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仍跪在床上,抬起他的腿慢慢揉捏,手上轻柔,神色专注。
陶荇也神色专注,一眼不眨盯着他头顶。
嗯,一直没出现字迹。
再一眼不眨盯着他的手。
嗯,一直没逆捏脚踝。
他不禁欣喜, 看来一番交谈是有用的。
建立友好关系,从机器人不再迫害自己开始。
他抬手:“好了, 不用按了。”
天霜起身, 头上一行字飘过:[检测到主人需要用药。]
于是道:“殿下,您该吃药了, 我去为您配药。”
“行,有劳了。”这个事儿陶荇自己做不了,他带着一点笑意,看天霜配比药剂,也让080查看,这一次药剂没有过量,正正好好。
初见成效,可喜可贺,陶荇挑挑眉,方要轻松,忽见天霜头上又浮现字迹。
[目的:让他变成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
陶荇的笑意愕然僵住。
不是,这怎么还变本加厉了?
合着方才的示好一点用都没有!
也不能说没用,这不是起了反效果吗?
可是,为什么呢,原地不动都可以理解,还倒退了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通,再看那字迹。
[最佳可行方案:在药剂中加入催/情试剂,他脑中淤血未散,情绪激动急血攻心会触发脑梗。
风险分析:如被问罪,可以他主动要添加为借口。]
陶荇:“……”
天霜端着水杯回来:“殿下,吃药了。”
“你真的要我吃?”陶荇蹙眉,这何止会变植物人,明明就有丧命风险,原主就是急血攻心死的。
“殿下吃了药,伤势才会好得更快。”机器人面上依然是宠辱不惊的温顺表情。
陶荇仍不敢相信,又问一遍:“确定要我吃?”
“殿下吃了药,伤势才会好得更快。”一模一样的回答,表情也未变半分,只有水杯往他面前挪近了些。
陶荇不禁一阵恼怒,接过水杯,一转手,扔到了外殿。
“砰”地一声,杯子砸到地上,紧接着一番噼里啪啦响动,外面的人乱成一片,却不敢进来打扰。
“殿下?”天霜不解。
“我不想喝。”
天霜沉默片刻,点头:“是。”
屋内沉默,而外殿响动不止,听到侍者道:“哎,这狗舔什么,喂,不要进去打扰殿下,快出来,快出来……”
侍者慌乱之声与小狗喘息声混作一团,陶荇听出来是有只狗舔到了丢出去的药剂,狗没受伤药剂不会让它脑梗也不会有任何伤害,但是么,那其中添加的东西自是会有反应。
陶荇道:“让它进来。”
小狗被放进来,兴奋而躁动地来回跑,寻到一个桌子腿,抱住桌腿就耸动起来。
在那咯吱咯吱有节奏的动静中,陶荇冷声道:“这狗怎么回事?”
侍者羞愧道:“回禀殿下,实在不知道怎么了,就刚刚舔了一下您扔出去的水就这样了,我立刻把它抱走。”
陶荇的目光落到天霜面上。
天霜一如方才般沉默静立,只是那眼眸微垂。
那小狗在侍者怀中极不情愿地挣扎几番,忽然从人手中跳出,前方又发现新目标,它快速跑去,抱住银衣男人的小腿又开始耸动。
天霜没有动,始终低垂眉眼。
陶荇面无表情盯着他,片刻后,摆手:“把它抱下去。”
侍者连忙拉过小狗,安抚着抱出殿外。
天霜“噗通”一声下跪:“请殿下责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陶荇道,“你很恨我,是不是?”
机器人没有回应,这种话语他大概临时处理不好,如若是人,会说一句没有或不敢,可由代码组成的机器人,谎言也得提前计算。
“你起来。”陶荇平复一下心境,“我不会责罚你,到我面前来。”
机器人走近,陶荇拉着他手,这一次,以十足郑重的语气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保证,会慢慢弥补你的损失,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请你现在不要伤害我,给我一些机会让我悔过,倘若,将来没有挽回你的损失,我的性命会主动交由你处置,可以吗?”
天霜的红眸看过来,头上嗒嗒有字。
[关键词:道歉
翻译:他@#%……]
陶荇:“嗯?”
翻译出来是什么啊,怎么都是乱码?
080道:“他没翻译出来,可能对你这番话不太懂。”
看那头上字迹在变。
[继续尝试翻译:他想@¥@……
继续翻译:他想友好相处,触发@%@%……]
触发什么?
陶荇盯着看了半晌,没见下文。
080:“他翻译不出来了。”
好吧,不过前面的话对了,陶荇叹口气,拍拍他的手:“是的,我想和你做朋友。”
天霜抽出手:“多谢殿下不罚之恩。”
“嗯?”这反应是不是有点慢,他叭叭说了一堆,这位就记得一开始那句“我不会责罚你”?
不过好歹后面的话翻译出来了,天霜纵然没回复,但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了吧,不要求他立刻化敌为友,起码不要下毒手啊。
为了进一步拉近关系,陶荇让他坐在床边:“我们聊聊天呗?”
交朋友,要从聊天交心开始。
而天霜道:“我该为您重新配药。”
“不用,我不喝了。”陶荇道,“我给你讲讲故事好不好?”
“是,殿下请讲。”
陶荇是一时兴起,没话找话,一下子也想不到什么故事,索性把前面几个世界拿出来讲,因为亲身经历,所以讲得绘声绘色。
天霜一直保持挺直脊背半边身子坐在床边的姿势,动也没动一下,他凝神听故事,且会在关键时刻做做捧哏,给出有效回应:“您是说,每一次相遇,都是大雾蒙蒙的一天,对吗?”
“啊?”陶荇一怔,“有吗?”
“您每个故事的开场白,都是这句话。”
陶荇微有讶异,凝神思量:“嗯,这估计是我的习惯用语,你听我接着给你讲。”
“是。”天霜恢复了那一贯温顺柔和的神色,嘴角微扬,浮着标准笑意。
两个人的相处看上去融洽极了。
一直聊到天黑,陶荇口干舌燥,没见天霜再有心里话,这一整天都是温顺乖巧的样子。
来日方长,也不能急于求成,他道:“好了,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是。”天霜回到休眠仓。
第二日,一大早,宫廷上下为设宴而忙碌。
侍者给陶荇送来正式的着装,黑色翻领长衣,金色腰带,胸前有金色绣纹,长发高束,收整妥当,将他扶上轮椅,天霜接手,掌控着轮椅缓缓前行。
陶荇来了两天,第一次出房间,沿途看去,这个世界其实有一种时空交错之感,复古与科技交融,偏偏又融合得挺好,人们多数长衣长发颇有古韵,却又着金属腰带穿皮质长靴,四周建筑有鎏金的装饰,地上有铺着鲜妍花纹的地毯,天上却也有嗡嗡的飞行器。
按规定时间至设宴大厅,他也见到了那位皇帝爹,没有想象中严肃,慈眉善目的,但是一看他过来,那神色立刻变得凛然:“你在那里乱望什么,到自己的位置去,今日再敢乱说话,我要你好看。”又往他身后机器人指,“把他推过去。”
这番话叫陶荇疑惑,什么是“今日再敢乱说话”?
思量间天霜已掌控着轮椅把他推到正殿侧边的位置,飞行器不断落在殿外,依次有人走进,互相寒暄招呼。
各自落座后,一番迎客礼仪,陶荇有模学样,待宴席开始,再谈各帝国之间事宜,多为官方话语,陶荇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保持谨言慎行,不说话就不会有问题。
他也大致听出,各帝国之间并非表面那么和谐,言语中少不了夹枪带刺冷嘲热讽,谁也不服谁,可若说关系多差吧,也没有,谈及重要事项又意见出奇一致,还表示会互相支援。
总结下来,就是有事儿齐心协力,没事儿互坑互斗。
后来,觥觸交错间话题不知怎么到了陶荇身上,不过这也正常,他好歹是唯一在场的皇子。
一个使者笑向陶荇道:“荇皇子身后就是天霜吧?”
陶荇诧异,他们认识天霜哇。
“可不是么。”另有人回道,“上次你没来,没看见,荇皇子抱着他说什么都不肯放,当场把他从休眠状态启动,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还好芯片被及时摘掉了。”
“哦,有所耳闻。”人群中传来一阵嬉笑。
陶荇可算明白刚才父皇说的话了,合着上一回他“一眼被其样貌吸引,眼睛都看直了,死缠打烂非要留下天霜”是发生在众帝国来访的时候。
那时细节不清楚,但不用想也知道极其丢脸。
现在被旧事重提,也不太光彩,起码对于皇帝来说有点难堪,那皇帝高坐殿上,咳了一声:“荇儿要他,其实是为陪自己练武的。”
“哦,所以皇子的腿是练武练伤的?”使者笑道。
“正是。”皇帝咬牙,强行颠倒黑白。
“那这机器人有点不知轻重啊。”使者道,“殿下可得好好调/教,哦,听闻殿下受伤,我们陛下特地令我带了慰问礼。”他至殿中央,命人抬上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