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玫瑰 第49章

体温又烧了上去,体内白细胞一点儿没降,余宸明很快就开始出现了脱水症状。医生在病房里进进出出,物理降温,静脉补水。隔壁借了个房间才休息了三个小时不到的肯,这就被保镖叫醒,踩着拖鞋进了病房,一看小孩烧得红红的脸就拧眉头——他说了,余宸明这些日子不会好过的,但谁看谁都觉得这太遭罪。

云颢和爱德华这时候被挤到了一边,给医生护士们腾位置。爱德华这会儿有点支撑不住了,看肯医生醒了,就准备也去隔壁补一会儿觉。他转头看云颢,男人的视线仍然紧锁床上的人——他没有打算去劝人休息,因为alpha这身体素质两天不睡也没什么事。只是他胸口还憋着一团气,不过眼下不是吵架谈话的场合。爱德华深深叹了一口气,站起来离开了病房。

云颢注意到爱德华离开了,但什么都没说,他看着肯站在病床前,把手放在余宸明的脑袋上,低声说了几句话,像是在安慰,余宸明嘴唇微动,然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云颢看着,五脏六腑都搅成了稀烂的一团;精神紧绷了太久,他想在也感觉到了恶心,一阵阵反胃想吐。

他摁压虎口穴位,摸出不断震动的手机——新消息多得不能再多。最顶上一条来自威廉。因为枪击案就发生在维纳斯总部大楼门口,那么多目击者,手机现场拍摄的视频几乎是当时就被上传到网络上,消息压不住,整个公关部门都已经通宵运作了彻夜。

上传到网络上的视频有好几个,大多数视频里面的视角都被当时余宸明搭乘过来的那辆停在路边的车挡住了,但是有一个稍后一些的视角拍到了画面:枪声响了之后,摇晃的镜头猛地拉进放大,在混乱中保镖开枪回击,不去拍逃跑的凶手,就能看到后面露出一个黑色大衣男人的身影,虽然拍不清面容,但清晰地拍到男人低头跪在层层台阶前,怀里抱了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浅头发男孩,手摁在对方肩膀上,血色在外套上很明显——直到救护车到来,男人把男孩抱上担架。

本来,发生在维纳斯总部门口的枪击案——因为维纳斯这些年来那些垄断、收购,和商界政界错综复杂的关系,大多数人第一个反应都是阴谋论,觉得是什么利益纠纷导致了枪杀。但是这段视频的出现却让这些复杂的猜测瞬间变得不值一提,因为这看上去不像是什么政商斗争——年轻男孩在黑衣男人怀抱中染血的画面,简直像是电影或油画里的戏剧场景,因而绝大多数吃瓜群众纷纷留言,猜测说,这不会是刚巧发生在维纳斯大楼门口、和其工作人员有关的什么感情纠纷、情杀之类的吧。

这些视频在外网上迅速传播,很快就有人觉得里面那个受了枪击的年轻男孩有点眼熟——诶,有点像是Amber?

Amber最近是在F国录节目,艺人行程公开,还是在录制一个受关注度很好的恋综,但是眼看着第一期录制在开始,来蹲点的站姐并没有拍到余宸明的出现,然后节目组随即就发布了公告,称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余宸明退出本次节目的录制。

这两件事即时还没有让人引发联想——不过余宸明的退出立刻在国内网络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黑粉黑子立刻抓住了绝好的机会,跳出来说现在的流量明星耍大牌,事到临头和节目组谈崩带来巨大困扰云云。跟风炒作不少,但更多粉丝是困惑,等着余宸明工作室发正式说明——但奇怪的是,余宸明一向反应迅速的工作室这次却以沉默以对,整整两天没有做任何回应。等第三天,就有人在#维纳斯枪击案的话题下面发了截图,说:越看越像是余宸明,都是在F国,不会所谓的不能参加节目的不可抗力,就是因为被枪击了吧?

大多数人都觉得离谱:这怎么可能?可是好事者越扒,越像是真的......余宸明有一件同款的白色外套,而且其他视频一角里那几个大喊着跑来跑去的保镖,有一个长得特别像是John。

余宸明大名又上了一个热搜,但热搜下真信的没几个,大多数人都在开玩笑玩梗,又说视频是假的是在拍电影,又说流量粉丝现在连这种新闻都要蹭了?

网上沸沸扬扬吵成一片,但余宸明的工作室仍然没有回应;因为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大多数人可以说是处理艺人绯闻的好手,可眼下这情况可不只是什么简简单单的“绯闻”,甚至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身在F国,当时正在和恋综节目组沟通的柠柠接到John从警局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John说,余宸明被枪击,现在在医院——网上的人有多不信,而她只会有更多不信:怎么会呢?

但是余宸明没有再回来酒店,她接下来就忙于解约和违约金的沟通问题,节目的录制不好耽搁,他们联系了一个梦端的旗下演员紧急来救场;留在F国的团队多少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帮忙,但John却很快让他们全都回国,只留了柠柠。柠柠看到网上的舆论在不断发酵,得知接下来别说一个月、可能两个月的行程都要全部推掉,心里又是担忧又是着急:不回应的话,可能只会有更多负面言论。她无措地问John怎么办,John自己也无法决定,只能去问云颢。

但云颢也没有回应。处理舆论的,现在只有维纳斯的公关团队。

公关团队以最快的给了几套方案,威廉挑了两个发给云颢,其中一个就是干脆顺应了网上这个关于情感纠纷的猜测,通报就说,在公司附近发生一起雇凶枪杀案件,有无关人员被卷入其中,事件正在调查中,一切以警方公布为准。

因为对于维纳斯来说,枪击案导致的公司股市震荡和其他负面影响,是可以通过将公众注意力转移至受害人身上——更别提受害人还是表面上与公司无关的公众人物——来最大程度化解的。警方这边,因为受害者是公众人物,为了回应公共关注,不是像是处理政商相关的敏感麻烦中畏手畏脚,也能尽快地施展拳脚,开展调查。甚至,这对真正雇凶者也是一种施加压力的好办法。

云颢当然很清楚这些背后的弯弯绕绕,他坐在病床前一言不发、在尽可能回忆一切蛛丝马迹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考虑现状。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本该当机立断地作出决定,是因为......因为真正的受害者现在躺在那里,饱受折磨,而他却要在这里斟酌这些无关紧要的利益对错。

他难以控制地感到反胃——这该死的枪击,这该死的、坐在这里还在思考地,近乎卑劣的自己。

云颢顺手拿起了桌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压了压胸口的作呕感。他还是做了决定:先回复威廉,再给John发信息,让他准备一份声明,今天就要发出去。

病床边的肯似乎暂时结束了和其他医生的交谈,朝云颢走过来——他先看到了云颢手边的水,那里头飘着的一点黑乎乎的东西;那可不像是一杯茶。然后他看了看云颢的脸色,只觉得一个比一个令人不放心,立刻转头喊了一个护士来,让过来抽管血。

不是抽余宸明的,而是云颢的。

肯说:“你的信息素失调症恶化了。”

第114章

听到信息素失调症——云颢只是抬了抬眼皮,半点不为所动。他只是问:“情况怎么样?”

肯冷笑了一声:“胳膊伸出来,抽血——”他看云颢似乎要反驳拒绝,继续说,“你现在是他的alpha,猜猜看,你要是不好过了,他会变得怎么样?”

云颢立刻闭嘴了,沉默地卷起袖子,让旁边的护士抽了血。

肯这才开始说余宸明的情况,还是那样,炎症没下去,在发烧,小孩难受,但是不好随便再打麻药或者再吃止痛,就怕又出现过敏和其他副作用。所以醒着就很煎熬,可也不能动来动去,影响伤口——之前他说的不会好过就是这个意思。

云颢喉咙发紧:“......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肯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说,要是一个小时后余宸明还没睡着,他就打一支麻药。

云颢攥紧了手,又慢慢松开,问肯:“......我不该让他分化成omega的,是吗?”

这还是第一次,云颢因为动摇而在征询他的看法,而不是直接给他下命令——肯忍不住多看了男人两眼,虽然打心底里觉得他活该,但还有点良心在,只能深深叹了口气:“人工诱导分化的副作用因人而异,余宸明的情况算是好的,他只是有些免疫力下降,之前经常有些感冒发烧什么的......”但是不幸就在不幸在,竟然遇上了枪击;手术台上,恢复期内,免疫力低有可能是致命的。

肯又叹了口气,说,还好小孩不知情,心情不好其实也很影响痊愈——云颢摇摇头:“他已经知道了。”

肯惊讶地看他:“什么?”

“我们最近在因为这件事分居吵架,”云颢说,“本来昨天见面,就是因为我要谈谈.....但是——”

我差一点就失去他了。

云颢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每当触及这个念头,他就感到那种透彻的冰冷,一把攥住他的呼吸和心脏。

他不得不站起身来,又走回余宸明的身边。小孩没有完全睡着,因为受疼痛和低烧折磨,整个人意识都有些恍惚——云颢抓住他的手,余宸明轻轻掀了掀眼皮,迷蒙地朝他看过来。小孩的脸很白,嘴唇都没有血色,云颢又想起了对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呼吸的时候......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好转移余宸明的注意力,聊点开心的,至少也有点安慰.。但嘴巴张开,才发现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

现在,他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害怕。

当时余宸明问他,你在害怕吗?即便他本能地张口回答了,但直到坐在手术室前,他有空去想,这才反应过来了——余宸明之所以这么问他,是因为之前他们吵架的时候,余宸明曾对他说:我好害怕。

那时候他并不理解对方的意思,因为他很少会感到恐惧,而余宸明在那一刻对于二人关系与情感的患得患失,在他眼中是有些多余的,毕竟这并不会影响他们在一起的事实;就算不是事实,云颢也会将其变成事实——可现在,他看着余宸明在他眼前中枪,在他面前倒下,血从他手掌上流过;他无能为力,动弹不得。

病床上的余宸明恍惚地望着他,到了现在,小孩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一个omega去保护alpha。事情不该是这样的,那是指向云颢的枪,而当时他们还在吵架,那就更应该让男人吃下这颗应得的子弹,但——或许现在他应该对余宸明说,以后不能再做这样的蠢事了。但云颢很清楚,他根本没资格说这话。因为余宸明爱他,所以才会这为他这么做。这不是云颢一直以来最想要的?爱他爱得不可自拔,以至于奋不顾身,无法离开......他明明很清楚,就像是云恺宁,就像爱德华,爱令人暴露满身弱点,变得荒谬,变得脆弱......云颢这时才终于发现自己做错了。

是他自以为是的傲慢设计了这一切,对余宸明的占有,改变对方的第二性别,从里到外打上属于自己的标签——他确实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如以往,无往不胜;只是他把爱想得太过简单。他以为自己是掌控者,保持着理智;但爱是愚昧,因此他也要同样走入这场爱的设局之中,承受因果,并在胜利之时,被剥掉傲慢、被击倒,变得脆弱,变得不堪一击,付出鲜血的代价。因为情感的博弈之中本没有胜者。被子弹击中的人是余宸明,但被粉碎和杀死的人是云颢——他感到熊熊燃烧的愤怒。他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因为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彻底失去余宸明了。在救护车上、手术室外,他盯着手上的血,冷静的想过,如果余宸明真的——那他会直接掏枪把子弹打进自己愚蠢的脑袋里;那一瞬间,他不在乎什么前因后果,得失对错,他只想余宸明。

所有的愤怒、仇恨和愧疚和话语一起堵在胸口,他此刻只能压抑控制,去紧紧地抓住余宸明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祈求般的:“对不起......我爱你。”

余宸明听见了。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不会好看,但眼前的男人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狼狈憔悴,衬衫皱巴巴的,脸色铁青,还有一点黑眼圈,看上去一如所有世俗里无助卑微的普通人......他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像是要勾住对方的手。

他其实也有很多话想说,但实在太痛了、太累了,所以也只能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模糊不清的一声“嗯”。

而只是得到了一声肯定,云颢便如同溺水人呛出了水,吸进了第一口新鲜空气,低头亲了亲小孩的手指;余宸明这时候才终于勾住对方的手指,指腹擦过对方无名指上一直戴着的戒指,想起什么似的,问:“......戒指呢?”

他问的是他自己的。戒指放在他的背包里,但他来见云颢的时候没有背——他艰难运转的脑袋里此时终于除了疼痛外能思考些别的,所以想知道John在哪里,还有柠柠,还有他本来应该录制的节目。但他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望向云颢。

云颢当然是有求必应,立刻打电话给John——John忙极了,所以是柠柠从酒店里拿着行李过来。她进医院的时候,余宸明刚刚吃了止痛药,终于能够闭眼小睡一会儿。柠柠进了病房,一看到病床上的人,就变得脸色苍白,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云颢从她手里接过背包,然后找到了那枚戒指。他本想把戒指戴回余宸明的手上,但是沉默半响后,只是把戒指放在了旁边的床头柜上。

柠柠留了下来,她是现在在医院所有人里最有精神的一个了,毕竟她在酒店有过充分休息。她帮着照看余宸明,而云颢则坐在床边短暂地打了一会儿盹儿,大概是太累了,中间余宸明的消炎药和葡萄糖打完了,护士过来换药瓶的时候,他也没醒。

余宸明倒是醒了一阵子,看到了柠柠,柠柠本来也只是脸色有点苍白,但一看余宸明醒的时候难受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立刻就红了眼,努力地压着声音,别真的哭出来。

柠柠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工作室群里一直都有人问,但她没回。孟理之前发信息她也没回,算时差以为女朋友在睡觉,这会儿他醒了,干脆就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柠柠不想离开还醒着的余宸明,摁掉了电话,给男朋友回短信:在医院病房。

孟理连发了几个问号。柠柠把话打完:陪着Amber呢,他不太舒服,待会儿我再给你打回去。

余宸明醒着,偏头看着旁边低头在椅子上睡着的云颢——就算打了止痛,他也无法睡得安稳,昏沉间似乎做了很多梦,梦好像又不是梦,他在反复经历——或者说回忆枪击的那一幕;每被击倒一次,他的肩膀就要被击碎一回,一抽抽地发热发痛。但是梦里有些画面,倒下的人是云颢;这比肩膀的疼痛还要吓人,所以他惊醒后,总是想找云颢......男人就在他身边,这令他觉得安心。

他偏着头看云颢,然后又慢慢地睡着了。柠柠确认他睡着以后,这才走到病房门口,给孟理打电话。一开始,柠柠还能理智地说说目前的情况,但是在男友的关心急切中,她很快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孟理在电话那头得知余宸明在医院刚做完两次手术,鬼门关门口走一回的震惊还来不及消化,就急急忙忙安慰柠柠——前两天他都在关门写歌,睡醒了看微信工作室的群里吵吵嚷嚷,发了好多条信息等着柠柠的回的间隙,才知道余宸明在F国是出了什么事,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是枪击——当下立刻坐不住了,和柠柠说,你等着,我现在就买机票飞过去。

然后他看机票的手一顿,忽然想起来:余宸明他哥知道这件事了吗?

前些日子余宸明在外头找房子惹出的那点儿事,让他知道余宸明还有个好像最近关系还凑合的哥——小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般都是要通知家里。那对没良心的父母不考虑,剩下的似乎也只有这个哥哥。

柠柠这时候也才想起来这件事,但余宸明的手机不在他这里,十有八九是在云颢手上。昨天在酒店,John似乎还接到过余宸明的哥哥打来的电话,可直接给挂了。

孟理一个普通正常人,一听这情况就皱眉;出了这么天大的事儿,怎么能不通知关心的家人?当即跟柠柠要了余呈韬的电话,说他打个电话过去,如果对方真的关心,他们就一起买机票过来。

柠柠挂掉电话,擦了眼泪,因为男友要来,心里有了定心针,稳了下来。她回到病房里,过了一会儿,爱德华也睡醒了,从隔壁房间进来,看到余宸明终于睡着了,松了口气。

爱德华一走到床边,就把云颢惊醒了。爱德华看余宸明的情况还算稳定,就叫柠柠过来,坐在病床旁帮看着点,有什么事喊他们,或者直接叫护士——然后把云颢拉到了病房角落,继续他们之前以一拳头告终的谈话。

云颢沉默地站起身,跟着去了。不过在那之前,他接到了John打过来的电话;John跟他报告了两件事,一是余宸明工作室的正式声明已经拟好,请他过目;二来是F国警方也准备好了第一版调查声明,准备要发布了。

第115章

云颢不用去看警方的声明,就知道大概会写什么——在他同意了维纳斯那套公关方案之后,F国警方基本会照着那套方案写:几月几日几点,维纳斯总部大楼门口发生枪击案,一名外国行人受伤,暂无其他人员伤亡,事件正在调查中,之类之类。

而余宸明工作室的声明则是暂时停止活动的公告,除去那些表达对合作方及粉丝们的诚恳歉意之外,重点概括起来也只有一句话:因突发身体原因,恢复时间待定。

这没有否认余宸明就是枪击案的受害者,云颢要尽量延缓舆论可能带来的影响,于是让John先发——哪怕现在是国内凌晨五点。

爱德华坐在沙发上,听他打完了电话。对于余宸明这样的新晋顶流明星,在事业上升期、最火的时候忽然停止活动,带来的损失是相当巨大的。好在余宸明还年轻,他们各自也有足够的资源能把他再捧起来。爱德华甚至私以为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小孩能借此机会在国外多活动,能够一定程度上脱离云颢的掌控。

——当然,这全都要建立在余宸明能够完全康复的基础之上。

爱德华先说他的打算;他在F国的庄园已经准备好了,僻静,舒适,他还认识几个不错的医生,曾经拍戏车祸和摔马时候帮了他大忙,等余宸明出院后,他就把人接过去休养。

云颢眉角抽动了一下,问大概要多久,爱德华回答,至少两三个月,当然,如果Amber想要留在国外的话,那会更久。

云颢立刻就明白了爱德华的意思——这就是可能无限期。他沉默了片刻,又问:“在叫你来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爱德华想起余宸明给他打的那通求助电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怒气又差点上去了。“不是,是我给他的提议,他有这样的考虑,说先要和你谈谈——”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小孩,“但现在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了。”

云颢张了张嘴,可却连为自己辩解的理由都没有。

“好。”云颢点了头。

这答应得太快,有些出乎爱德华的意料,他惊讶地扫了一眼对方,第一个想法是:也对,无论如何,这男人都是余宸明的alpha,合法的丈夫,在国外或者在国内,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

爱德华想了想,问:“如果我不让你进我家大门,你会开车把门撞坏吗?”

——威廉以前就干出过这样的事儿,只不过那小子当时是喝多了飙车回来,没刹住。保险杠的印子至今还在门口留着,让威廉以后再也不敢开车进他家。

云颢靠在墙上,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让我们暂时保持距离......我会照做的。这次是我做错了,错估了我们之间的......我会尽力弥补。”

爱德华听他这话,随即差点跳起来,再给男人一拳头;尽力弥补?这听起来就像是......要割断一段超出掌控的情感关系,割舍掉已经成为弱点的存在——这是他所知道的云颢会做出来的事。

他咬牙切齿地质问:“你要抛弃他?”

云颢立即摇了摇头——他虽然以前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到这么不负责任的程度......现在他在爱德华心里看来已经是个纯混账了;离余宸明近被要被骂,太远则会被揍。

但这也是他应得的,所以云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抬手指了指门外,解释说:“这件事该彻底处理。如果当初桥上那件事能及时解决的话,现在也不会——”他一想到这件事就懊恼,安逸和轻敌让他和威廉把这件事一延再延,直至现在——现在,他还不确定到寻仇雇凶的到底是年少时犯的那些蠢事,还是与维纳斯有关,甚至两者皆有。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真正该彻底了结割舍的,不是余宸明,而是这段往事。

他已经有了计划。但先不论调查要花费的时间,就算是要彻底和维纳斯划清界限,他都要花些功夫和威廉解决——威廉十有八九肯定不会愿意。而在这段他所需要的时间,或许也是余宸明所需要的康复时间——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爱德华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知道云颢给了自己事情做,能真的不来骚扰他们,那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他乘胜追击,说:“你们之还未解决的争执......如果这段分离时间能让余宸明看清自己的感情,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你都得接受。”

但这一次,云颢并没有答应。

“你得接受。”爱德华坚持,甚至用了一个alpha对另一个alpha命令的口气——这直接令云颢抬手一拳砸在墙壁上,砰地一声,把房间里的柠柠都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信息素失调症犯着的时候去触碰云颢的底线,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爱德华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有一秒觉得自己会被攻击:但是没有,云颢控制住了。

“如果他不再爱我了,”云颢磨着牙,额头上青筋绷起,缓慢地,一字一字地说,“那我会把他追回来,让他重新爱我。”

爱德华抱起手臂,盯着他的脸;哈,男人的好话。

“我还指望你能有所改变......好吧,退一步来说,下一次呢?如果有人把枪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胁你从窗口跳下去呢?威胁你跪下来,舔他的脚呢?当然,你是这么出色的alpha,有一百种制服对方的方法,你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但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

他想起他的妻子,那个身材娇小,安静寡言,甚至不能说得上美丽的女人。“当你爱一个人,你就要交出一部分的自己......不光要接受他成为你的弱点,也要接受自己的懦弱。”或许他错在在最为轻狂,被星光荣耀簇拥的时候,爱上了他的妻子。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他已知晓,却难以承认,直至他彻底失去......道理本就该是这样的:你要低下头来,才能去吻爱的人,要跪下来,才能为爱的人戴上戒指。

“就算是这样,”爱德华哽咽了一下,“你还能说我会一直爱他吗?”

云颢看着眼前的长者,毫不迟疑:“我会。”

爱德华是正确的,作为alpha,他的专横与自负只会有过而无不及。他清楚得很,就像他之前自以为是地去爱余宸明一样——所以他知道,正因为如此,他也只能爱这一个人,除此之外,他不会爱更多了;而除此之外,也没有人会像余宸明那样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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