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从鱼听着楼远钧这肆无忌惮的话,知晓他们这样的关系应当维持不了多久了……至少在今年秋猎,他这个京师“新贵”肯定是要正式面圣了,算算也就是这一两旬的事。
这个秋日清晨天色还灰蒙蒙的,外头雾气浓重,天地一片混沌,连近在咫尺的人仿佛也变得朦朦胧胧。
江从鱼转过头想看清楼远钧的模样,却怎么看都看不清楚。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勾住楼远钧的脖子主动给了个湿润而灼热的吻。
楼远钧虽也有心事,可江从鱼都亲上来了,他肯定是不会客气的。
他很快便反客为主地把江从鱼亲得退无可退。
好不容易结束这一吻,江从鱼催促道:“正好雾这么大,你快走吧,别叫人发现了。”
楼远钧却把他抵到门上,说道:“你亲够了就赶我走,是把我当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娈宠吗?”
江从鱼气结。
这人要不要听听他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江从鱼瞪他:“那你要怎么样?”
楼远钧道:“刚才你亲我多久,现在就让我亲多久,这样才公平。”
江从鱼嘴巴还麻着,只觉有十张嘴都不够楼远钧吃的。
以前他怎么没觉得楼远钧这么坏?明明刚才楼远钧就已经回亲了老久,现在居然全算到他头上!
没等江从鱼和楼远钧分辨清楚,楼远钧已经用指腹摩挲着他被亲得发红的双唇,说道:“你这样再亲会被别人瞧出来,先记在账上,我晚上再来亲。”
江从鱼恶狠狠地咬住楼远钧的指头,直接在上面留下个深深的牙印。
楼远钧笑了出声,不再欺负江从鱼,趁着晨雾未散悄然离开。
江从鱼靠着门板等楼远钧走远了,才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他发现情爱这东西着实有点可怕,不仅一见面就让他昏了头脑想去亲近,还让他这么想得开的人开始患得患失、犹豫不决。
既然距离秋猎还有好些天,那就……先这样吧。
至于他们到时候会怎么样,不如……到时再说。
第58章
江从鱼去寻秦溯等人吃了早饭,又一起去马厩牵马去遛弯。
江从鱼才刚找到自己昨天悉心培养好感情的马儿,上林丞就把曲云奚领了过来,说是要向他道歉。
上林丞当年曾受曲家恩惠,如今见曲家只剩个曲云奚还在京师,难免想拉拔一下。
何况曲云奚也算是东宫旧人,当今陛下又是个重感情的,万一哪天想起昔日的情谊来,岂不是能给曲云奚一个机会?
上林丞出身低微,这辈子能在上林苑当个七品小官已经是意外之喜。在他心里还是觉得要是能攀上个厉害人物,自己一家人才能把现在的好日子延续下去。
只不过他这小官还是从七品,哪有厉害人物愿意搭理他?所以上林丞也只能闷头干自己的事,顺便照拂一下被贬来养马的曲云奚,畅想一下曲云奚将来哪天能与陛下冰释前嫌。
昨儿得知曲云奚和江从鱼起冲突,上林丞吓得腿都软了。
这位永宁侯可是上头吩咐过要特别关照的,说是永宁侯想做什么都不用拦着。
这话他一开始听着也觉得离谱,后来想想永宁侯现在可是陛下最爱重的未来能臣苗子。
听说陛下不仅特意微服去国子监巡幸,还时不时去永宁侯观政的衙署转悠一圈,生怕国子监和这些衙署不尽心尽力教导永宁侯。
眼下要比圣宠,哪个人能和永宁侯比!
上林丞对曲云奚的莽撞痛心疾首,苦口婆心劝了曲云奚很久:看到了吗?如果曲家当初没有犯糊涂,这些好处说不定都是你的!
曲云奚这段时间没少听说江从鱼的事,近半年来整颗心都像是泡在毒汁里似的。
他一面觉得楼远钧实在无情,明明赦免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偏要他来干这种低贱的差使;一面又恨江从鱼占了自己的位置,若是他家里没出事,这一切都应当是属于他的!
所以他见到与个洗马小吏说说笑笑的江从鱼时才会那么愤懑。
江从鱼跟这种杂役都能有说有笑,可见即便穿上了锦衣华服,这家伙也不过是沐猴而冠的乡野小子。恐怕就连陛下把话说得文雅一些或者迂回一些,江从鱼都会听不懂吧?
江从鱼这样的人,凭什么轻而易举地得到陛下的爱重?
只不过经过江从鱼昨天的威胁,又被上林丞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很久,曲云奚才终于愿意来向江从鱼低头认错。
倒不是他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而是他想借着秋猎的机会见陛下一面,告诉陛下当初他只是……只是无能为力,并非存心背弃。
吃了这么久的苦头,他已经得了教训,是不是可以给他个悔过的机会?
他才是最理解陛下的人,只要陛下愿意原谅他,哪还有江从鱼什么事?
为了能够保住这次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曲云奚这次认错认得极其诚恳也极其卑微。
江从鱼不知曲云奚心里的谋算,但莫名不喜欢这个“东宫旧人”。他瞧着曲云奚这模样只觉有些腻歪,说道:“我既然说算了就不会再和你计较,你不必再这样。”
别说他还没有正儿八经地面过圣,就算他面圣了也不至于真提曲云奚一嘴。
难不成他还见了皇帝就跟对方说“你以前的东宫伴读找我说酸话了,你可要给我作主”。
为了这点小事闹到御前,那不是平白惹人笑话吗?
他昨天说的那些话也就是吓唬吓唬曲云奚而已。
这时秦溯等人过来与江从鱼会合,江从鱼便不再搭理曲云奚,上马与他们一起绕着猎场巡查去。
秦溯问:“你怎么和那曲家的碰上了?”
戴洋也道:“对啊,昨天就见你和他在说话。”他为人也大大咧咧,昨儿江从鱼没提他就没问,今天秦溯一问他的好奇心就起来了,“他是曲家的?难道他就是曲云奚?”
江从鱼不动声色地打听:“他很有名吗?”
戴洋道:“那当然,以前他可是京师最受欢迎的‘第一公子’,谁提起来都得夸上几句,我偶尔跟父亲回京述职都能听到他博学广记、姿仪超群的传闻。”
戴洋没提过的是,以前他父亲回京述职想要囫囵着回去赴任还得到处送礼,其中大头就是送到曲家去的。
他也问过父亲为什么要与这些人同流合污,他父亲苦笑着说要是不这么做他这个官就当不下去了。
他难道不想把这些送给那些人的钱财珍宝留在当地,在自己的任地上做出点实实在在的政绩来吗?
可惜他不是天纵奇才,竭尽所能也只能做到不叫任地的百姓卖儿鬻女或落草为寇,没有那么大的本领去肃清官场上那腐朽堕落的风气。
在那种时局之下,不愿和光同尘的人都已经归隐山林当个自在人去了,他们这些留下的人不顺从“规则”又能如何?
总不能全都愤然辞官,把所有位置都让给那些人吧?
这不得叫他们高兴死。
只能庆幸他们能靠海吃海,借着海贸弄点海外珍奇回来满足那些人填不满的欲壑,不至于要把百姓的口粮都搜刮走。
戴洋得知了这些事,每每听到“第一公子”如何如何出众的传闻都在心里嗤之以鼻,只觉对方从头到脚穿戴的都是他家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京师这些高门大户表面上看起来再怎么光鲜亮丽,实则都已经腐烂到骨子里。
只不过曲家被清算以后,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换成秦溯,戴洋便把心里那些牢骚都收了回去。
毕竟是同窗好友,他可不能误伤了自己人。
戴洋道:“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在上林苑养马。”
江从鱼哼道:“那可不是普通的马,而是陛下的马,听说陛下这马都不让旁人近身。”
江从鱼一向不是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瞎想的人,可上林丞那话的意思明显是曲云奚当初在东宫便与当今陛下有着颇深的情谊,所以连陛下的爱马都认得曲云奚。
一想到这一点,江从鱼浑身上下都写着不高兴。
当然,追风昨天还自己跑来蹭他,所以上林丞的话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
江从鱼勉勉强强把自己安慰好了,才与秦溯他们打听起当年的东宫旧事来。
当今圣上是个地位卑微的宫女所生,后来被记在了当时无子的鲁皇后名下,通过多方默契运作塞进东宫占了太子的位置。
既然只是个帮忙占位子的,那肯定是后宫之中但凡出个有可能入主东宫的皇子都会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就连鲁皇后在亲妹妹生了皇子后都曾想过把他秘密毒杀,可惜不知是因为先皇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还是因为宫中妃嫔相互谋害对方子嗣,这位由鲁家女所出的皇子也没活过三岁。
这也是鲁家在新皇登基后还试图架空他、极力阻挠他亲政的原因。
因为在那短短的三年里,鲁家没少明里暗里对东宫下毒手。
对当时还在东宫的新皇而言,至亲的生母已经去世,本应可以信任的嫡母又想要除去他,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孤立无援。多亏了当时江清泓恰好起复回朝,与吴伴伴内外联手极力相护,才将太子护了下来。
偏偏新皇登基时才十几岁,不仅没有办法向鲁家发难,还得敬着占了太后名分的鲁太后。
提及这些往事,秦溯都忍不住感慨:“陛下真不容易。”
虽说人都会有私心,鲁家想扶持带自家血脉的皇子当太子也很正常,问题就在于……他们没扶成。
从鲁家决定对东宫下毒手的那天起,他们家覆灭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至于与鲁家穿同一条裤子的曲家,肯定也是跟着轰然崩塌。
自己选错了路,怪不了旁人。
江从鱼此前也从吴伴伴他们口中大致了解过这些事,只不过通过秦溯他们说出来又是不同的感觉。
但凡有一次没躲过那些明枪暗箭,就没有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了。
江从鱼抿了抿唇,心里不免有些难过。他说道:“那个时候,曲云奚这位东宫伴读在做什么?”
秦溯听到江从鱼这个问题后顿了顿,他沉吟良久,才说道:“应该是什么都没做吧。”
以当今圣上的性格,如果曲云奚真的做了什么,应该不可能再出现在京师了。
只不过在当今圣上最艰难的时期什么都没做,甚至春风得意地成为了众人口中的“第一公子”,那无疑也是把所谓的潜邸旧人情谊泯灭掉了。
罪人之后被没入上林为奴是十分寻常的处置,并不代表陛下还想见到他。
他享受了家中作恶带来的好处,家族倾覆时自然也得跟着赎罪。
江从鱼也是这个想法。
昨天听曲云奚说那些话,他还以为曲云奚是无辜受累呢。
今天听秦溯他们讲了当时的具体情况,他才知晓曲云奚被“厌弃”着实再正常不过!
反正他觉得自己做不出曲云奚干的事——
明知朋友正在受苦受难,他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快活享受。
等到大祸临头,他还觉得委屈,认为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江从鱼在心里嘀咕了一会,才与秦溯他们聊起了别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