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捡来的媳妇 第47章

他把乔溪扒拉过来拢到怀里,在他额上轻吻,低声道:“睡吧。”

乔溪想说他又不是小孩,不用他天天搂着睡,虽然有凉玉伴身好像确实没那么热了,但那东西毕竟不是神器,要是两人靠太近还是会烦躁。

可是当他趴在三郎的臂弯里,耳朵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里面传来的规律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仿佛催眠,他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日。

沈夷光在家吃了早饭,果真找去学堂。

岑儿膝盖还有伤,衣服书包破得没办法用,乔溪干脆给他请了一天假在家好好休养,耳提面命三郎去学校必须好好教训那几个小破孩,不许他们再有机会霸凌岑儿。

沈夷光不懂何为“霸凌”,不过听意思也大致明白,安慰了几句才离家。

他来得实在太早,学堂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学生到达,唯独赵夫子起了大早,正在里面打扫卫生。

每回见到赵夫子,沈夷光总是心虚底气不足,骨子里对这位曾严厉体罚过他的老师格外敬畏,如小时候一样,犯了错站在门外不敢贸然进去。

恰好此时赵夫子回头,见到沈夷光,面上一愣。

沈夷光恭恭敬敬的在门外行礼,因为脑中还想着别的事,下意识还像过去那样,小心翼翼问:“老师,学生可以进来了吗?”

赵夫子放下手中拂尘,神情有些怪异:“我未曾教过你,为何要自称‘学生’?”

沈夷光身形一晃,暗骂自己蠢货。

他脑中快速思量,急忙找补:“我虽不确实不是您的学生,但我自小敬重儒生,钦佩那些有真才学的读书人。况且天下儒生本是一家,先生您德高望重,我自谦‘学生’不为过。”

这理由勉强说得过去。

赵夫子若有所思,半晌道:“你进来吧。”

“是。”沈夷光从小在赵夫子面前就很听话,此刻乖得像见了猫儿的小鼠,完全是过去那三年被揍出来的条件反射。

等到沈夷光站定,赵夫子问道:“我见你方才神色不好,可是有事?”

沈夷光心道先生这么多年仍然如此敏锐,方才他收敛神色已经很快了,没想到还是被发觉。于是他将昨天的事道来:“虽然两方打架都有错处,但岑儿那孩子自幼聪慧懂事,向来不爱惹事。此番遭罪,我身为舅舅定要为他讨个公道。”

赵夫子边听边点头:““昨日课堂上我本专心教学,却见岑儿与富贵、四牛几人交头接耳嘤嘤嗡嗡,扰的其他人也无心读书。他的确聪慧好学极有灵气,我对他期望很大,待他自然比旁人更严厉,所以明知不是他的错,也一起罚了。”

“可是没想到放学后还有这样的事发生。”赵夫子叹气,“富贵那几个娃娃实在顽皮淘气不好管教,不过你放心,此事我必定处理妥当,给你一个交代。”

沈夷光深知老师的脾性,有他这番话就放心了:“多谢先生。”

时间还早,赵夫子拉着沈夷光在学堂窗前又闲聊片刻。多半是赵夫子发问,沈夷光回答,若有不认识的人路过,还真以为这是一对严师高徒。

起先赵夫子的问话还只寻常,无非就是闲扯家长理短,一会儿问沈夷光家中几人,情况如何,一会儿问岑儿学业,一会儿又聊起今日天气,时不时还要引经据典,旁敲侧引,聊得分外投机。

然而赵夫子语速极快,问题一个接一个炮弹似的,话题间彼此毫无关联,东一榔头西一棒,全无重点,好似真的只是胡侃乱扯。

沈夷光起初还能谨慎回答,渐渐有些跟不上赵夫子的路子,疲于应对的同时,脑子开始短暂麻痹,慢慢没了最开始的警惕。

忽然赵夫子一声长叹,无比惋惜的说:“当年令尊兄长战死,我没能亲自到场吊唁,实属遗憾。”

“我虽与侯爷性情不和,常在朝堂上争论不休,唾骂攻讦互不相让,但我心中是敬佩他的。”

沈夷光此时早已在夫子狂轰滥炸的闲碎话语中被搞得晕头转向,听到此话,无意识的回道:“这不能怪您,毕竟那时您已被贬出京城……”

话到一半忽然意识回笼,沈夷光紧急刹住话题,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赵夫子脸色一沉,冷冷哼了一声:“小兔崽子!”

他说着又拿起桌上的拂尘,在沈夷光后背轻轻一敲,斥道:“我说为什么一见你就想抽,原来竟是这样!俗语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你那些小心思,难道真能瞒得过我?”

沈夷光苦着一张脸告饶:“老师,您实在太狡诈了!”

怪不得他方才东一句西一句完全不给他思索回答的时间,原来就是故意打乱他的思绪,好诈他一把。

“哼!”赵夫子佯作生气,又敲了他一下:“莫非你现在当了大将军八面威风,见昔日尊师落魄孤老,才不愿相认?”

沈夷光一听连忙摆手:“老师您这是哪里的话!学生从未如此想过!”

“虽然您棍棒打人确实皮肉疼痛,但……”

他急于辩解,奈何这些年发生的事太多,他无法跟自己的老师说个明白,担心他误解,心里着急。

赵夫子怎么知道自己这学生嘴笨性子直的脾气,眼看上学时间到了,等下学生们就要入学堂读书,打断他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恰好此时有学生进来,赵夫子吩咐他看守别的学生早读,等自己回来挨个抽背,然后领着沈夷光离开。

赵夫子的住处就在学堂后面不远的草屋里,沈夷光进去才发现屋内只一张破床、一张矮桌,两个木凳,以及几摞摆放整整齐齐的书册,其余竟什么都没有。

他不觉鼻子一酸,当即跪下磕头:“老师这些年受苦了。”

赵夫子连忙扶他起来,脸上没了刚才在外面做出来的严肃,轻声笑道:“我如今两袖清风自在逍遥,何来吃苦一说?”

“方才那话是故意逗你,我其实知道你这些年苦守边疆,最是不易。”

赵夫子说着眼里浮出泪花,“当初我对你也曾寄予厚望,严厉有加,果然你最出息。”

师生多年未见,如今又都境遇难过,不免感慨万千。赵夫子是文人,情感比旁人更丰富,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现下新帝名不正言不顺,行事毫无章法全凭心意,短短半年竟弄得民不聊生,往后可怎么办……”

赵夫子虽已多年不在朝为官,一颗心却仍旧紧紧挂在京城,时刻关注朝中动向。近几年发生的事他都知道,也听说过沈夷光眼下是朝中通缉的要犯,以为大邺气数将尽心中愁苦,每每深夜想起,总要悲哭一番。

“可恨我一介草民,既不能上战场一拼,也不能在朝中出力,只能躲在这乡野间苟活老去。”他说完又是涕泪齐下,自责万分。

沈夷光宽慰了他几句,并不苟同他的话:“老师即便不做官,也一样造福一方百姓。”

“难道乡间的学堂就不是学堂了吗?”

说到这,他抿了抿唇:“何况……我大邺国力正盛,必不会绝路,咱们还有希望。”

赵夫子举着袖子擦泪,琢磨出他话里几分意味,忽然侧首看向沈夷光,似在确认什么。

沈夷光于是又道:“我之前从未跟人提起过,岑儿他也姓赵。”

“赵”是大邺朝第一大姓,之前沈夷光就曾回忆过,他此生认识的姓赵的数不胜数,赵夫子就是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位。

岑儿的这个“赵”,可以是赵夫子的赵,也可以是是九五之尊的“赵”。

赵夫子喃喃自语道:“赵岑……赵昱……”

他忽得想明白了,猛地站起身,几乎手脚同一时间比划起来激动万分:“他、他是……”

沈夷光点头,不再隐藏:“他正是先皇后遗孤,先帝此前钦封的太子储君。”

“若非赵昱篡位,如今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合该是他。”

那一刻,赵夫子的脑中像是炸开了无数烟火,几乎将他冲击晕厥。犹如夜行的路人得到一束光,又如久旱之地天降甘霖。

沈夷光又道:“岑儿今年刚好十岁,正是您贬京后的第二年出生,您未见过他,自然不认得。可您总该记得先皇后的模样?他与我姐姐有七八分相似。”

听了他的话,赵夫子脑中立刻浮现那位风华正茂、端庄持重的皇后殿下。他才恍然发觉,岑儿的眉眼果真与她极为相像,可恨他日日对着,竟没认出来。

赵夫子顿时泪如雨下,对着门外深深一拜,重重磕了几个头。

天不亡我大邺。

谁料他风烛残年垂垂老矣,却得遇天恩,尚有机会辅佐未来新帝。

此生不枉。

第57章

沈夷光少不得又是一阵宽慰,等到赵夫子擦干眼泪,情绪略略平缓,他们才继续说下去。然而这些年发生的事太多,沈夷光只能挑重点,赵夫子因此也明白了他为何带着太子躲在这偏远小村里。

讲完这些,沈夷光又提醒他:“往后您仍要待岑儿与之前无异,切勿因此对他另眼相待,免叫他人心生不满,看出纰漏。”

赵夫子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点头道:“自然。”说着他又想起什么,继续说:“只是我如今给村里小儿讲的那些课对岑儿来说过于简单了,白白浪费时间。他将来要继位也该学些帝王的课业。这样……以后每晚我都去你家,借补课的名头给他好好讲讲。”

沈夷光正有此意。

他前些日子还想要不要同老师挑明一切,因为岑儿每天放学回来总说夫子教的东西太浅显,村里那些没读过书的孩子们学这些刚刚好,但对三岁就进书房的岑儿来说远远不够。

只是他一直顾虑该怎么跟老师说清楚,又怕多一个人知道岑儿的身份,暴露的危险更大一分,还在思量的时候,就被夫子自己诈出来了。

两人坐下一顿商议,定下了赵夫子每晚上门讲课的事。

然后他们又聊了些陈年旧事,沈夷光叹息说:“当初您忽然被贬离京,我都没来得及相送。此后不到三年,我又急匆匆跟着陛下赶赴边关战场,再没能有机会去见您,心里甚是惭愧。”

赵夫子却不甚在意这些,只说到自己当年被贬的缘由,他的面上几分犹豫:“其实……我当初离京并不是因为得罪了人,也没什么政敌陷害我。”

年轻时的赵少傅确实是个直脾气,即便是面对圣上也是有话直言,从不遮遮掩掩。但他过去既能凭着寒门之子的背景,一步步通过科考走到当时的地位,一跃成为备受陛下器重的朝臣,还放心的让他教导皇子们读书,其实也是有几分城府手段的,并不完全是死读书、不懂变通之人。

虽然因为性情的缘故,他在朝中确实有不少政敌,也常与人争辩不休老死不相往来,更与沈夷光的父亲忠勇侯在城内大街公然骂街打架,但由于他为人正派,行事作风如君子坦荡,朝内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和他交好的。

大家都是政见不合,都是为陛下分忧,没必要故意针对他一个手中根本没有实权的文臣。

沈夷光因此也疑惑起来:“既然无人陷害,老师为何被贬?”

赵夫子叹气,摇头道:“说来话长。”

“我之所以被迫离开,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

半炷香后。

从来稳重内敛的沈夷光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满脸不可置信:”赵昱是地坤!?这不可能!您是不是记错了?”

见他果真不信,赵夫子冷笑:“老夫这一生或许吃错过饭,说错过话,唯独不会记错这件事。”

他怎么可能记错?

那年三皇子到了分化的年纪,前朝后宫几乎所有人都在紧张的等待最终结果。

先帝早年只顾政务,不勤后宫,因此膝下子嗣不多,安然存活下来的更少。除去已经嫁出去的几位公主皇子,再去掉几个平庸体弱的,唯有还算聪明伶俐的三皇子赵昱拔尖。

三皇子的母妃出身不高,先帝又对他寄予厚望,因此特意把赵昱接到身边亲自抚养,即便政务再忙也要抽时间教导陪伴,从不假手于人。

他对这个儿子不仅有将来盼望他继承大统的期待,也有寻常人家的父子之情。

最后三皇子分化的结果也不负众望,果然是个天乾。先帝大喜过望,从来不喜铺张奢侈的他破天荒在宫里连摆三天宴席,还大赦天下,甚至亲自去天坛祈神求福,祝佑他儿能使大邺隆盛安康、国泰民安。

赵夫子说的这些事,沈夷光都记得。那时他也为自己的好友感到高兴,知道他酷爱字画,还特意托人买下他喜爱许久的画师新作给他当做贺礼。

“可他身上确实有天乾的气息……”沈夷光糊涂了。

话到一半,他终于想起乔溪曾说朝廷一直大量采收紫金乌,忽然顿住。

赵夫子叹气:“若当初保他分化的吴太医不是我至交好友,或许我也不信。”

那年一次酒后,吴太医苦闷的拉着他闲聊,可是言语间满是灰心的告诉他自己怕是活不成了。而后在赵夫子大惊失色追问之下,酒后的吴太医才终于说漏嘴,将三皇子本是地坤却一直暗中捕杀天乾,挖他们的信香为自己所用的事全都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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