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早早就坐在客厅了，远远看到两人进门，拄着拐杖站起来。
池还把带来的东西递给老爷子，打招呼：“陆爷爷。”
“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老爷子笑着接过，“快，坐！”
“上次你送的字画，我很喜欢。”老爷子说着，笑瞥陆鸣一眼，许是猜到了陆鸣在其中的作用。
“上次是受了点拨，算是偷了个题。”池还解释道。他坐得端正，在老爷子面前不自觉地摆出了乖巧的一面。
老爷子抬手阻止他：“东西总是你挑的。”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厉色，一脸慈爱让池还进门后就开始悬着的心开始松懈下来。
三人正聊着，陆秉承突然来了。
“爸。”他走近，看到沙发上的池还，怔了一下。
老爷子轻描淡写地解释：“我叫池还来的，一直想见见这孩子。”
陆秉承欲言又止，对上老爷子的眼神，最终朝池还点了点头。
老爷子对着陆秉承的脸色并不像刚才对着池还和陆鸣一样柔和，而是带着上位者的权威。
老爷子淡淡瞥过陆秉承，转头问池还：“会下棋吗？”
池还：“略懂一点，技术不精。”
“应付我够用了，”老爷子哈哈一笑，手虚虚一指，“那边有棋桌，陪我走两局？”
池还望向旁边的陆鸣，陆鸣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去。
“放心吧，”老爷子看清两人的小动作，起身时笑着拍了拍陆鸣肩膀，“人肯定给你全须全尾还回来。”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陆鸣和陆秉承两人。
陆鸣看着老爷子离开的背影，瞬间想通，池还身份曝光后，陆鸣一直没接到陆秉承的电话大概率是老爷子横插一手。
陆秉承同样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但表情显然没有陆鸣这样轻松。
等两人走远，他皱着眉，不赞同地说：“虽然老爷子愿意接受池还，但无论如何，他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即使他是个Omgea。”
“更适合你的大有人在，我已经替你筛选过了，资料……”
“爸。”陆鸣打断他，“我早就说过，我不在乎适不适合。”
“利益关系……”他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接着说：“你当初就是因为适合，但是结果呢？同一个屋檐下彼此认识的陌生人？”
陆秉承缄口不语。
陆秉承和林龄并没有感情基础，林家当初势头正旺，但近几年衰落了下去。
两个因为利益关系走到一起的人，在一方失去匹配的资本后，微妙的平衡便会打破，因而林龄在陆秉承面前总是显得小心谨慎。
林龄在陆鸣的教育层面插不上手，她能做的也只是在陆鸣被陆秉承训斥后，或者增加任务后无济于事地安抚。
在很久以前，陆鸣以为“适合”就是正常的，也该是“适合”的，不可控的感情只是隐藏炸弹。
这样的想法，在遇到池还后被他推翻了。
长久的规训与按部就班在陆鸣心里埋下了一颗疯狂的种子——
他变本加厉地着迷于那些让人失控的事物，所以才会被机车的失重感吸引，被捉摸不定的池还吸引。
在这些失控感中，最让陆鸣上瘾的一种，是喜欢池还和被池还喜欢。
陆鸣直视陆秉承：“非要说适合的话，池还就是那个最适合我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在陆秉承面前袒露和他相悖的想法。这比想象中要轻松。
让陆鸣意外的是，陆秉承并没有像预料中一样压着怒火和他争辩，而是不轻不重叹了一口气，一向倨慢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挫败。
“去看看棋吧。”他说。
第99章
“将军，”老爷子的落棋声清脆，爽朗的笑声跟着响起，手指向着池还虚点几下，“又放水。”
四局棋，两人输赢对半。
“棋下得真不错。”老爷子拣着棋子还在回味，不住地夸奖道。
池还谦虚几句，敛眉似不经意般问道：“陆伯伯会下棋吗？”
提到陆秉承，老爷子嘴角的笑意明显收了一些，他摇摇头：“他在这些玩物上倒是兴致高得很。”
池还抬眼看过去，老爷子却摆摆手：“不谈这个，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再陪我下一局。”
这顿晚饭吃得意料之外地和谐。
老爷子一如既往地健谈，话题围绕着池还和陆鸣，格外热情。
陆秉承一直保持着沉默，在桌上话题暂停的空隙，突然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突然说话让池还反应不及，陆鸣接下了话题，回答道：“刚回国的时候见的第一面。”
“快小半年了。”陆秉承淡淡点头，恢复了缄默。
倒是陆鸣多看了他几眼。
吃完饭，老爷子还想留池还过夜，不等池还开口，陆鸣帮他挡了下来：“爷爷，以后还有机会来。”
老爷子看见陆鸣上前一步，半挡住池还的动作，瞥他一眼，然后亲切地对池还说：“以后常来，我这个老头子闲得很！”
“好。”池还应下。和老爷子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他和陆鸣一起离开。
陆秉承在他们道别后，也准备离开：“爸，公司还要事情要处理，我也走了。”
老爷子还笑着看两人离开的背影，没有回复他，等过了一会，笑意逐渐消散，他才说：“去吧。”
陆宅前面有个花园，从房子出来，还要走上一小段才到大门。池还和陆鸣走得不快，快到大门时，陆秉承恰好跟上了他们。
“我送送你们？”陆秉承冷不丁开口。
陆鸣对他的搭话有些诧异，今天晚上陆秉承的表现多次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答道：“不用了，司机在门口。”
陆秉承愣了一下，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合上了。他点点头，快步从两人身边超了过去。
“爷爷比我想象中的热情。”池还说。
他印象中的老爷子向来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物，所以对这次见面一直很忐忑，但没想到居然是一位这样慈祥的老人。
上车后陆鸣就牵起了池还的手，此刻在手心中捏了捏：“是小池招人喜欢。”
“陆伯伯好像没怎么说话……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没有，他一直这样，”陆鸣伸手揉了揉池还的头，眯着眼睛整理了一下措辞，“甚至今晚，我觉得他还算热情。”
“真的吗？”池还显然有些惊讶。
“嗯。”
池还在陆鸣语气中感受到明显的偏爱，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松懈下来，往旁边歪了歪，没什么正形地靠在陆鸣身上。
要说今晚还有什么让池还在意的事情，那便是老爷子对陆秉承的态度。
池还懒洋洋地靠了一阵后，还是问了出来：“陆伯伯和陆爷爷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吗？”
像是没料到池还会问这个，陆鸣转头看了他一眼。池还解释道：“我觉得陆伯伯在爷爷面前……有一点说不上来的紧绷。”
“基本是这样吧，”陆鸣回忆，“从我记事起，爷爷对我爸总是很严肃，书房里时常可以听到斥责的声音。”
池还轻轻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后，他抬头看向陆鸣，问出一个陆鸣从未想过的问题：“你有没有觉得，爷爷和伯伯之间的相处模式，很像伯伯和你的相处模式？”
今晚的观察，以及下棋时从陆老爷子那边问陆秉承的事情时，池还总产生这样的感觉。
池还点出了一个陆鸣从未注意到的地方，他张口想说些什么，记忆中两代人的相处画面竟然被池还的话拉结在一起，有了交叠相似的地方。
陆鸣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不知道。”
而此时，A大医学院的实验室里，有人还在对收集到的志愿者样本进行后续的分析。
最新的这台仪器精度和可检测内容都比以前的机器进行了迭代，按理说这不是本科生林北能接触到的范围，但只是检测数据而已，因为样本数量太多，几天都没有过完，学姐便叫了她来帮忙。
她一支一支地往机器内过样本、贴标、记录数据，从下午忙活到现在，手都快麻木了。
林北取出下一支待检测样本，转动样本管到标签那一面，看清上面记录的名字时，她睁大了眼睛。
是池还。
池还是omega的帖子因为盖楼人数太多，管理员关闭了继续跟帖的权限，但帖子没有删，仍然醒目地挂在红贴专区里。
但林北一直觉得有些不真实，毕竟她曾鼓起勇气给池还表白过，真情实意把他当Alpha喜欢过，但同样的，她也有些释然，池还是Omgea，毫无疑问会拒绝她。
林北只停顿了一会，就把样本管按照流程放到了分析仪器中。之所以样本到现在还没分析完，不仅仅是因为数量多，还因为这台新仪器的处理时间久。
显示屏上的进度条一点一点往前蹭，林北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隔着密封袋点开论坛刷了起来。
这几天她都跟着学姐泡在实验室里，看样本管里的血液看得眼睛都要发绿了，回去倒头就睡，几天没看过论坛。
这次点开论坛，她惊讶地发现陆教授的帖子顶了好几个在前面，好几年前他还在学校时的相关帖子也被翻上来几个。
她一一看过，没忍住又存了几张图，再往下滑，她居然又看到了和池还有关的内容。
帖子已经发了有几天了，她点进去，看到一张图片，图片中的两个主角她都很熟悉。
陆鸣和池还牵手走在图书馆前的阶梯上，旁边是匆匆赶往图书馆的学生，而他们似乎在交谈，互相偏头看着对方，眉眼皆带着笑意。
林北怔住，这张照片快门速度掌握得很好，周围行色匆匆的同学们划出一小段虚影，陆鸣和池还在构图正中，交扣的十指清晰可见。
林北的视线完全不能从照片上移开，隔着密封袋不太顺手地保存图片，然后放大。
在学校见到的池还总是带笑，林北见过很多次，但这张图里池还的笑容即使是定格的，也总让她觉得比以前见到的都要生动、鲜活，而不是隔着一层什么。
池还穿的并不是常穿的干净白衬衫，而是一件灰色T恤，一张脸英气俊逸，她在池还脸上，见到以前从未见过的少年气息，散漫中透着丝微不可查的酷劲。
“滴——”身前的机器发出结束的声音，林北被吓了一跳，做贼一般扣起手机，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她一项一项抄录下来，然后笔尖突然顿住，她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呆呆看着屏幕。
“怎么了？”对面的学姐看到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以为是出了问题，正要绕过来看。
林北迅速回过神来，摇了摇手：“没事、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今早晒的被子还在宿舍天台，这会儿该返潮了。”
“哦，让室友帮忙收一下吧。”学姐放下心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