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遥忙不迭点头。
瞧着莫知遥的背影不见,打了盆水经过廊下的兰香努努嘴,道:“回大统领,咱们这群人里,这郡守,属见了大统领最为殷勤,先生同他打交道,话里话外都是客套,非要先生搬出威仪,才半推半就的行事。”
眼下先生还要议事,不知要费几番口舌,才能说得这见风使舵的郡守听调差遣呢。
韩擒走到兰香面前:“水打给他的”
兰香:“嗯。”
韩擒:“交给我。”
兰香笑意吟吟的,并不揽争这份活儿。
“那就有劳大统领了,我去后厨准备今日的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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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屋内,唐青就改革一事,与莫知遥商议。
他道:“想必莫大人听说,近几日本官走访被拒的消息。”
郡守讪笑,道:“那帮土地主不识好歹,连大人都敢得罪。”
继而低头:“恕下官无能,在郡守上任的几年来,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唐青看出此人不想沾惹是非明哲保身的动机,唇角微扯:“莫大人不必内疚,此事办不妥,另有一事须得你来做。”
郡守问:“何事?”
唐青道:“平粮价。”
粮食价钱,一日几变,波动甚大,但往往有个最低限度。
只这最低限度,已让大部分平民吃不消。
如今粮价围绕最低限度只增无减,是以做大的商贾、地主乡绅们挣得满盆满钵,底层百姓却越来越穷。
既平粮价,为了防止矛盾激化过度,就得先把地方上苛收的杂税减免甚至除去。
届时双头并进,官府监督市场,赋税轻了,百姓的压力自然随之减轻。
可此举实行,势必会触及中层以上阶级的利益,无论怎么做,都会引发不满。
郡守深知其理,迟疑不定,良久未应。
唐青道:“怎么,莫大人要违令?”
他瞥见端着水盆出现在竹帘后的身影,冲对方轻轻摇头,示意不必出面镇压,让他自己处理。
莫知遥言语含糊:“下官……”
唐青笑笑,声色温和,却于这份温风细雨中释出魄力。
他亮出手中一物:“莫知遥,见金龙刀如见皇上,你可知违抗圣旨,该当何罪?!”
莫知遥瞧见唐青手执金龙刀,忙伏身跪地。
“小的不敢,大人吩咐的事,下官立刻去办。”
唐青面冷如冰,打发走莫知遥,用韩擒送来的水稍加洗漱,方才稳定激荡的心绪。
韩擒问:“大人何不让我出手?”
唐青笑着瞥去一眼,道:“我自知统领威风,可若以武力压制,震得了他们一时,岂能震得住一世?且你也不会时时都在我身边供我差遣,所以该敲打的时候,只能尽力敲打他们。”
根据李秀莽几人汇报的消息来看,如今核查登记人口的工作还算顺利,多数百姓比较配合,就是丈量田地的计划颇难进行。
小农户不敢得罪官府,尚且听话,大些的地主则沆瀣一气,油盐不进。
唐青捏了捏眉心:“一味的怀柔策略不可取,只能转另外条手段强硬些的路子了。”
等梧郡地方税改和平粮价一事走上稳定的轨道,便要着手处理这群绅豪,让他们把手里的地交出来。
韩擒微微握住唐青的手:“我会护你。”
于公事上,韩擒遵照皇命保护唐青,于私,他绝不让旁人损伤唐青半毫。
唐青打趣:“接下去我可能会得罪不少人,到时候,还得劳烦统领寸步不离的护着我。”
自古以来,主持变法革改的人都未曾落得个好下场,丧命不说,死法更是惨不忍睹。
唐青长长舒了口气,韩擒扶他坐下。
兰香送来午食,两人吃完后,唐青见窗外落满晴光,遂开口:“去街上走走吧,不能总绷着情绪,到外面放松放松。”
韩擒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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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郡地小,他们没有乘坐马车,从官驿步行出发。
正巧碰上集日,街上行人比往日多了几成,有些熙攘的气息。
公告栏前围了几圈百姓,唐青上前查探,是官府放出将要税改和平粮价的公告信息。
他压低声音道:“这郡守头一次办事效率如此快。”
郡城那么小,此消息就像一阵风,不久便传得沸沸扬扬。
出街看告示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都在议论。
街道窄小,行人渐渐寸步难行起来。
唐青和韩擒逆行而走,被堵在半道。
唐青无奈:“怎么办?”
随即指向一边屋檐:“要不去旁边等等。”
韩擒:“好。”
待唐青回神,腰肢一紧,已被韩擒抱起,脚下运功,带着他几瞬间飞掠到屋檐底下。
唐青俶尔生出一份感慨:“倘若我也会轻功就好了。”
韩擒松开环抱青年的手:“先生想学轻功……”
唐青眨眼:“我这个年纪了,还能学吗?”
不是都说学武要趁早,他都二十七了,还有机会?
韩擒微微摇头。
唐青笑问:“连一句安抚的表面话都没有?”
韩擒:“……我可以带先生,所以先生纵使不会,也不必学这些。”
想了想,安慰着:“学武很苦。”
唐青忽然想起什么,蓦然笑出声来。
这理当算是韩擒的蜜语甜言吧,挺朴素的,但实在。
第34章
变革之策开始推行后, 梧郡热热闹闹地传了好一阵。每日能在街头巷尾中听到百姓闲谈,农忙时分,休息的空隙也聚在树荫下议论此事。
头几日百姓们还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渐渐地, 官府放出减免赋税和粮价制定的告示, 巡街的官兵陆续多了起来。
哪家摊铺超过规定的粮价做买卖, 官兵先对其劝服, 若不听劝, 只能强制执行, 令其关门。
如若百姓们发现商人哄抬粮食高价,亦可检举,经核查情况属实, 可得半袋米作为揭发的奖励。
有些小农小户,家中无甚背景,对此番举措只能配合,而有些做大的商贾, 素日里垄断惯了, 要他们降低粮价, 简直无异于割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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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唐青带韩擒和李秀莽出来探查情况,经过西市的梁记盐铺,便遇到物价纠纷引起的斗殴。
一身着灰色粗布短打的男子上盐铺买盐,发现盐价并未依照官府放出的告示降低,便冷着脸要求他们改价。
盐铺管事的自然不干,可瞧见男子发黑煞冷的面色,叉腰怒骂几句后, 挥了挥手,周身便冒出十几个平日里搬盐的帮工来。
这些帮工时常劳作重活, 偶尔充当打手,浑身肌肉鼓鼓涨涨,教训一些地痞流氓不在话下。
唐青他们站在人群外,望着盐铺前粗布短打的男子双拳应对几十个拳头,虽落了下风,但周身气势更盛。
俗话说得好:不怕硬的,就怕横的。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被围殴的男子便是那等不要命的人,尽管身上伤着了,可拳头回击起来愈加蛮横,让围殴他的打手没讨得太多好,反而对他那股劲发憷。
唐青道:“好大胆子,居然当街闹事,最近巡街的官兵不是多了,怎么不见来管管?”
旁的百姓道:“谁敢管梁记啊。”
听百姓闲谈,才知晓梁记在梧郡横贯了。
他们几乎垄断了郡城的盐,按理来说,盐过去由运营盐司的官方管控,再授权给指定的商家买卖。
可日子久了,梧郡内得到盐司授盐买卖的商铺只剩三四家,其中属梁记规模最大。
梁记垄断的日子过惯了,做事蛮横无理,但他们今日对上的,亦是素有“铁命”一称的石敢。
唐青听着,道:“这石敢,有故事?”
百姓道:“那可不。”
经旁人七嘴八舌地插/话,唐青将大致信息拼凑了个完整。
原来石敢最初在官府里任职,别的官差一向见机行事,遇到不能得罪的,不该得罪的,笑笑就过去了。
偏生石敢固执,认定的理不会放过,曾经就带着人去查了好几家欺诈百姓的豪绅商贾,为此得罪人,时不时招来报复。
石敢早年丧亲,独身一人,遭遇报复并不畏惧,每回都打得找茬的人落败而跑,遇到憎恶他的豪绅,也敢直面回击,横到大伙儿都怵他的程度。
石敢一人,就如名字,固执,没什么不敢做不敢当的,太过耿直认理,把梧郡里的绅豪门户得罪大半,官府不敢留他,早年就遣他离开衙门,省得再生事端。
唐青道:“听着倒是个难得的硬汉。”
瞥见石敢让几个打手困住手脚,动弹不得之际挨了几拳。
唐青皱眉,道:“救他,韩——”
话音未落,韩擒跃起至人群内,帮被围殴的石敢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