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淡声道:“涯,回来。”
许霜辞等涯落地,戳了戳他的翅膀。“还跟人家不熟呢,你咋这么嚣张呢?”
涯:“我什么都没做。”
只飞了飞,把林子里藏着的豹子都摸清了而已。
已经是晚上,辰星寥落,风声寂寂。
寻着火光穿过树林,豹部落兽人的居所就藏在密林深处。
“族长!”豹声道。
与虎兽人的石头屋一样,豹兽人也是这样的房子。屋里空旷,中间挖了个灶坑,堆着木柴烧。
豹部落族长拢着袖子坐在火堆前,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你们……东部的兽人。”豹骨抬头,露出苍老得直挂着一层皮的面孔。火光映在他脸上,吓得许霜辞心口一跳。
晴坦然坐下。
常祭司跟许霜辞分坐晴两侧,涯则直接半躺在游身后。比族长还潇洒。
晴:“是东部来的。”
族长垂下眼睛,注视着火堆。“中部的猎物难不成跑到东部去了?”
“没有。”
晴:“我们部落缺些兽人,干些活儿,能给饭吃。”
“你们……”族长笑了一声,嗓子枯朽,发出如风箱般的吭哧声。
“我们豹部落八百兽人,你那地方,能养活?”族长颤颤巍巍抬头,紧盯着晴。
他活了一百多年了,算是中部除了蟒部落的祭司外最长寿的兽人。晴要信口雌黄,他一眼便知。
“能。”晴与他对视,半分不让。
两人对视良久,只听柴火中枯木爆破声。还有愈发重的呼吸声。
跟前的兽人正年轻,坚寒如冰,气势敛而不放。再成长必定是个能做大事的。
他虽然不信能他们口中所言,但想着自己处处被压制的部落。像他一样困守密林,走不出去。
也想不出何处才是出路。
现在,出路送上门了。只是不知道真假。
最后,是豹骨先收回视线。
他目光落到晴左右两侧,慢吞吞道:“这两个是……”
“常祭司,和下一任祭司许霜辞。”
“许霜辞……好奇怪的名字。”青年人目光清透,一身干净气质。
豹声家的崽子这会儿挨蹭过来,眼看就要贴到许霜辞腿边了。而许霜辞却没发现。
没半点兽人样子,却受兽人喜欢?
祭司、下一任祭司。
部落中能听到这样的话,极难极难。这说明部落延续得好。
“我给你们个机会,若能说服我,我就同意。”
“族长!”豹声一脸不善地上前。
豹骨抬手道:“去给客人准备点食物。”
豹声沉沉看了晴一眼,低头道:“是。”
豹声刚出门口,许霜辞腿上一重。手背擦过柔软的毛毛,许霜辞下意识收拢手。
还以为是部落里的幼崽,他顺手就抱在了怀里。
幼崽睁大眼睛,爪爪僵直地举起。
许霜辞抱到半空一瞧是个小包子,手一顿。不过都到这儿了,他瞥了眼对面的族长,顺势将崽子放在腿上。
“嗷~”
小崽的声音奶奶的,好久没摸过幼崽的许霜辞听得心一软。当即揉着他脑袋,给小崽揉得舒坦露出肚皮。
说服骨族长的事交给常祭司。
这活儿常祭司从山脉南干到山脉北,熟得张口就来。但在山脉那边口舌说干了没一个听他的。
这边骨族长给足了尊重,安静不动,虽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但常祭司也愿意开口。
“东部部族已经统一,兽人虽多,但各司其事。我们种植、养殖、造船、冶炼……且与银沙大陆交流,取得了联系。”
“这锅,我们做的。”
“这布,我们织的。”
“我们擅于用工具,种植从远方来的麦、稻、红薯,明年口粮只会更多。我们养殖三千长耳兽,一千红羽兽,一千尖角兽,冬季不用囤食物也能过活。”
听到这儿,许霜辞逗弄崽子手心虚地捏着软乎乎的黑爪垫捏了捏。换来小崽叼着他的手轻轻磨牙。
这数量,常祭司越说越夸张了。
他瞧了骨族长一眼,老者还是那副佝偻背脊,垂首倾听的样子。面上看不出变化。
“我们住的房子冬暖夏凉,绝不会因为东部的寒冷而有兽人伤亡。老小皆安乐。”
“再说医药。我为祭司,霜也已经快能胜任祭司之职。部落出现疾病或者兽人受伤,我们都能医治,绝不会因为兽人失去了捕猎能力而赶出去……”
骨族长几次克制呼吸,并不像许霜辞看到的表面上那般平静。
蟒部落的祭司说过,或许十年之后,他们找不到出路时,可以去东部看看。
生机在东部!
种植,养殖,造船,冶炼……闻所未闻。
是什么他不懂,但眼前的衣服,还有在虎部落煮出过香飘部落的食物的器具……
他们兽人都打听来他听过。
幼崽被许霜辞挠痒痒,忽然抖直了后爪。
铁锅被他踢得倾倒,清脆一声,滚动几圈贴到了骨族长的腿边。
他终于动了,缓慢伸出手。树皮一般,骨节大,掌心粗糙。是农民那般累了一辈子的手。
他手捏住了铁锅,看似递送回来,但紧紧扣着铁锅。
很薄,却坚硬无比。
他心神俱震。
骨族长也算见多识广,不会像藏在山脉里的小部落那样,见而言之神物。
他瞬间想到了黑石。
冶炼?
海鹰曾经传出过这样的东西,多半就是那个做的。而小小一个东西拿出来,族长信了八分。
晴见他装模作样,干脆将另一个的棉衣也递上去。
族长眼神闪烁,看了他一眼。眼里责备,像在说“你这小辈不懂事”。
但他淡定换了手,接过衣服。
细细抚摸,寸寸观看。
与他们穿的兽皮大不相同!
常祭司还在继续说,而屋外,悄悄围拢过来的豹兽人听得将信将疑,又莫名神往。
吃得饱,穿得暖。冬不冻,夏日凉。有祭司镇守,有病可医,有兽神可问。
哪里会有这样的神仙日子。
兽人们背靠石屋墙壁,脑袋抵着的冰凉的墙,仰头望着零星几点光亮。
“族长不会随便听信外来兽人的话的。”
他们被头上的黑暗笼罩,像他们的未来。走不出去这没有食物的困境。
“族长!族长!”兽人忽然从其他屋跑出来,眼眶绯红,满脸焦急,“路他们,他们发热了!”
发热就代表容易死,这是兽人们的经验认知。
屋里,许霜辞跟常祭司听得一惊。
骨族长心里一空,继而浮现针扎般的刺疼。
今天跟巨鸟闹这一出,就是对虎部落最后的试探。但显然,结果令他失望极了。还让他的族人遭了难。
“族长,您、您……呜呜……”兽人抹泪,当即哭了出来。
骨族长绷紧脸,低喝到:“哭什么!”
“不只是路,出去的十多个兽人,河腿断了,木手断了,炎的眼睛看、看不见了……”
骨族长听得心惊。
许霜辞垂着头,看玩儿着自己手的幼崽不动了。泪汪汪的,爬起来要往骨族长那边走。
“爷爷,族长爷爷救、救叔叔……”
“爷爷也想救,但是救不……”忽然,他转头,目光炽热。
漆黑的屋子里,火光都灼不过他的眼睛。许霜辞吓得肩膀一抖。
晴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暗自安抚。
骨族长忽然一笑,声音嘶哑,目光沉沉如凝聚的黑雾。“救他们,我就答应你们。”
晴淡然回视,随后问常祭司。
常祭司点头。
就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