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整好后,兰香打开盒子挑选香囊,余光一瞟,只见先生神情闲适地呷着清茶,好不惬意。
她捧起雕花木盒,走近后,弯腰去翻先生的衣摆。
唐青好笑,看着兰香将他衣摆翻来覆去地打量,笑问:“在找何物?”
兰香挠挠后脑,指着木盒里的香囊,道:“先生,兰香早上给您配带的香囊,怎地又不见了?”
唐青低头,这才发现除了翡色如意玉扣,另一个环配在腰间的素雅香囊的确没了踪影。
他道:“许是回来的路上落下,没有留意到。”
又安慰小姑娘:“一个香囊,并非什么贵重物品,无须在意。”
兰香皱眉:“先生,您有所不知,在咱们府上,过去其他物什未曾丢过,唯有给您配的香囊,总是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且她查过府中下人,排除了被仆人偷窃的可能性。
边说着,边翻动木盒里的香囊,不禁暗自嘀咕。
这些香囊,和她照着药方给先生配的香囊属同一批,可往先生的床榻,衣柜放一段时间后,又感觉有哪里出现了异常。
好像不是原来的香囊,可她连细节都翻遍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唐青看她呆呆的模样,以为是忙得累坏了,便叮嘱她好生休息,还多发了份月钱让她拿着。
恰好时值盛夏,都城繁华,兰香可以沿邺都周围的景致多走走,放轻松心情。
兰香嘟囔:“我才没有忙糊涂……”
嘟囔完,还是笑嘻嘻地收好月钱,先生的关怀她才不会推拒。
*
尚书台几名官员给唐青准备的洗尘宴还没开始,就听闻他即将启程去往冀州的消息。
李秀莽掩饰目光里的黯然,道:“不如就今日,大伙儿聚一次。”
苏少游暗中啧声,连下楼的寇广陵也意外瞥了眼。
他们都是第一次听李秀莽主动约着人。
同僚们要给他送行,唐青应允。
一行人下值后就乘车前往瑞福楼,定下天字一号房。
临大窗户的厢房,可将贯穿邺都的城河全景观览,珍肴美酒更是备了整桌。
唐青酒浅,李秀莽差掌柜送了茶和应季的冰镇果子酒,寇广陵等人对他同样分外照顾,用热水将碗筷洗烫一遍,轻轻摆在他面前。
唐青面对众人的关怀,心里流淌一股温暖。
寇广陵道:“此行辛苦你,在外多照顾好自己。”
唐青斟了一杯果子酒,主动敬他们。
“多谢大人,多谢诸位。”
几人碰杯,席间只叙些轻松的风月闲话,待酒宴落幕,夕阳将平城的青砖长街照出一地霞红。
李秀莽正在为他们安排马车,几人一致先将唐青送上车内。
唐青温温笑道:“你们也尽早回去休息吧。”
李秀莽颔首,有些话说出来不合时宜,只好咽在嘴边。
“路上当心。”
话别之后,马车四平八稳地沿着街道行驶,唐青靠着闭目养神,整个人有些微醺。
他掀开帘子让风透进车内,甫一抬眸,便看见街边的酒馆里面,坐了道端正的背影。
那人桌上摆着几壶酒,右手还缠着一块白色的纱布。
他尚且犹豫,还没落下车帘,酒馆的人似有感应,回头便撞上他的视线。
唐青叫停车夫,还是走向了坐在酒馆沉默喝酒的韩擒。
韩擒神情露出点怔茫。
唐青的出现,让他欣喜,同时愧疚。
瞥见桌上摆了那么多壶酒水,使他认为此举都是对这人的一种冒犯。
可想再叫小二收拾也来不及了。
唐青坐在条凳上:“怎么喝那么多酒”
又看着那条包扎手臂:“回来途中,也不见你手上有伤,带伤饮酒可不是件好事。”
韩擒勉强牵了下嘴角:“小伤,无碍。”
韩擒眼底有少见的消沉,却没对唐青诉说。
他差小二将酒都带下去,适才听到温声关怀的言语,满心柔软。
唐青果真没再避开他,且还会关心自己。尽管这份关怀,更多出于朋友之间的关系,可得他温和地主动靠近,已叫韩擒生出久违的心颤。
他压下满腔心热,瞧见唐青微红的脸颊,沉声缓和地问道:“先生喝酒了?”
唐青笑笑:“与同僚们在瑞福楼小聚,方才刚散场。”
又道:“有伤就别沾那么多酒了。”
韩擒“嗯”一声,道:“不喝了。”
他率先起身:“我送你回府。”
唐青:“不必,马车就在外头。”
韩擒还是送唐青上了马车,几日来因为父亲为他安排亲事的沉闷一扫而空。
拒了所有亲事后,他一连几天没回府。
唐青坐上马车,隔着窗望向路边的身影。
韩擒道:“先去回去吧,早点休息。”
又道:“我不会再喝了。”
他已有决定,自会照顾好自己,这样才能一直守着想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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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韩擒街边偶遇,只为唐青回府的一段小插曲。
对方待他如何,品性如何,他心底一清二楚。感情虽成了旧事,但二人并非老死不相往来。
退回普通朋友的关系,唐青也会珍惜这段情谊。
到了府上,兰香给他递来一封信。
兰香:“从冀州王府送来的。”
唐青笑道:“是王爷。”
兰香“咦”了声。
面对她的探究,唐青一边阅览萧亭的回信,一边说道:“我与王爷在一起了。”
兰香悟了。
“先生以后可要去平城?”
邺都和平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若先生和王爷相爱,岂不是分隔两地。
唐青走去书房,看着跟来的兰香,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的事以后再慢慢打算。”
虽隔着两地,精神上产生的牵连让唐青觉得异地并不算太煎熬。
或许他过去独来独往惯了,光是心灵契合,就叫他心满意足。
看着信上最后落下的那句“可缓缓归”,他写了归期,而后又改了日子,打算明日提前一天启程。
等信送到平城,他也差不多到冀州地界了。
第86章
启程前日, 府邸来了贵客。
才落一场大雨,院里花叶掉了一地。
兰香正在打理满园丹红如火的石榴花,听到扣锁动静, 迎去大门, 见着来人后, 连忙惊诧慎重地将人请了进屋。
“参见皇——”
萧隽道:“他呢。”
兰香:“回皇上的话, 先生正在书房。”
萧隽没让人跟着, 独自去了书房。
已过午后, 庭院周围飘散着花香和泥土松软的气息。
隔了一扇窗扉, 几串水珠连成丝滚落,书案对着窗,案前的青年如锻的黑发散了满肩, 披了件薄薄的披风,手执竹简,神情却不知飘向何处。
唐青少有的出神,萧隽立在树后, 不曾立刻出声惊扰。
萧隽的目光如有实质, 即使没主动靠近, 眼神却如一阵穿堂风,无所顾惮地缠上了唐青。回
树下弥漫着花香,萧隽只觉花香里还混着另外一股香。
这股香的主人此时已然收回神志,犹如桃花的眸子抬起,眼波一转,便与他的目光相撞。
唐青放下竹简,拢了拢肩上的披风, 主动迎出书房,停在那道长身而立的身影面前。
“臣拜见陛下。”
唐青话刚开口, 欲行的礼被萧隽挡了回去。
萧隽道:“这次孤可是在唐卿的府门外等着通传才进来。”
唐青:“……”
萧隽勾起淡色的眼睛:“在府里待了整日,不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