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笑道:“王爷为冀州的主人,可能为我介绍当地特产?”
萧亭:“乐意效劳。”
二人走出榷房,背身靠在屋檐下的韩擒瞬间跟在唐青身侧。
他像一把如影随形的刀,唐青走到哪,便出现在何处。
三人走在平城街头,无论是谁,品貌气度俱为万中挑一。
很快有人认出萧亭,正要行礼,萧亭向其示意不必出声,牵着唐青上了马车。
萧亭亲民,战后冀州恢复建设时期没少下过民间,平城当地的百姓都见过他。
萧亭面含歉色:“看来本王打乱了此行的兴致。”
唐青往马车内侧靠了靠:“无妨。”
他们身处平城最热闹的华荣大街,拐过附近的商业范围,人潮便会减少许多。
待喧声弱下,唐青掀开车帘,韩擒坐在驾车的马夫一侧,专注望着他,道:“大人可要下车。”
唐青:“周围人少,就从这儿下去吧。”
韩擒扶着他从马凳落地,萧亭微眯双目,横出手去扶唐青另一条胳膊。
唐青打量左右两侧,笑着收回自己的手。
“我又不是年老迈不动步子的白头翁,何须如此?”
朝街面直望,虽不若华荣大街那道楼坊林立,但小摊小铺的数下去也不少。
在唐青右方十丈之外,小食铺子的摊主正向着他卖力吆喝。
“公子,几位爷,过来买点吃食呗,不好吃分文不取!”
摊主身着冀州溧城的服饰,平城繁华,遂赶来做些小本生意,还不曾见过冀襄王。
萧亭微微笑了声,自然而然地牵起唐青走近小食摊子:“你这摊主好大口气,不好吃不收钱,不怕赔本?”
摊主左手一比,在胸前比划了个大拇指:“俺的手艺在溧城街上可是顶有名的。”
说着,讪讪一笑:“不过平城收取的租金比起溧城可不便宜,俺只能在这道摆摊先挣点钱,几位爷,你们就赏脸尝尝吧。”
韩擒看着贴在铁锅上的东西,迟疑道:“大人,不如我送你去城东的馆子。”
他担心街上的东西不干净,唐青脾胃一般,如果吃了生病如何是好。
唐青笑道:“自古小摊出美食,先尝一块吧。”
他接过摊主递来的小食,掂了掂,道:“还挺香。”
摊主笑呵呵道:“公子识货,这正是溧城独有的薄皮小酥饼。”
平城街头买卖馕饼的小摊小铺不少,配料比较单一,唐青吃过馕饼,此时尝一口酥饼,眸子微亮。
“面薄软韧,皮煎得很香,裹在里头的馅料放得很足,汁水都渗到了皮上。”
面皮内裹着牛肉、蔬菜、鸡蛋、豆腐等,小小的一个煎饼,不及两根手指大,滋味十分浓郁。
他笑着跟身旁二人说道:“你们也尝尝。”
韩擒身形未动,萧亭先接过剩下的另一份酥饼,尝过之后,道:“果然不错。”
当即跟摊主买了所有的酥饼,准备打包带回府上给那帮老小子们尝尝鲜。
摊主笑得见牙不见眼,周围的小食摊看他们这么好说话,纷纷拿着售卖的吃食推荐。
无一例外的,萧亭都将其打包,过程等待的功夫,三人走到不远的饮铺内,要了壶凉茶坐着吹风。
唐青眸光含笑:“怎么都买了?”
萧亭:“难得高兴,花那些钱能让他们早些时候收摊,就当行件善事。”
不禁又笑着开口:“许是从前老天见我行善,将这份好惦记了,才让我受此眷顾的遇见你。”
萧亭直言不讳地袒露对唐青的心意,韩擒听在耳边,暗自捏起指节,只恼自己没有萧亭那样细腻柔情的心思。
饮铺迎面吹来几阵风,唐青舒服地呷着茶水,道:“适才在榷场碰见那日遇见的少年。”
萧亭知他有话要说,专注倾听。
唐青道:“少年叫做木之,我听他说家里有位大哥在冀州参军。”
“王……”唐青改口,“我观军中将士,一人参军,可使三口之家勉强度日,但只要有一人生病,便无力支撑,那位木之小少年,便是迫于生计出来挣钱,急着给患病的母亲救命。”
“将士们的月俸我没有考量的参照条件暂且不议,就家属患病一事,可否提高将士在医疗方面的待遇?比如他们的家属可借凭据就医,免费或给些折扣让他们看病取药,如此一来,将士家中有个依托,也好稳固军心,团结士气,减少士兵逃逸的几率。”
萧亭轻转茶杯:“此事,过几日我召军中副将商议,如若合适,就照你说的调整。”
唐青笑道:“多谢。”
他欣赏萧亭的这份心意。
他们二人虽已相互表露心迹,却没有因为关系的亲近而盲目听从他的建议。
目光相触间,正要继续开口,外头的摊主陆续把打包的小食送来,萧亭交给随行的下人,吩咐其带回府上。
饮完凉茶,萧亭准备带唐青到另外的地方闲逛,他们出了饮铺,转个道,却见附近的百姓行色匆匆地陆续朝前方赶。
韩擒扯住一人,问:“何事这般惊慌。”
百姓道:“四角巷的周家走水了!”
他们顺着百姓所指的方向,疾步赶到巷子里一户人家的院子前。
大门已被火苗吞噬,拎着木桶想冲进去救人的百姓束手无策。
众人无计可施间,只见韩擒跃入围墙之中,不等唐青反应,率先进了屋院。
萧亭拉着他:“莫要惊慌,四周危险,你站远些。”
继而声色微沉,将周围旁观的百姓往更远的范围疏散,询问:“可有报官。”
百姓道:“报了报了,一刻钟前就有人跑去报官,人都没到呢。”
唐青望着彻底淹没在火焰里的大门,担心地走了几步,只见破落的火门被掌风一扫,韩擒左右手共抱着三人出来。
韩擒把三人平放在地,只见他们面色焦黑,最小的那个约莫两三岁,伸手探至颈脉,已无气息。
唐青和萧亭问:“如何?”
韩擒摇头:“窒息而亡。”
又去探另外两名夫妇,气息十分薄弱,尚有一丝挽救的机会。
他们在巷道里逗留约莫半刻钟,官府的人总算赶到火势现场。
此时院子已彻底烧成焦黑色,萧亭皱眉,冷道:“府衙办事效率如此之慢,让刘鸣过来见本王。”
亲眼看着这群公职人员效率缓慢,萧亭当即要对其问责,并派人将周家三口进行安置。
四角巷被萧亭命人封锁,即问责官员,查究火灾缘由,安置受伤百姓三件事他亲自着手处理。
一次游街活动因为突如其来的火灾提前中止,萧亭跟进此次火灾意外,遣人调查,而唐青被韩擒先送回王府。
途中,他从怀里取出一条干净的锦帕,打量韩擒熏黑的面庞,道:“擦一擦。”
韩擒接过帕子,面无改色,心脏却在嗅到属于唐青的气息时猛地抽紧。
想着唐青仍会关心自己,便恨不得把脸埋入这方沁香的帕子上。
唐青问:“可有受伤?”
韩擒喉结轻微滚动:“无事。”
唐青:“可怜了那个小孩,好好的一家子竟遭遇这样的难境。”
韩擒:“大人心地慈善。”
唐青轻叹:“若非你及时进去,那两个大人怕也保不住命。”
到了王府,唐青回房更换衣服,之后短暂的小憩,一觉很快清醒。
暮色已至,管事请他到前厅用膳,唐青摇摇头,在院中踱步:“我等王爷。”
韩擒苦涩地紧了紧嘴角,道:“先生,还请先吃点东西,若王爷知你这样等他,也会担心。”
唐青揉揉眉头:“那便先去用晚膳吧。”
待他走远,韩擒捏着掌心的那块巾帕,似又舍不得将其揉皱,展开叠好,收入袖内藏起。
第76章
天色渐晦, 万物昏黄,唐青侯在前厅里用膳,有些心不在焉。
四周朦朦胧胧, 管事带人将灯添了, 堂前一片灯光与月色交映, 风里带了花香草木的气息。
从军营忙回来的一群老小子纷纷坐下用膳, 气氛正热闹, 顺便聊起四角巷周家走水一事。
韩擒给唐青添了碗鱼汤, 还没见他喝多少, 就停下听老小子们的闲话。
韩擒:“食不言,用完晚膳再说。”
又道:“先生,汤快凉了, 多少再喝几口。”
唐青低头喝汤,看了眼韩擒,朝老将们开口:“不必拘谨,你们聊你们的。”
从几人的对话得知, 那对周家夫妇被大夫救了回来, 但小孩子回天乏力。刚缓了口气的周氏听闻噩耗, 顿时伤心欲绝,当场就要寻短见一块去了。
老将唏嘘:“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这半年城内走水数十起,听说王爷要向府衙那边问罪。”
用过晚膳,厅内的人都散去院子里纳凉,月色如水一般淌在台阶上,唐青没有回休息的寝屋,仍在堂前等着。
戌时将过, 韩擒从唐青面上窥出几分倦色,忍不住放低了声音, 劝道:“先生,该回屋歇息了。”
已经过了唐青平日休息的时辰,且他白天在榷场和街上走了一圈,浑身早已乏累,小腿肚子还有些酸胀。
他在石阶高处坐下:“我再多等一会儿。”
见状,韩擒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青喜欢上别人,看着他把另一个人放在心里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