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荇:“反正我动不了,看不看有什么关系?”
就像现在,这一大帮子人进来, 他还是动不了啊。
他往上看, 对着那半透明的红影,以嘴型道:“干嘛啊?”
横梁上的人眼一瞥,也以口型回应:“不用你管。”
陶荇:“放了我啊。”
“你想得美。”微风拂过耳畔,带来这句话,而后就寻不到红衣人的身影。
一屋子人还簇拥在沙发边,小声问:“家主,您……您是在睡觉吗?”
“额,对啊,睡个回笼觉。”
众人所见, 他躺得安安稳稳, 即便来了这么多人,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他们犹疑着,说:“宅神让我们进来的,做什么呀?”
“这个……”陶荇哪知道闲月放他们进来干嘛,“让你们来,自然是有事。”
众人四处看,又不见宅神身影,有点慌:“家主, 您……还睡吗?”
“嗯,我没睡好。”
“那您……”
“我接着睡。”陶荇淡定一笑。
来人们有点不淡定了, 又迷惑又凌乱:“家主, 宅神说他对我们没好感……”
话还没说完,忽有狂风自房顶卷来。
本就提着心的人们骇然一惊, 抱成一团,依然围在陶荇身边,他们见识过家主的本事,这个时候不自禁地靠近强大的人。
陶荇:“……”
这就是再困,也睡不着了。
那风从每个人的身边拂过,众人瑟瑟张望,忽而间眼前景色一一变幻,电视冰箱消失不见,桌椅板凳没了现代气息,全都换成旧时模样。
陶荇微眯眼:幻象。
闲月在施幻象。
080大惊:“宿主宿主,他怎么又施幻象呢,他想害死这些人,不对啊,任务明明完成了啊,程序里判定的,他不会这样做了啊,怎么回事?”
陶荇:“你信你的程序吗?”
“我信啊,程序不会判定错的,可是……”
“那不就行了。”陶荇道。
周围景物如时光倒转一般变幻,唯有他这个沙发没变,大概闲月还需要用这沙发钳制着他。
他躺在这里,看其他人的脸上渐渐露出惊骇神色。
他有点好奇,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如,看一下吧,他能够自动屏蔽幻象,不过,想看到也容易,把灵智的力量压住就好。
压好力量,他再睁眼。
随后,一瞬间,汗毛直立,脊背发凉,脑袋嗡嗡的。
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太有好奇心啊!
富丽堂皇的屋舍在眼前已变破败,透着长久无人打理的萧条。
腐朽扶栏,有血迹自上落下。
那昏暗的三楼,残破回廊楼板,一个长发男人缓缓爬行,身上布满血迹,染透白衣,爬过之地,亦落下厚厚血痕。
那人仿佛看见了这一群人,爬到栏杆旁,咧嘴一笑。
“啊……”陶荇还没尖叫出声,身边已乱成一团,人们到处跑,“鬼啊,断腿鬼……”
尖叫与脚步声中,又听咯吱一声,一道身影倏然自横梁掉落,脖颈拴着白绫,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这像是个女子,脖颈已断,眼睛暴突,舌头伸长,脚上的绣花鞋刚好落在奔跑的人面前。
女人动一动断掉的脖子,向下面的人勾起嘴角。
这人脚步一停,啊啊大叫,猛地往后退,一屁股摔在地上。
其他人想逃逃不出,如鬼打墙一般找不到门的方向,只堪在里面乱转,有的跑太快,撞在一起。
他们摸着撞懵的头刚起身,再听楼梯那边的惊叫,有人连滚带爬跑下。
在他身后,一个红衣女鬼漂浮而来,红唇微启,笑看这一屋子人。
满屋子陷入混乱之中,有人疯狂逃窜,也有人缩到陶荇身边:“家主您怎么还能躺得下去啊,您能不能起床啊……”
呼喊之中,忽有人大叫了一声:“这是我上回看到的鬼啊。”
叫喊之人是陶一鸣,他死死抓住沙发边,瞪着眼睛说:“上回来拿牌匾时看到的就是这个鬼,红衣女鬼,就是她……”
陶二弦也想起来了:“那个吊死鬼也是我上回看到的。”
“我看到了断腿鬼,就是他。”陶三思也记起来,颤颤指着楼上。
“见到了同样的鬼,这说明真有鬼啊。”有人喊道,“家主,家主您起床啊,别睡啦,有鬼啊……”
陶荇淡定躺着,不说话。
他倒是想起。
别说被困住了起不来,就是没被困,他的腿也吓麻了啊。
虽知是幻象,但依然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他也看到了,这些人虽然吓得不轻,但没有神志不清之状。
闲月抽出了幻象里的迷惑之力,只是叫这些人看幻象,不会让他们搅乱神思,不管看到什么,出去还是正常的,不会发疯。
至于害怕,那是人的正常反应。
当此时,混乱惊呼响彻屋内,有人围在陶荇身边求保护,有人抱在一起哭,有人钻到桌子底下,还有人跪在地上一遍遍喊神仙救命……
风声拂过,忽然间,光影晃动,残破的宅子又变,腐朽潮湿渐退,逐一幻为明亮奢华,古色古香的陈设,俨然旧时富贵之家的庭院,有人来人往,穿过陶荇的沙发,也穿过一屋子现代人,仿佛两个时空重合,互不打扰。
没有了鬼,只有这热闹非凡的庭院,张灯结彩,大红绸缎挂满廊前檐下,丫鬟下人们喜气洋洋端着各种菜品,有丝竹弦乐之声传来,乐曲中一派欢快。
这与方才的景象反差太大,喜气让人们的惊惧稍许减弱,他们围到沙发边,安静地看。
看一仪表堂堂的古装男人走进来,头戴纱帽,身披红花,眉眼飞扬,意气风发。
屋中有人齐上前来道贺:“恭喜少爷,今日陶氏开张,又逢少爷娶妻,双喜临门。”
“是啊,少爷辞官归故里,皇帝不舍,亲自为此宅提字,此份殊荣唯少爷一人。”
男人拱手:“多谢各位,稍许之后,请诸位共同见证此宅挂匾。”
众人欢笑:“好,请。”说话间,人们往外而去。
沙发边,围观众人中,有人认了出来:“那是我们的老祖宗。”
“对,是老祖宗,创立陶氏品牌的第一任先祖。”
“这是……让我看陶家的过往吗,这些是真实发生的吧。”
“肯定是真的啊。”
听得爆竹阵阵,那光影又换,岁月在一宅之内留下痕迹,陶氏品牌声名远扬,老祖宗成为首富,很快,他有了孩子,过几年,又有第二个孩子,时光流逝,数十年后,少爷变成了老爷,他一生名与财皆得,夫妻和睦,家庭幸福,再后来,他与妻子寿终正寝,相继离去。
这番景象在围观之人眼中只若走马观花瞬息就去,而其中人则真正的一生美满,也叫旁观者感受到了那浓浓的幸福。
他们夫妻离世后,光影忽地暗了下来,仿佛乌云遮挡天光。
旁观者看到,他们儿子,那兄弟二人为争家产而争吵,吵的面红耳赤,最后,长子离家,再也没回来,次子继承陶氏。
众人看他继承之日,在宅前叩拜牌匾。
旁观者中也有人认得:“这是咱们的第二代先祖。”
光阴如梭,第二代先祖也从年轻气盛变成了满头白发,他出棺下葬那天,唯有其妻相送,他们有个儿子,但那儿子,此时尚在酒楼与人嬉闹。
这儿子归家时方知噩耗,百般懊恼已无济于事,跪于牌匾下,愣愣出神。
旁观者皱眉说:“这是第三代先祖。”
第三代是个纨绔,撑不起陶氏,到后来,自暴自弃,什么也不管了,花天酒地了了度日,身体消耗渐虚,四十多岁就归天。
画面再转,宅前牌匾下跪了一个少年,这少年看上去还没成年,不爱说话,看人带着一股寒凉冷意,但办事非常利索。
“第四代先祖。”旁观者说,“这是咱们先祖中,最年轻的一个。”他们按照继承家业的年龄看,这个的确最年轻。
但他不能说是继承家业,而是早早地担起家中重担,第三代那个纨绔祖先已经快把陶氏败光了。
这个年轻的第四代家主,殚精极虑力挽狂澜,辛苦半生才保住陶氏招牌,然而也仅仅是保住而已,生意难以挽回,效益每况愈下,只怕再过些年,辛苦保住的陶氏,最终还是烟消云散。
看到此,旁观人不胜唏嘘,当时情景与现在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是现在不是谁败光了家业,而是飞速发展的科技冲击传统工艺,一直吃老本不知创新改进,就很难维持下去。
视线再随时光回溯,那第四代家主已至中年,他的脸上写满了疲倦,唯有那双眼仍旧寒凉无比。
接下来,旁观众人渐渐地面色大变,瑟瑟发抖。
他们看见,这位祖先,在某一日,一跃而起,跳进了后院的熔浆炉子里。
陶家做蜡烛,后院这里是炉子,从第一代开始,已有几百年,炉子盘地而建,像个小泳池一样四四方方的,但里面当然不是水,而是滚烫的烛油。
那血肉之躯跳进汩汩沸腾的烛油中,瞬间皮被烧化,血肉模糊,不知为何,他却没死,凄厉地惨叫着,从炉子里爬上来,歪歪斜斜往前走。
他身上挂着滚烫烛油,灼烧的血肉滋滋冒着黑气,血从各处渗出,那张脸也不再是脸,剥落了人皮,眼睛,鼻子,嘴全都是模糊不堪。
“好疼啊,好疼啊……”他叫着往前走,门前,一众家眷们骇然后退,跪地痛哭。
“我以此身献祭,许陶氏数代传承。”他一步步往前走, “我死后,将我的骨,埋在此处,埋在此处……”他俯身看自己的孩子,音若厉鬼,“献祭,献祭!以后每一代,都要有一位陶氏子孙献祭,这样就能保陶氏传承,我的骨留在这里,会看着你们,盯着你们,献祭,献祭!!”
他凄厉尖锐地叫着:“好疼,疼死我了,疼……”
他倒在门边,血肉模糊的眼睛瞪得老大,终于断了气。
家眷们失声痛哭。
旁观者在沉寂一刻后,也都失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