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惟顿了顿,对上他的视线,“有。”
宋吟摆出洗耳恭听的表情,就听顾清惟哑声道:“想说的话很多,特别想说的只有一句。”
宋吟眼睛亮闪闪地催促:“快说快说。”
顾清惟一脸平静说:“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想死在一个人身上过。”
“什么呀!!”宋吟一巴掌拍开顾清惟的下巴,眼珠子惊慌失措地转来转去,脚趾也一个劲踩在男人的定制西裤上,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外套脏了。”
顾清惟顿了顿,听懂宋吟的暗示,点了下头,弯腰慢慢把人放在床边,转身走进浴室。
一辈子养尊处优的男人拿起宋吟那件外套,放在水龙头下,用手亲自搓洗起来,男人力气大,偶尔会有泡沫溅到他脸上。
约莫十多分钟,顾清惟推开门走了出来,刚要将那件滴水的外套挂在架子上,就见宋吟坐在床边假装抠手。
顾清惟:“不要抠手。”
宋吟把手背到后面,硬邦邦道:“我才没抠。”
顾清惟伏低做小:“嗯,抠的是我。”
宋吟赶紧顺杆爬上去:“那你别老抠手。”
顾清惟低低轻嗯:“知道了。”
见顾清惟这么识抬举,宋吟心情很好地弯了弯唇角,刚才听到顾清惟说胡话的尴尬也没有了。
他走过去赏赐一般坐在顾清惟怀里,挪挪屁股刚坐好,突然想起什么,看向顾清惟道:“对了,哥哥,你手机刚才一直在响。”
……
顾清惟和白野都接到了自家父母的电话。
宋吟不知道的是,在刚才这几小时里,外面已经变了天,之前被压下去的那条热搜卷土重来,甚至这次更加激烈,把他是哪家俱乐部的都暴露了出来。
一夕之间,俱乐部里全都在转发这条热搜,宋吟陪玩过的老板几乎有一多半都知道了宋吟是男生的事。
狗仔上次在几个当事人手里捞不到好处,这次改变方法,直接将几人和宋吟搂搂抱抱的视频发到了他们家长邮箱中。
家长那边,面子比命还要宝贵,不可能会任由自家孩子陷入同性恋、被网恋圈钱的丑闻中。
顾清惟把不知情的宋吟安全送上特助的车后,转头自己开车回到了本家。
别墅一层客厅里全是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坐在一起打游戏,从电视里发出来的声音震耳欲聋,顾清惟刚推门进去,就看见中间的顾优扬,他和旁边人盘着腿骂骂咧咧操纵着人物。
手工地毯上摆满了喝光的酒瓶,歪七扭八地从这边扔到那边,也不知道这帮人究竟在这里玩了多久。
乌烟瘴气。
顾清惟只能想到这个词。
他轻飘飘收回视线,将顾优扬当成空气,大步从他身边经过,朝二楼去。
顾家一共有三个孩子,一个女的两个男的,这三个人中只有顾清惟一个是人中龙凤,其他两人要么很平庸要么上不得台面,顾优扬就是最拿不出手的那个。
顾清惟一进门,顾优扬就停止了疯狂按手柄的动作,一双眼抬起,阴森森地望向顾清惟,良久后他似笑非笑地出声道:“哥,听说你网恋啊?”
顾清惟淡淡斜睨他一眼,一字不回上了台阶。
顾优扬咬紧牙关,一把扔下手里的手柄,也朝二楼走去。
顾清惟挨骂的好戏,他怎么能错过。
从小到大,顾优扬从来没在父母那边得到过关注,每次看见顾清惟,他都会想起自己收到的冷落、鄙视和看轻,顾清惟的存在,显得他特别不堪。
偏偏这个人如同精密的机器,一年到头就没有出错过,爸妈恨不得把他每天挂在嘴边拿来教育他,现在可好,顾清惟终于出错了,栽在一个小陪玩身上被骗了不说,还因为这个上了热搜。
太好笑了!
顾优扬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一脸幸灾乐祸,跟在顾清惟身后走上二楼。
二楼的会客厅里,长桌两旁已经有几人落坐,顾清惟的到来引起了几人的抬头注视,顾清惟顿了下,慢慢移动视线看向右边一脸不耐的白野。
顾、白两家本就有深交,这次因为两家孩子都在同一个人身上犯错,所以两家父母干脆叫到了一起教育。
长桌上很热闹,两家父母都在,顾清惟垂下眼睛事不关己般拖了一把椅子坐下,就见旁边顾源源在给他使眼色,一脸“这次完蛋了”的神情。
顾清惟脸色没变,那双眼睛还是像一潭深水,看不出深浅,顾源源见自己疯狂挤眉弄眼,顾清惟也不理她,只好作罢。
随着顾清惟的落座,今天的人算是齐了。
最先忍不住怒气的是顾清惟的母亲,她哗一声把一沓照片甩在顾清惟的面前,怒气冲冲道:“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二十七岁了,还学别人网恋,丢不丢人!”
颧骨被照片的锋利一角划伤,流下一行血水,顾清惟也没伸手去擦,只抬眼望了满脸怒容的顾母一眼,一声也没吭。
顾源源看见他血流不止,制止地喊了声妈,又赶紧从包包里拿出一叠纸巾准备递给他哥,然而对桌上的白父也突然在此刻,甩了另一沓照片到白野身上:“逆子!”
这两沓照片都是宋吟和顾清惟白野单独相处时的照片。
不再是只能看见背影或者模糊侧脸的照片,而是清清楚楚能看见五官的正脸,照片上的他们或是拥抱,或是举止亲密地说话。
没有一张能证明他们关系清白。
白野目光在那些照片上一扫,也没有说话。
顾母见他们这么风轻云淡,更是一丛火旺旺升起,她站起来就朝顾清惟走过去,声音尖细:“赶紧把你手机拿出来给我,把那陪玩删掉!”
她一边去扯顾清惟的衣服,一边去掏那定制西服里的口袋,半点没有贵妇的样子,“我明明给你安排好了更合适的人,你非要在一个只会捞钱的陪玩上浪费时间……”
顾清惟皱了下眉,转瞬间手机已经被顾母拿了过去,女人不知道密码,吵嚷着让顾清惟给她解锁,然而向来对她容忍的儿子,今天却无动于衷。
只是抬起眼,淡淡地望着她。
看着那深不见底的眼睛,顾母一脸惊心,心中既有愤怒,还有一丝恐惧。
她这么多个孩子里,只有顾清惟最成器,她是花了心思栽培的,顾清惟理应所有事都听她的,现在居然敢忤逆她,还用这种警告的眼神看她。
在顾母沉默之际,坐在身后的白父突然摆了摆手,沉声对自己妻子道:“把他手机拿出来,该删删,卡该冻结冻结,等他什么时候不再见那个陪玩了,再给他钱花。”
“爸,”白野好笑道,“你不会觉得,这样我就活不下去吧。”
白父收拢拳头,一脸铁青:“你闭嘴,丢人现眼的货色,被男生骗了还上赶着追,我告诉你,你再不和那陪玩断掉联系,我就把那陪玩赶出研城。”
一片嘈杂。
顾源源忙着劝说顾母,其他人也都没闲着,只有顾优扬慢吞吞伸出手,将桌子上一张照片捡了起来。
他认为现在是最好时刻,能让父母对顾清惟失望,把目光和关注放在他身上,而他现在只要投诚,帮父母说些好话,让他们知道自己是站他们那边的……
抱着阴暗想法的顾优扬,在看到照片上搂着他哥脖子的人之后,目光猛然停顿,竟然脑子空白地在那小巧的脸上停留了数几分钟。
当身旁顾母拉扯顾清惟把手机摔在地上时,顾优扬才骤然回神。
他盯着那张照片,语气轻松道:“哥这么舍不得,是不是已经和他上床了?我看也不怎么样啊,这脸,很烂大街吧,看来是手段了得才这么勾哥的心——操!”
一边一个袭来的拳风,将顾优扬重重打到了地上。
顾优扬人仰马翻,刹那间眼冒金星,连鼻骨都好像碎裂了,他几乎是缓了好几分钟才能重新看得见东西,一抬手,发现鼻子正在疯狂流鼻血。
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前面的顾清惟和白野:“你们竟然敢打我??”
顾清惟没有说话,白野倒是理会了下他:“眼瞎,嘴贱,帮你治治。”
白野站在桌子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所有人。
片刻后,他看向白父,薄唇微动,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联系方式不会删除,人我也会继续见,你想怎么折腾我都随意,但如果您敢对宋吟动一下心思……”
他停顿了下,声音染上笑:“那恐怕您家的儿子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丑闻,例如上门向一个小陪玩下跪认错?再或者厚颜无耻地去小陪玩单位里堵人?”
“总之,”他嘲讽地勾起唇角,“您不会想看见的。”
男人身材高大,碎发下的一张脸凌厉逼人,耳廓上的一颗耳钉微微闪烁,他长着一副足以让人沉沦、不用卑微求爱的五官,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为了别人。
为那个娇气的、有点坏、只会耍得他团团转的小陪玩。
白父坐在椅子上胸口重重起伏,想开口叫一声逆子,却怎么也发不了声,眼见白野要转身走人,他一口气终于被打通,气急败坏道:“白野!你敢走试试!”
白野头也不回地下了台阶。
在他之后,顾清惟也慢慢捡起地上的手机,一脸平静地转身走人。
“顾清惟!”
顾母不顾形象地想跑过去抓人,却被身后的顾父及时按住肩膀。
男人沉声道:“行了,孩子想和谁谈是他们的自由,试错了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们自己会担着,我们干涉这么多做什么,他们是成年人,自己会有分寸……”
转眼之间,白父也被白母拉住,责怪他对孩子语气这么重。
两家人吵吵闹闹的声音不止不休。
然而走远的白野和顾清惟,都已经听不见了。
……
宋吟没有让特助送他回家,而是送到了一处即将举办演唱会的体育馆。
他平常被白野他们缠惯了,这一晚突然每一个人都有事要回家,迟晏寒今晚还要办演唱会,他就感觉有些无所事事,很无聊。
迟晏寒发消息让他来找自己,他就来了。
成员上场之前要补妆和做造型,迟晏寒早早就叫人帮自己最先做好,等宋吟一来,化妆间里的人都已经被他叫了出去,只剩他一个人。
他让经纪人准备了些夜宵,放在桌子上,宋吟进门就能吃。
竹笼上摆着的都是宋吟爱吃的东西,他本身就够瘦了,也不需要减肥,迟晏寒让他吃,他便不客气地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块叉烧往嘴巴里塞。
“唔,好吃,”宋吟刚进来就摘下了枣红色围巾,脸颊红扑扑的,现在里面还塞着东西,口齿不清地夸赞了句,便问迟晏寒,“你今晚什么时候回家啊?”
迟晏寒心不在焉地回应他:“开完就回。”
宋吟:“哦。”
继续吃了两口,就听迟晏寒声音嘶哑,在桌子对面恳求道:“宝宝别这么弄我。”
宋吟歪头:“嗯?”
他单手托腮,似乎没有听懂,一双眼睛迟钝地望着迟晏寒,陷在脸颊肉上的手指根根细长,就如同桌子底下那只脱了鞋放在男人腿上的脚一样,又白又嫩。
迟晏寒低低咳嗽了声,声音不太自然道:“别把脚放我身上。”
宋吟皱眉:“可是我脚很冷啊。”
在家里的时候迟晏寒不是总这样帮他暖吗?有时候他不想暖,迟晏寒也要把他的脚抓过去。
宋吟的小腿很滑嫩,像一块豆腐,一块刚出锅的蛋糕,肉软绵绵的还很均匀,迟晏寒一手捉住他的脚,掌心内就被软得颤了颤。
他轻微抿唇,隐忍地哄道:“晚上回去给你暖好不好?等会我还有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