三言两语吩咐他把羊卖了,太监立马转身出宫找人。
羊都卖了,是真的。
陆卿尘眉心皱了皱,宋吟在他情绪变化更多之前,连忙说正事:“朕看了几个奏折,有些事想问你,你和朕一起去养心殿。”
“奏折。”陆卿尘又重复,声音平静,“陛下要看奏折。”
宋吟听出了里面的讥讽,他也重复:“对,朕要看奏折,人多变,朕今天突然不喜欢羊了,突然又想体会一下批奏折的感觉,你陪朕。”
陆卿尘听着这儿戏的发言,不置评价,眼里依旧寒冷,于胶怜已经说完了这件事,转身弯下腰去关羊圈的门,准备关完就走,陆卿尘闭了一下眼。
算了,他正要和于胶怜说最近发现有人私购兵马的事……
陆卿尘睁开眼,正要跟于胶怜走,突然目光一停。
他看向了于胶怜后面的衣袍。
那片衣袍下面,有一个乌黑的手印,手掌格外大,几乎包住了整半个浑圆,而且指尖处似乎有收缩,那是抓握的痕迹。
有人用力掐了下于胶怜的屁股。
第100章 逃到林里的可怜皇帝(5)
陆卿尘看到远处有太监走过来,正好提着一筐碳,似乎是要给哪家主子送到府里去。
于胶怜还无所察觉俯身关着门,陆卿尘看着太监一步步靠近,马上就要走到附近一眼看到那宽大的手印,他无动于衷垂下了眼。
脑子里恶意地预想起了于胶怜遭到口舌的样子,只要太监看见,私下里和宫里其他人一说,于胶怜的名声就会彻底臭掉。
那是他想要看见的。
并且不在当初先皇嘱托给他的遗愿里。
先皇只让他辅佐,没让他照顾于胶怜的名声,怎么臭都和他没关系。
陆卿尘眼中发寒,一点一点近乎专注地看着太监的脚步,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握了握,连快要走近的太监都发觉到了他的注视。
就在这时宋吟转回头,拍了拍手里的土屑,朝陆卿尘说:“左相,我们走吧。”
他上去拉了一下陆卿尘的袖子,眼中并无嫌弃和鄙夷,有的只有急切,今天不知道出宫去了哪,回来以后一把嗓子都是绵的,说两句就要咳嗽一声。
拎着煤炭的太监终于走近,他福身问候了皇上,眼角余光有些奇怪地看向忽然迈动脚步挡到了皇上身后的左相。
男人身材高大,一双肩也非常的宽,太监连皇上的衣角都看不见了,心中奇怪左相为什么突然要离皇上那么近,明明刚才还离得很远。
“左相,”宋吟也发现了陆卿尘的异常,他转着半张脸,不自觉嘀咕,“你干嘛一直走在朕身后啊,你这样,朕看不到你的脸,也不好和你说话,你到朕旁边来。”
陆卿尘太阳穴附近的一根筋扯动了一下,他面色发寒,嘴角扯出一点讽意:“陛下,这样走就很好。”
宋吟不认同:“哪里好?很奇怪,我不喜欢这样。”
他刹住脚步,猛转过身,看向油盐不进非要走在他身后的陆卿尘,眼睛疑惑地打量起陆卿尘的神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就在宋吟以为陆卿尘是无意之举时,面前的男人扯动嘴角,明明是恭敬的语气,却每个字都带刺,让宋吟听不懂:“不喜欢?那就是说,陛下不希望我挡。”
“陛下已经不满足在屋里藏东西玩自己了,和情夫见完面,晃着屁股要整个皇宫的人都看到。”
宋吟呆住了。
陆卿尘突然在说什么?
他听不懂,真的听不懂。
他抖着两扇长卷的睫毛,傻愣愣地看着面前一副正人君子脸的陆卿尘,脑子里的另一锅粥也被人踹翻,思绪混乱。
宋吟以为那天陆卿尘看到皇上的隐私后,会烂到心里,绝对不会把他放到天光里来,但陆卿尘不仅说了,还说他有情夫。
他哪有什么情夫啊。
宋吟脑子乱糟糟看着陆卿尘,回想一路上的古怪,和陆卿尘后面的话对上,他忽然扭了下身,急匆匆将后面的袍子扯到前面来。
平滑得没有一点毛球的袍子上,一个黑手印清晰地印在上面。
宋吟一下被拉回到义庄,想起刚摸完碳的兰濯池是怎么对他动手脚的,他眼前发黑,抬手捂了把脸:“左相,不是你想的那样,朕今天出宫是办正事的,这个印估计是别人不小心蹭上去了,朕回去叫人洗一洗就好。”
陆卿尘喉咙里微不可查发出一声笑,在宋吟的耳中,应该是冷笑。
宋吟余光里看着有没有人来,身体已经不自觉转到了树前挡着:“你不信?”
陆卿尘摇了摇头,他捏了捏鼻根,眉眼的寒意退去,换成了疲惫:“陛下说什么都对,臣不敢不信,不过在臣看来,这个不小心蹭的人未免有些太用力,应该把陛下抓疼了。”
宋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