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台的校领导都疑惑了,问旁边老师:“今天怎么回事?”
“也不奇怪。”旁边的老师看见了台子旁边的台阶,指着正往上走的人,笑着道:“今天由高二年级代表讲话。”
那个走上台的人一出现,下边的躁动就越发明显。
毕竟从外表看,台上那个穿着白衬衫的人总有那么几分如沐春风的君子感。袖子挽得规矩,露出线条好看的小臂,干净、帅气,声音好听。
就连用手扶讲话台上的喇叭的那只手,都格外修长,如玉般矜贵。
他微微弯腰,倾身凑近喇叭开口:“尊敬的各位领导,同学,老师,大家早上好……”
打招呼就露了个浅笑,迷得最前排的高一学妹纷纷张望,耳语四起。
席司宴作为代表出席讲话,是这个沉闷的早上最热闹的环节。
也是学生情绪最为高涨的时候。
他发言结束后,升旗仪式基本也到了尾声。
结果接替他位置的校领导,不知是不是看他实在人气高,干脆把人喊住,让他留在了台上。继续说:“为了不耽误你们八点上课,我也就不多废话,耽误大家几分钟的时间,我们让上次违纪违规的几个同学上台把检讨给念了。”
说到这里,像是怕学生不耐烦,又笑一句:“人我给你们留下了,尽管看,别出声哈。”
惹来人群沸腾。
沸腾声渐缓,只见四五个男生依次走上讲台。
能违纪违规的,身上多少有点叛逆影子,好比上台的人,校服穿得松松垮垮,要么就不拉拉链,要么就系在腰上,估计多少有点自尊心作祟,低着头,一个个精神萎靡的样子。
这股低潮,一直延续到最后一个人上台。
气氛就有点变了。
男生里面穿了件宽松黑T短袖,校服一样没拉拉链,可你就不会觉得他穿得拉跨。
步子走得慢慢拖拖的,更像是没睡醒。
头发有点乱,卷起袖子的小臂上,皮肤在日光下白得有点晃眼。
“这是谁?”
“长挺好看啊。”
“都是高二的吧,你们不逛贴吧吗?那陈默,听说他上次一个人打十来个,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念检讨。”
各种声音纷纷响起。
“就前段时间闹得挺大,豪门被抱错的那个少爷?”
“没错,人家是真少爷。”
“假少爷呢?哪儿呢?”
“今天应该没脸来,我听人说上周末……”
不管下面的人都在说些什么,此刻台上的陈默听着旁边的人一个个规规矩矩念完了检讨,话筒递到了自己手上。
然后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他掏出了一张A4纸。
清越又带着点沙沙质感的声音传了出来。
尊敬的“领导”:
经过一晚上的,面壁思过,我保证未来的每一天我将做到……啧……
那声下意识的啧,通过话筒,传达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像是无语,又像是荒谬。
然后所有人又再次看着他把纸放回了裤兜里,直面台下,开始说:“我检讨,我不该动手打人,我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经过……检讨人,高二一班陈默。”
本来没人觉得有什么,从头到尾听起来挺正常的。但大部分人转念之间就会发现,陈默脱稿的检讨书,基本上是从前边几个人里现场东拼西凑起来的混合物。
就一种怎么能如此离谱,好像又找不出错处的感觉。
检讨环节终于结束。
领导总结性发言。
刚刚台上念检讨的几个人自觉后退,和高二代表站成了一排。
领导还在慷慨激昂,“各位同学,时光飞逝,未来可期,我们……”
操场上的所有人,就看见后面两个同样赏心悦目的人站在一起,好像在说什么,从表情看明显不对付。
陈默冷着一张脸:“齐临那个不靠谱的,那哪是检讨,那他妈就是一情书。”
席司宴睨他,“让你自己打印,你听了吗?”
“那我不是得吃早饭。”
“有你早上赖床的那十分钟,你早饭早吃完了。”
“我说别太刻薄,大清早的。”
“从明天开始,提前二十分钟起床,复习前一天补习要点。”
“你是人?”
伴随着校领导一声:“原地解散!”
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注意力的台上一角,无数人看见台上正准备离开的校霸,差点被人故意撞倒,幸亏被走在他后面的人揪着衣领提了一把。
席代表端方君子的形象瞬间崩塌,看向撞人的人,眼神沉如寒冰。
有不少学生经过那儿。
校霸似乎想反击,吊着眼:“这么愤世嫉俗?就因为你们那同一个百度词条里出来的破检讨?”
“闭嘴。”及时提溜着他衣领的席司宴,警告地看了几人一眼,拽着手里的人下了台阶,骂一句:“你连百度都没百度,欠的你。”
周围人:?这俩人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第22章
在之后不算短的一段时间里, 陈默终于发现一个事实。自己决心放松度过的高中生涯,在席司宴被迫给他补习之后,终于开始有了土崩瓦解的趋势。
齐临没说错, 这人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 执行起来堪称不是人。
哪怕他压根不是自愿的。
早上起不来, 你永远不知道闹钟会在你头顶的哪个方向突兀响起,堪比午夜凶铃。
桌子上随时就会放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临时抽检。
有时候是自习课上的卷子, 有时候只是他随手想起来的一道题。
陈默所有的业余时间几乎都被侵占了。
夜里最可怕的噩梦不再是高考交白卷,而是某个人站在旁边,用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睛盯着你, 皱眉问:“还记不住?”
陈默其实完全可以拒绝的, 不配合, 不搭理。
可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的第二次人生。
有人在自己身上花费了时间、精力, 他就算成了一条死去的咸鱼,未曾泯灭的那点良心都得迫使他活过来继续解题。
没办法,谁让他勉强还算是一个有道德的人。
所以实验班的人, 最近常常看见的画面,就是教室最后排的那个角落,校霸日常端着个老年保温杯哈欠连天, 日常沧桑脸。旁边给他检查作业的年级大佬,从一开始的眉头紧锁, 到渐渐的,开始松缓, 平静, 到后来, 越来越放松。
直到十月底的时候, 绥城的高温天气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教学楼底的梧桐渐渐染黄, 风一吹,有叶子在空中打着旋,缓缓落下。
“给我看看,瘦了没?”
大中午的,苟益阳半边屁股坐在陈默的桌子上,双手捧起他的脸,摇头啧啧感叹,“看看,这小脸给摧残的,瘦了。”
陈默挥开他手,拧上杯子,没什么情绪,“滚。”
“明天就是月考了,怎么样?有把握没?”苟益阳下去坐在凳子上回头看着他。
陈默看他一眼,“我要说没呢?”
“不能没啊。”老苟激动了,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在教室里环视一圈发现没什么人后,才撑着他桌子继续说:“快一个月了,多少还是得有点希望吧?这可是一场尊严之战,只能赢,不能输。”
陈默手撑着下巴,脑子里还转着上午最后一节课,席司宴写给自己那道复杂的题的解题思路,闻言随意道:“你们就那么想把数学老师给换了?”
“白蛇是其次。”苟益阳像是压根不在意这个,压着声音和他说:“你难道就没发现咱们班这段时间有什么不一样?”
“嗯哼?”陈默表示自己在听。
苟益阳对他这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有些很铁不成刚,继续道:“杨舒乐,你就没发现他最近低调过头了?也不怎么和以前玩儿得好的那些人扎堆。人就是卯足了劲要用一张漂亮成绩单杀回来呢。他以前引以为傲的好人缘形象这段时间有些崩了,和班长的关系也因为那次南山行宣告破裂,绝对得在成绩排名上找补回来,给你一下马威。”
苟益阳还说:“班上大部分的人都打赌了,看你俩谁排名高。”
陈默脑子里的解题思路终于清晰了。
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他倒不是说真的有多费尽心思要拿到前十,这个遇到问题,不尽快搞清楚做什么都感觉不对的毛病,两辈子,还是改不了。
这也算是他不断被动往前走的一大因素。
陈默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就算他上辈子高考过,甚至上过大学,有人让他重新写一遍高考题的答案,他敢保证自己能记得超过五道题就算他记忆力超群。
捷径是没有的。
不过陈默得承认,席司宴拟定的方式和思路,成效确实显著。
高中所有的知识点目前都以树状图的形式,在他的脑子里形成新的脉络,一点点开始复苏。
这种感觉挺新奇。
他不觉得有多欣喜,却也称不上排斥。
听见苟益阳说的打赌,就问:“你赌谁赢了?”
“废话,当然是你。”苟益阳用那种“我是那种人嘛”的眼神谴责着陈默,开口说:“就算他杨舒乐每次考试高低都没掉出过年级前十,就算有一多半的人都觉得你会输得很难看,但我老苟,永远只会支持自己兄弟,明白吗?”
陈默嫌弃到闭眼:“二死了。”
苟益阳瞪眼:“你给我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