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准备起身,池还却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他抬头看向陆鸣:“你可以不用这么做的,药物已经有了雏形,成功只是早晚的事情。”
陆鸣回看向池还,说:“但是能让这个早晚早一点。”
虽然说临时标记可以让池还不再需要抑制剂,但陆鸣知道,那天池还的手心全是汗。他依然没有多轻松,他只是不说。
池还的手并没用多少力气,但是依然没松开。
“提取信息素并不是什么大事。”
陆鸣低头,手掌虚覆上池还的手背,轻轻把他的手指掰开。
池还的手跟着陆鸣的动作松了些,又重新抓紧。
“但是很疼。”
“我对痛觉并不敏感,”陆鸣看着他,继续说,“新的抑制剂或者药物出现后,你就不需要临时标记了。”
这不是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因为他本就没有一直给池还临时标记的义务,但陆鸣的语气循循善诱,池还一时没找到这个漏洞,松了手。
林叙之先简单给陆鸣做了个检查,又给了陆鸣一条毛巾,让他疼时可以攥着,这才开始提取。
提取信息素确实不复杂,类似于抽血,只不过抽的不是血管,是腺体而已。腺体神经多,较为敏感,所以很疼,但是目前还没有针对腺体的一种稳定麻醉药物,因此只能忍受。
细小的银针扎进皮肤,陆鸣却只是微动了下。
陆鸣并没有对池还说谎,他确实对痛觉很不敏感。
针管容量很小,林叙之只抽了一点点,很快便结束。
林叙之把原始提取物贴标放入冷库封存,忍着关上柜门才咳嗽出声。
“林医生咳嗽好像严重了。”陆鸣说。
虽然带着口罩,林叙之还是习惯性的握拳挡住口鼻:“不好意思,是个老毛病,湿冷的时候会加重一些,昨晚下了场雨,今天就严重一点。”
陆鸣点点头,视线又落回到他的右手。
林叙之刚好放下手,掌心便看得很清楚。
那道伤疤远比上次陆鸣粗略一瞥看到的要狰狞,几乎将手掌一分为二,增生明显,看起来应该伤得很深。
林叙之干脆摊开了手掌,左手抚摸着那道疤痕,说:“我想陆先生对我应该很好奇。”
“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林叙之,前信息素研究院研究员,兼前市立医院信息素科主治医师。”
林叙之的头衔都带了个“前”字。
陆鸣对这几个身份并没有感到很惊讶,之前王卷送来的资料上,他见过这几个名词,只是并没有写明离职原因。
“离职原因……之前我研究的药物还没有完全通过临床测试,有同事窃取了药物给家里人使用,结果病人因为副作用过强离世。”
林叙之低头看着手心的疤,依稀记得那天同事过来问他研究进度,他回答说基本快成功了,以及后来在医院里,悲痛欲绝的同事挥刀向他。
他用手挡偏了刀口,因此只伤到了肺部,只是手神经受损,拿不了手术刀,研究员的工作也因为药物储存不当而革职。
“抱歉。”陆鸣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内幕。
“没什么,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林叙之语气淡然,动手归类物品,又说,“我的同事因为资金紧张,偷偷高价卖出了一份。”
“池还用的就是那一份?”陆鸣迅速找到事物的关联性。
“对。”林叙之说。
治疗室的门刚开,池还就站起来走近,问:“疼吗?”
“还好。”陆鸣摇头。
林叙之往旁边房间走放东西,诊所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喇叭鸣笛,接着有声音模糊传进来:“林医生,任舟哥问你晚上过不过去吃饭?”
他放完东西去把玻璃外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黄毛青年。
“池哥,你也在!刚好一起去啊,上午市场刚买的四斤新鲜羊肉。”青年往里看了一眼,先看到池还才注意到他旁边的陆鸣,问,“这个是?”
“我朋友,”池还说,然后给陆鸣介绍,“这是杨胜,绰号二毛。”
陆鸣有点印象,上次提到任舟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走走走,那一起啊,羊肉全炖了再多整点配菜,管够。”二毛热情招呼道。
“怎么突然想到炖羊肉了?”林叙之问。
“昨天不是下雨,任舟哥说给你好好祛祛湿气。”二毛回答。
“你去吗?”池还抬眼看陆鸣。
“你想去?”陆鸣问。
“还行,有段时间没过去看看了。”
陆鸣猜池还指的是音像店二楼,他以前住的地方。
“任舟他们都挺自来熟。你要是不自在,我们可以上楼吃。”池还又说。
“好。”
第56章
出发前,二毛提前给任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池还和朋友也去,让他多煮点肉。
二毛过来的时候骑了一辆车,林叙之自己有车,一会还要回来,没让他载,陆鸣依然和池还同乘,五个人三辆车,浩浩荡荡奔驰在老东街的小道上。
刚好饭点,街巷里飘散着各家的饭菜香味。离音像店还有十米左右,空气中就已经可以闻到炖煮羊肉的香味了。
小船音像店。“小船”两个字颜色不同,掉得快几乎和白底融为一体,乍一看还以为就叫音像店,和林叙之的“诊所”招牌不相上下。
“舟哥,我带人来了。”二毛把车钥匙一拔,朝店里喊了一句。
“知道了。”里面有人回应道。
“池哥,你车要不要放店里?一会我让人给你洗洗。”二毛问池还。
“谢了。”池还把车往前开了一点,在隔壁的修车店停下。
“这是任舟和二毛合伙开的店。”池还下车,边摘头盔边给陆鸣解释说。
修车店比音像店大得多,里面有个青年在忙碌,看起来生意还不错。至少比音像店看起来好不少。
“任舟说这边是生计,音像店是生活。”池还回想起任舟的话,顺口说了一句。
二毛嘱咐完店里的人一会洗车,转头听到池还的话,乐了:“陆哥你别信,这才不是什么狗屁生计。老东街上好几栋楼都是任舟哥的,包括林医生开诊所那栋。”
“非要说生计,也只能算我的生计。”
“操。”池还骂了一句,“他这么多房?”
二毛有些呆愣:“你不知道?”
“我以为他只有这一栋楼,”池还的脸色有些沉,“所以一楼门面白给他用着。”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二毛挠头转移话题:“走走走,进屋了。”
音像店沿街两间房是店面,后面是厨房之类的其他房间,有一个小楼梯上二楼,估计是居室,除此以外,小楼后方还有一个外挂楼梯。
“二毛,进来帮忙。”任舟在里面喊了一句。
“来了。”
“我想去二楼一趟,你也上去吧。”池还望向陆鸣。陆鸣和其他三个人都不熟,在下面待着可能会不自在。
“好。”
林叙之朝厨房里面看了一眼,说:“应该还要一会,你们可以先去楼上,到时候叫你们,一起吃或者拿上去吃都行。”
池还弯腰在门口柜台后面掏出一大串钥匙,带着陆鸣去了外面的楼梯。由于露天的缘故,铁栏杆已经锈蚀得厉害,手一碰就会沾上颜色。
“里面楼梯通的是间小休息室,任舟有时候在那睡午觉,平时他住隔壁修车铺三楼。”池还一把把地翻找手里的钥匙,终于在里面挑出一把插进了锁眼里。
“你一直租着这里?”陆鸣问。
“最开始是长租,现在是把这栋楼买下来了。这栋房子也是任舟的,当时以为他没有收入,一楼门面我也用不上,让他继续待着了。”
门是扇老式铁门,里面还有扇木门,打开时老化的转轴发出“吱呀”的细响。
两室两厅,房子里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有些空荡荡,家具明显不太全,有些看得出来是新添的。地板还是旧式的花砖地,但收拾得很干净。
“当时搬得急,东西都没带走,后来等我找到机会回来的时候,有一部分已经被清理掉了,所以不全,补了些必要的,其他的基本保留当年原样。”池还往里走几步,推开客厅沿街的窗户。
他的手指擦过窗棂,指尖不出意外地有灰尘:“有段时间没来,落了点灰。”
“你经常过来?”陆鸣问。
“不算经常,只是想起来时会过来。”池还背靠窗台转过身环视一眼屋内,说,“有点简陋。”
“不,很温馨。”陆鸣说。
客厅的墙面上贴了半墙池还的奖状,家具上大都盖了布艺装饰,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人曾用心经营过。
“陆教授。”
五点半,正是日光柔和的时候,暖黄的光越过对面的屋顶斜斜照过来,描摹过池还的发丝,空气中有细碎的尘埃浮动。
“怎么了?”陆鸣问。
“你……腺体还疼吗?”
陆鸣低笑一声:“真不疼。”
“我能看一眼吗?”
陆鸣微微侧头,让池还能看见他的后颈。林叙之清理过,现在皮肤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针眼,血迹凝固成一个点。
陆鸣转头看他:“真没骗你,我和你相反,从小就不怕疼。”
池还顿了一下,想起之前,陆鸣问他伤疤疼不疼时,他回答的是小时候怕疼。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池还抬眸看向陆鸣。
为什么要替他保守秘密,为什么要帮他临时标记,为什么要提取信息素,为什么……明明这些他都可以不用做。
明明……他并不值得。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