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终生为皇族贵戚做事,若想官途通顺舒坦,学会察言观色便是一项安身立命的重要本领。
刘执断然不敢枉测圣意,可唐青身上独有的风华,是他当值数年未曾见过的,也最为出色的,无怪皇上为其倾注别于常人的心思。
总之,多条人脉多条门路,他走进门,对小医童提点一句。
“今后若方才那位唐侍郎再来医署,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万万不可怠慢,明白不?”
小医童连忙点头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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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唐青并不知晓医署里的事,取了药回到潇湘殿,兰香接过就拿去煎了。
他服过药汤,夜里开始发汗,约莫半时辰,发了汗的身子变得轻松,又含了几块晒干的草药片,嗓子也舒服不少。
翌日再去颐心殿上值,唐青已恢复几成精神。
他来得早,侯在宫道上,摸了摸腹部。
因昨日着凉且服过药,胃口不太好,进食便比往日更少了,过来的路上,稍一消耗体力,此刻觉得有点饿。
他从随身携带的配囊里取出一颗糖怡,迎着晨曦,清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心情甚跃,眸子禁不住半眯起来。
直到视野之外现出一道玄色金丝日月星辰绘纹的衣角,对上帝王淡淡的神情,险些把舌头咬到。
唐青本来打算在外头吃完这颗糖怡再入殿,哪想今日皇帝散朝如此之早。
旁的李显义笑道:“唐侍郎还不跟上?”
行完礼的唐青紧跟进殿内,在御案前伺候完笔墨,继续整理尚书台送来的卷册。
期间萧隽召见了几名大臣,议事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落入唐青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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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尚书台着手清查朝中账册,有了前治粟内史郭常的下场,弄得官员们人人自危,怕落得个相同的结局。
淫/浸官海的,大部分人都留恋手中权势,纵使像郭常那般承蒙皇恩留了一命,可势头已散,下场就如日薄西山。
过去多少官员私下欲寻机会拉拢郭常,而今只人走茶凉,给了诸多官员威慑。
摒退几名官员离开,萧隽看着发顶几乎埋在账册底下的人影,沉声唤:“唐侍郎。”
唐青起身:“皇上。”
萧隽:“方才的话,可听明白了。”
唐青道:“明白。”
尚书台近来如此高强度的查账,除了收缴被官员贪污所得的财产充盈国库外,只怕皇帝还有其他的深意。
而清账,不过是最符合当下展开行动的一次机由。
幽州和邯州的灾情亟待解决,但并非朝夕之间就能做出成效。要拿钱,从官员们这拿只是其中一条路子,查出贪官并非最重要的,却是最关键的一环。
皇帝可能想要借机变革朝中布局。
唐青暗中思索,又听帝王说道:“侍郎过去所言,不无道理。”
他脑子立转,联想起围绕大邺经济牵涉出来的人和事,当即表露心思,道:“臣既为皇上的刀,自当在皇上需要时竭力所能。”
他敞开了态度:“皇上若愿,皆为臣所指的方向。”
萧隽似笑非笑道:“不必说此番话恭维孤,上次就郭常一事,侍郎所言,孤还历历在目。”
继而问:“让卿查了一段时日,可有想法。”
唐青理了不少卷册,对大邺朝堂的脉络基本都有了个笼统的认识。
他应:“若皇上借贪污行贿惩治官员,不失为一种办法,可此种法子终究治标不治本。”
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开口:“建朝不过三年,可如今朝中官员冗杂,每年发放到他们手里的俸禄可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简单来说,唐青发现大邺在职官员太多了,不少有的没的职位都因各中关系塞了人。
官员底下养幕僚客卿,这些贤士座下又有三千弟子,这些人就通过关系层层输送上来。
日积月累,左右不过几年,养的闲官居然数量可观。
而今国库紧张,理应开源节流,裁剪庞大累赘的官职体系,一句话概述,就是裁员。
萧隽看着他,虽未言语,但目光里涌出的几分波动,让唐青明白,自己的话没有说错。
又道:“缩减冗员不能在短期之内进行,否则朝内时局不稳,届时或许会出现对皇上不利的言论。”
更为甚者,可能会有官员暗中做出过激行为。
比如刺杀。
去年皇帝秋猎,已遭受过一次埋伏袭击,在唐青不知道的情况下,那次袭击只怕不是第一次,所以也可能不是最后一次。
为了避免弹簧效应过重,只能逐一推出变法政策,徐徐图之。
唐青回应萧隽的注视,彼此在这一刻心知肚明。
“若皇上想做那件事,臣自会竭当全力。”
萧隽收起视线:“此事再议。”
唐青没再就此事继续纠缠,他既已经表露态度,眼前的帝王需要用到他时,以其手段作风,定然不会犹豫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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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林猎场,萧隽驭着雷首跑了几圈,方才让这匹烈马勉强尽兴。
李显义递来绸帕,萧隽擦去面上汗珠,道:“准备一下,孤要出宫。”
李显义:“喏。”
又小心观察圣颜,问:“陛下可要带上唐侍郎?”
萧隽:“嗯。”
李显义咧咧嘴角,很快着人去办,说道:“陛下倚重唐侍郎,还让他去了尚书台,可为何至今还不用呢?”
萧隽:“时候到了,自然有用到他的地方。”
不是不用,只是时候未到。
唐青拥有独到的见解,颇具风骨,若行起事,看似温和,可依他胆敢违抗皇命的作风,定然少不了决断的魄力。
可一个没有背后势力支撑的平民,又在御前伺候,未在朝中树立任何威信。
让唐青贸然去做那把的刀,就算有皇帝担保护航,怕只怕有朝一日,千防万防,刀还没落下,就先让人折了。
出头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用刀之前需得慢慢磨刀。
李显义赞叹不已:“陛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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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得知皇上从猎场回来后要出宫的消息,且要带着他随行。
他问前来传话的宫人:“我……需准备些什么?”
宫人笑道:“唐侍郎只管把自己收拾好就成。”
唐青回了潇湘殿换上一身浅青色斓衣,漆黑的发后别着木簪,腰间只配兰香准备的白色锦囊,里头放着供他低血糖应急吃的糖怡,来回踱步两圈,一派文雅素净的模样。
兰香笑眯眯地捧脸,又往他的配囊里多塞了几颗糖怡。
未时方过,颐心殿的宫人前来召他,唐青见到了一身玄色常服,束玉冠的帝王。
宽袖长袍更衬得这位有异族血统的帝王身形伟岸,那双素来淡漠的狭长双目,投射的凉薄之意也被这身常服中和几分,看起来柔和些许,没那么冷硬了。
萧隽道:“随孤出宫。”
唐青跟在那道背影后。
来到大邺,除了第一日在马车内看过几眼这座王城,还没机会融入其中近距离观察。
萧隽不动声色,余光瞥向旁边的青年,心想:看着挺高兴。
第21章
邺都不设宵禁,王城之下街市遍布,通宵达旦,很是热闹。
值正午,大街上人来人往,萧隽摒退暗卫随行,身边能看到的只唐青一人。
起初唐青间隔距离跟在萧隽身后,奈何路上行人太多,赶路的商贩肩挑担子,吆喝着“劳烦让个路”“当心当心”。
唐青打量周遭环境,走神稍息,想再躲开时避之不及。
倏地腰肢一紧,走在前头的人不知何时停在他旁边,手臂揽向他的后腰,微微一提,唐青就这么被萧隽提了起来,带上空出的屋檐之下。
萧隽道:“看路。”
唐青稳定心神:“多谢……爷。”
他收回探量四周的视线,街上行人虽然多,但还不至于拥挤到寸步难行的程度。
渐渐地,唐青发现落在身上的目光夹了几道惊艳,有些人走着走着便出了神往他的方向靠。
萧隽浑身写满生人勿近的气场,衣着尊贵,又格外高大,人见了都绕道,空出一部分范围。
瞧见此状,唐青只得老老实实跟在对方身侧。
正临朱雀街,此为都城最繁华的地段。
前方忽然爆出呵声,唐青逐渐随着人潮停步。
过去他身子不好,时常寻几个安静的地方呆着,第一次凑上人多的热闹,颇觉得新奇。
萧隽为此停下,朝他看了眼,再扫向声音的源头。
原来有人在一家面摊前食霸王餐,赖账被戳破后,脸皮厚得可以,开始撒泼打滚。
闹了半刻,有人报官,官差已在来的路上,那吃霸王餐的人犹在泄愤,被围观的好心行人压制不准对方逃跑。
唐青不由倾身朝前凑近,日光落在他垂落的发间,漆发如绸,流光滑动,此刻眉眼含笑,清波潋潋,引得旁边凑热闹的行人下意识直直盯着他,还不住地吞咽嗓子。
一道淡漠的目光让恍惚的行人骤然发颤,再回神,那谪仙似的公子已被眼前这位气质尊贵却犹如煞神修罗的爷完全挡了起来。
朗朗白日,已叫他浑身渗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