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群管不住的小兔崽子。
江从鱼闹腾了半天,想到马上就休沐了,回到家说不定又能见到楼远钧,于是一散学便冒雨归家去。
林伯见江从鱼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了,赶忙叫人去备热水给江从鱼洗个澡,口中不赞同地说道:“可以等雨小了再回来的。”
江从鱼没敢和林伯说他这已经是换过一身衣裳了。他转开了话题:“今天雨下得这么大,明天应该就不会下了吧,我们约好明儿去韩家蹴鞠呢。”
这也是上次休沐说好的事,上次去的是袁骞家,当时提到大家一起玩蹴鞠,韩恕便说可以去韩家,韩家正好有球场。
难得韩恕主动开口,江从鱼自然极力促成,当场就把其他人都给约上了。
林伯道:“四月的天气哪里说得准,要是下雨你们就一起读书好了。”
江从鱼点点头,见林伯没说楼远钧在,便知道楼远钧没来。他有点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等到林伯在他换上干爽衣裳后把楼远钧的来信拿来,江从鱼就高兴得不得了。
信上只写了短短几句话,应该是楼远钧百忙之中抽空写的。楼师兄他这么忙,还记得写信与他说一声,可见楼师兄心里记挂着他!
江从鱼这么想着,马上取来纸笔洋洋洒洒地给楼远钧写了长长一封回信,表达自己收到这封信的欢喜。
大意是,我知道哥哥爱我!我也爱哥哥!
他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跟心思九曲十八弯的京师人不一样,说话主打一个从不藏着掖着。
江从鱼写完信拿起来回看了两遍,觉得没什么毛病,便把它折好塞进信封里让林伯帮忙送去。
林伯瞧见江从鱼那兴高采烈的模样,很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能作罢。
江从鱼很容易就把自己哄好了,既然今天没法和楼远钧夜谈,他便挑了几本书窝在那里翻了起来。
他也在白天那场激烈的辩论赛上收获了长长的书单,别人都看过的,他也要看!
好书都是引人入胜的,江从鱼看到夜深人静还有点舍不得放下,还是林伯过来催他睡觉,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书。
等躺到床上去,江从鱼有点睡不着,裹着薄被来回滚了两圈,总感觉空荡荡的。想到有楼远钧陪着睡的那两晚,他忍不住暗自感慨: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转念一想,他楼师兄都二十一岁了,早该谈婚论嫁了,哪能天天来陪他睡呢。
只是柳师兄最近比较忙,他才接替柳师兄来陪伴他而已,现在他都已经适应了一个多月了,不能再一天到晚惦记着两个师兄来陪他。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可不能再当那种离了师父或者师兄就睡不着的小孩儿。
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江从鱼这般胡思乱想了一会,很快便把自己给劝睡着了,睡梦中还抿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瞧着乖得很,丝毫看不出醒着时会那么能闹腾。
一觉醒来,江从鱼发现外面是大晴天,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林伯一直在旁边守着江从鱼吃早饭,江从鱼喊他一起吃无果,只得改为问起收留遗孤的事办得如何了。
他回来后似乎没见到新鲜面孔。
林伯答道:“已经陆续接了一些过来,不过还没带回府中来,暂时先安置在庄子里头了。”
林伯顺嘴与江从鱼提起他名下有两个御赐的庄子,一个适合避暑,一个适合猫冬,等江从鱼得空了可以过去看看。
江从鱼暗自咋舌,以前只知道富贵人家有好几个住处,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有了。他遗憾地说道:“可惜老师和里正爷爷都不愿意跟我来京师。”
要不然他就可以带他们享福了!
林伯建议道:“往后府中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匀一份给他们送去。”
江从鱼连连点头。
吃过早饭,江从鱼便出门往韩家去了。
韩家的球场确实修得很好,又大又宽敞,一行人今儿都换上了适合踢球的衣裳,开开心心地在偌大的球场上追逐那小小的鞠球。
江从鱼踢了一轮,瞥见旁边有人跃跃欲试地等了半天,很痛快地退下来换对方上场,自己则一屁股坐到边上喝水。
他正仰头把皮水囊的水往嘴巴里灌,忽地见到高处的凉亭上有个熟悉的身影。
哪怕隔了老远,江从鱼也一下子把人认了出来。
那是他楼师兄!
也不知他在上头看了多久,莫不是刚才就在看他踢球?
对了,楼师兄在给韩统领当幕僚,出现在韩家很正常。
江从鱼心中一阵鼓噪,哪里还坐得住?他推说自己要去下茅房,一溜烟往凉亭的方向找了过去。
第30章
韩家宅邸占地颇广,球场设在低处,凉亭则在高处,看似离得不远,实则得穿过长廊、曲径以及桃林。
韩统领乃是禁军之首,掌着皇城安防,职责紧要得很。江从鱼怕自己乱闯惹祸,溜出一段路后瞧见有个仆僮侍立在那儿,便先跑过去问清楚那亭子该怎么走。
对于自己上去做啥,江从鱼这家伙张口就来:“我看上头可以瞧见整个球场,想上去看看。”
那仆僮不疑有他,不仅给他指了路,还说要领他过去。
江从鱼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成,别耽搁了你别的差使。”
说完他已钻入曲径之中,眨眼间便不见人影,根本不给人追上来的机会。他也没心思去琢磨人家跟不跟,只担心自己去晚了,楼远钧就不见了。
凉亭外是片桃林,四月桃花已谢尽,唯有一只只小桃在枝叶之间冒头。
江从鱼一路跑过去,远远却见亭中空空荡荡,瞧不见半个人影。
江从鱼只觉巨大的失落朝自己涌来。
他一脸郁闷地往凉亭走去,想确定里面是不是真的没有楼远钧来过的痕迹。等到迈步走入亭中,当真没见着人,顿时有些蔫头耷脑。
难道是他心里头太惦记着楼师兄,一个错眼看差了,他的楼师兄本就没有出现过?
江从鱼正要叹气,却听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他还没回头,已经有一只手把他勾了过去。
江从鱼惊喜回头,却见楼远钧整个人正好隐在亭柱后,从亭外看的话身影恰好被挡得严严实实。
难怪他刚才没看见!
江从鱼一颗心怦怦直跳,说不清是跑太快才这样,还是太高兴了才这样。
楼远钧轻笑一声,掏出帕子替他擦颈边的汗。如今他做这样的动作已经很熟稔了,仿佛他们这样相处再理所当然不过。
江从鱼也没觉得不对,只磨牙质问道:“你是故意躲着看我笑话的吗?”
楼远钧哄道:“我没与人开过这样的玩笑,你要是生气的话,我随你怎么罚都行。”
江从鱼一听,忙说道:“我没恼你,就是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正难过着呢,没想到你是在逗我玩。”
楼远钧心想,逗你玩确实挺有意思,方才你那模样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猫小狗似的。
只不过楼远钧也知道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不然江从鱼真的要生气了。他笑道:“你没恼就好。”
江从鱼问道:“你今天也要帮韩统领做事吗?”
楼远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对的,所以我是悄悄到这上面来看你的,不能叫旁人给发现了。”
他还顺势把江从鱼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好叫两个人的身影齐齐隐没在亭柱之后。
初夏本已有些燥热,但昨日刚下了一场大雨,不远处的桃林送来阵阵带着木叶清香的微风,两人挨在一起也不会太热。
可江从鱼却感觉自己心跳不太对劲,呼吸不太对劲,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只觉有一团火从心里一直烧了起来,烧到他耳朵都有些红了。
楼远钧却犹觉不够,还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是不是太热了,你耳朵都热红了。”
江从鱼顿觉耳垂被楼远钧的手烫了一下。
他脑子有些乱,不太能理清自己心里是怎么个想法,只隐隐觉得自己和楼远钧的亲密似乎与旁人不太一样。
他跟柳师兄他们都挺亲近,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心慌意乱过,仿佛更进一步的话心里那把火就会瞬间燎原。
这不太像哥哥弟弟的感情,倒像是——
不等江从鱼琢磨明白,桃林之外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
“江从鱼!”
江从鱼猛然回神。
他有些慌乱地睁圆了眼,对楼远钧道:“是何子言来找我了,你在这里躲着,我去把他引走。”
江从鱼还惦记着楼远钧说的“不能叫旁人发现”呢。
楼远钧见江从鱼难得地慌了手脚,终是没有逼迫太紧。他松开了捏着江从鱼耳垂的手,笑着说道:“好,我好好地躲着。”
江从鱼掏出颗糖纸包着的桂花糖塞楼远钧手里,飞快说道:“这是我最近吃到的最好吃的糖,你尝尝看能不能尝到甜味!”
楼远钧只觉手里多了样小东西,而怀中则骤然一空。
江从鱼转眼间便跑出老远,快步迎上了快要穿过桃林来找人的何子言。
随着亭外的交谈声渐行渐远,楼远钧看向了自己手里的桂花糖。
他倚着亭柱剥开糖往嘴里送,只觉糖化开后一如既往地粘腻。
至于江从鱼所说的好吃和甜,他却还是尝不出来。
楼远钧收起了手中薄薄的糖纸,一时想,楼家人多半是畜生,而他也姓楼,大抵不会成为例外;一时又想,他给过江从鱼远离他的机会,可江从鱼非要说爱他。
爱。
这对楼远钧而言是最陌生不过的字眼,江从鱼却能随随便便写得满纸都是。
既然江从鱼本就有那么多,那他哄走一点应当也不算过分。
他想要……不是给皇帝的,不是给师兄的,而是给他本人的。
最好是能只给他一个人的那种。
楼远钧这么想着,竟觉嘴里的糖当真有了一丝丝甜意。
他待在原地等那颗小小的糖彻底化开了,才转身离开。
……
另一头,江从鱼正拉着何子言往回走,嘴里问道:“你怎么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