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颇为大方的回应,陵游忍不住看了眼暗搓搓挪到楼远钧身边去的江从鱼。
算了,左右他们还在兴头上,江从鱼一时不会不至于有性命之虞。
这种一看就不好招惹的家伙还是让江从鱼自己消受去吧。
陵游看热闹不嫌事大,丝毫不顾江从鱼的死活,一个劲地拱火:“不用,在里头多不自在,许多话还是适合私底下说。”他还笑眯眯地对江从鱼说,“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想和我去浪迹天涯,给我传个信就好。”
江从鱼本来就觉得自己有十张嘴都说不清,再听陵游这么火上浇油,差点眼前一黑。他试图转开话题,问楼远钧:“接风宴已经散了吗?”
楼远钧道:“散了。”他牵住江从鱼的手,“你今晚是要跟你朋友叙旧?”
江从鱼连连摇头。
虽然这会儿楼远钧看起来一点都没生气,但江从鱼还是担心他误会了自己和陵游。要是楼远钧当场把怒气发出来,他倒是不怕,他就怕楼远钧闷在心里头瞎想。
江从鱼又暗自瞪了眼陵游。
瞧你干的好事!
陵游又忍不住嗤了一声。
太没出息了。
哪天被人卖了都要给人家数钱。
楼远钧看着他们当着自己的面默契地交流着,都快要忍耐不住了。只是朝臣才刚陆续散场,眼前又有陵游这么个外人在,他只能紧握住江从鱼的手不放。
江从鱼的朋友多如过江之鲫,新朋友老朋友都一堆,他要是每个都那么在意,恐怕只能一年到头都泡在酸水里。
可哪怕反复说服自己不要在意,楼远钧还是没办法看着江从鱼和旁人那么亲近。
楼远钧维持着最后的冷静把江从鱼带走了。
陵游目送他们离开,在廊柱后的阴影里静立良久,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这里只是北郊一处供帝王祭祀天地时落脚用的行馆,身处其中已能感受到几分有别于民间的森严,京师那座巍峨宫城当真是个好去处吗?
偏偏江从鱼是头倔驴,不撞南墙是不可能会回心转意的。
那就先让他去撞一撞吧。
再要好的朋友,在这种事情上也插不上手。
另一头,江从鱼正怂怂地跟着楼远钧往回走,走出一段路才觉出不对。他说道:“我们在这边也睡一起吗?”
楼远钧道:“不然你想跟谁睡一起?”
江从鱼一听就知道这人果然又在心里瞎想了。他认真解释:“我刚才就是被他掐了一下脸才想着要掐回去,不是故意扑他身上的。”
楼远钧道:“他掐你的脸做什么?”
江从鱼道:“谁知道他掐我做什么?说不准他就是看到你来了,才故意招惹我。他这人坏得很!”
楼远钧问:“你把我们的事讲给他听了?”
江从鱼道:“不是我讲的,是他看出来的。”
江从鱼还给楼远钧讲起陵游他们的光辉事迹,陵游这看不得旁人你侬我侬的毛病就是老神医带出来的。
记得当年有次县里办七夕灯会,不仅给年轻男女牵头相看,还找了一溜汉子给县中的寡妇挑。
结果老神医带着他们往灯会上一坐,支个摊子说要给人免费看诊,给姑娘们看看自己相中的男人身体有没啥毛病。
陵游还在旁边卖力吆喝:“都来看一看,瞧一瞧哎,不要钱的!”
一晚上还真给他们把脉把出好几个带病的或者那玩意不行的。
还有些玩不起的直接落荒而逃,变相承认自己是银样镴枪头。
看得江从鱼惊奇不已。
楼远钧也觉这老神医行事着实特立独行。见江从鱼讲得眉飞色舞,他状似不经意地继续追问:“那你当时在做什么?”
江从鱼毫无警惕心地答道:“我在和陵游一起吆喝!遇到那些想跑的还一唱一和地挤兑几句,一个都不放过。”他说着说着还骄傲起来了,“这种家伙哪能让他们去害了人家女孩儿!”
楼远钧道:“你们就是在那时候约好要去浪迹天涯?”
第80章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住处。
门一关,江从鱼就把楼远钧按在椅子上,认认真真与他讲起了道理:“那都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别听他瞎拱火!”
“那时老师不许我往外跑,陵游又整日给我讲他们在外当游医的趣事,我不就心心念念想跟着他们出去玩吗?”
楼远钧问:“那你现在还想不想?”
江从鱼道:“我要是想,你要怎么样?”
楼远钧环住江从鱼的腰,低眉说道:“你要是想,我只能一个人待在宫里盼着你回来,就像平时等你从国子监休沐归家那样。”
江从鱼:。
这人怎么这样!
总装出这副模样来骗人!
他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吗?!
江从鱼终究还是乖乖哄了楼远钧一晚上,楼远钧想怎么折腾都随他。
只是在他熟睡以后,楼远钧却没有入睡,一直盯着江从鱼看到后半夜才合上眼。
江从鱼早上醒来,才想到可以让陵游看看楼远钧的身体情况。
虽然楼远钧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杂七杂八的毛病还真不少。
只不过给皇帝看病这种事,在宫中从诊脉到开方都是要详尽记录下来的,入口的药都得经过太医院院判及另外两位太医尝过了才能用。
江从鱼询问楼远钧的意见:“要不让陵游他给你诊个脉?”
楼远钧往他唇上亲了一口,轻笑着说道:“我行不行你还不知道吗?还需要他给我诊脉?”
江从鱼道:“他又不是只会诊这个,让他瞧瞧你吃不香睡不好的毛病不好吗?”
楼远钧道:“我不想给他看。”他轻轻捏着江从鱼的耳朵,“今年有你陪着,我已经好多了。”
若是陵游医术真那么了得,那对方一上手就会知道他昨晚压根没怎么睡的事。
他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不愿意让有可能把自己恋人抢走的“情敌”知晓自己的辗转反侧。
江从鱼听楼远钧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劝。
他知道楼远钧的情况大抵是源于幼年的经历,陵游给他诊治兴许也没多大的用处,何况陵游看起来那么年轻,楼远钧不信任也很正常。
现在楼远钧看起来问题不大,江从鱼只能说道:“那好吧,要是以后你哪里不舒坦可不能讳疾忌医。”
楼远钧点头应是。
这日郊祭结束后,楼远钧还邀陵游到太医院任职。
陵游是自由散漫惯了的,推拒了楼远钧授予的官职,表示自己要继续到处游历去。
江从鱼埋怨:“不能过完年才走吗?老师不肯留下过年,你也不肯。”
陵游摸了摸江从鱼的脑袋:“京师有那么多人陪你玩耍,还不够你热闹的吗?”
江从鱼道:“那怎么能一样?你们每个人对我来说都是不一样的!”
陵游看了眼旁边的楼远钧,倒是对这位年轻帝王有些另眼相看。
昨儿他都故意那样拱火了,今天江从鱼都还能活蹦乱跳出现在他眼前,而楼远钧甚至还能留他到太医院任职,可见这人……是真的很能忍耐。
至少眼下江从鱼应该不会吃大亏才是。
这小子分明还乐在其中。
陵游道:“我最近要采的一味药得辽东那边冰雪消融时才有,现在出发估摸着还能赶上,再晚些就不行了。”
江从鱼知晓陵游在这方面的执着,只好放弃留他。
……
一行人归京的路上,天飘起了雪。楼远钧顺势把江从鱼哄进了宫,说是不能骗小孩儿,说好要陪阿宝玩雪便得去陪。
国子监那边早已放学生归家过年,江从鱼便直接与楼远钧同车归去。
袁大将军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驶入宫门的车驾,转身招呼自己两个儿子一同回家。
江从鱼两人去陪阿宝吃了顿饭,见外头雪还没太深,便只在屋中陪着阿宝读了会书,考校他最近都学了什么东西。
气氛相当融洽。
连一直看阿宝不太顺眼的楼远钧,此时此刻都有种一切会始终这样安好下去的感觉。
若是江从鱼喜欢养孩子玩,且让他养着就是了,他不至于连个这么小的娃儿都容不下。
翌日雪厚了许多,江从鱼如愿带着一大一小在雪地里玩耍,宫中开阔的地方还真不少,加上最近各大衙署皆已封印,没什么外人在宫中行走,江从鱼便放肆地带着阿宝在雪地里滚来滚去。
在南边的时候每年也会下那么一两次雪,可惜那雪下得太秀气了,往往一觉醒来就已经化成雪水,到处都又冷又脏,哪有这种厚厚的雪可玩?
楼远钧起初还矜持地没参与其中,后来也被江从鱼拖到了雪里玩耍。
得知楼远钧被塞进个木盆里由那一大一小推着从勤政殿前一路跑过去的韩统领:。
他们陛下莫不是找回了自己从未拥有过的童年?
韩统领曾隐在暗处替楼远钧办了许多年事,对于楼远钧偶尔能这么放下心防与人亲近也是极为高兴的。他们熬过了漫长的黑暗,不就是为了眼下的一切吗?
江从鱼在宫中待到雪化完了,邀楼远钧带上阿宝到宫外过年。
皇宫实在太大了,没法自己搞大扫除和挂各种装饰,总叫他感觉少了点什么。
其实他现在住的宅子也太大了,在他心里远不如他从小住到大的院子,不过只猫在主院过年的话还是能弄得很有年味的!
阿宝现在胆子大了不少,听了这个提议后踊跃响应:“要去,我要去!”
楼远钧自是不会拒绝。
三人微服出了宫,顺道就在街上买各种年货,连裁好的红纸都买了不少,说是要回去亲手写春联贴上。
江从鱼还是第一次在京师采买年货,走在路上那是这也想买那也想买,没一会就把雇佣来载东西的马车给塞满了。
阿宝也买了不少新鲜玩具,兴奋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全程紧黏着江从鱼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