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吃过,”简知鱼语气淡淡,“妈妈说我不能吃太辛辣的东西,而且吃辣容易呛到。”
叶池翻了个白眼:“……真是够了。”
简知鱼看他一眼,没说话。
锅底和配菜很快端上来,简知鱼盯着红彤彤的锅子,第一次觉得这么有食欲。
锅底烧开,叶池在两个半圆里都放了些菜,又跟服务员要了一大碗清水和一个空盘子。
简知鱼咬着豆奶吸管,转眼就喝完了半瓶,见他鼓捣着桌上的配菜给清水大碗和大盘腾位子,迷惑了:“要清水干什么?”
“给你洗洗红锅里涮的菜,洗完之后也会残留一点味道,好吃的,不辛辣,也肯定不会呛到。”
简知鱼眸光微闪:“那盘子呢?”
“给你把菜晾凉呗,”叶池想到了一些画面,憋笑道:“我以前去火锅店,看那些小宝宝就是这样吃的。”
“……呵。”
第15章
决定忽略掉叶池时而抽风的怪异称呼之后,简知鱼感觉轻松了许多,他看着桌上的鸳鸯锅,明显对麻辣锅更跃跃欲试。
从小就不被允许吃辣椒,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跟所有长期不吃辣椒的人一样,承受不了多大的辣度了,但他每次闻到有辣味儿的菜时,都觉得好香。
而今天这个火锅的香味要比平时闻到的那些还要香一百倍。
叶池盯着他的眼睛,思索片刻,问:“你先告诉我,你的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确实听说过一些严重的先心患者不能吃高盐高糖的食物,也不能跑步,但你明显不是那一类吧,医生怎么说的?”
简知鱼其实不太愿意聊这些,但看在叶池带他来吃火锅的份上,还是如实回答:“是先心,但心功能大致正常,医生告诉我只要定期吃药检查,可以慢跑、适当运动,不健康的食物少吃,但不是不能吃……”
他偷偷瞥了眼火锅,以为叶池没看见,小声为自己辩解:“火锅要少吃,但我觉得十七年吃一次,已经够少了。”
叶池:“……你说得对。”
叹了口气,叶池又问:“那你爸妈怎么把你看得这么紧?按理说你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
“小时候出过意外,”简知鱼想起那个时候,眼神倏而黯淡了一些,“做了手术之后才好起来的,再加上家里的……一点特殊情况,所以他们有自己的考量吧。”
叶池沉默地看着他。
——可是考量的话不是应该把你自己放在考量因素的第一位吗?
现在的情况明显并不是。
叶池在这个家里呆的时间不多,从表面上看,林芙他们的看管都是在为了简知鱼好,但他总觉得古怪,不管是林芙还是简知鱼,跟他解释的时候都会有一句‘家里的情况’。
他想起林芙当时说的话——‘但是简家不会对一个随时可能犯病掉链子的人另眼相看’。
或许这才是关键,这才是简家父母的考量里最重要的因素。
而最让叶池难受的一点,是他发现简知鱼很大可能也知道这一因素。
知道自己并不是父母的深思熟虑里最重要的一环。
然后在长年累月漫无终点的折磨中,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
叶池出神地想着,余光瞥见一双筷子小心翼翼地从麻辣锅底里夹出了一块藕片,似乎想趁他不注意给直接夹到碗中。
“……先放清水里洗一下,这里的微辣都是你没吃过的,不能直接吃。”
他冷不伶仃开口,便看见那双夹着藕片的筷子在空中从善如流地拐了个弯,藕片被乖乖放进了清水碗里。
被抓包的简知鱼耳根有些发红,但脸上还故作镇定,视线回避着叶池,看上去很‘认真专注’地将藕片在清水里仔仔细细地涮干净了。
叶池失笑:“以为我看不见是吧?我又没瞎。”
“……你好烦,吃饭少说话。”
叶池笑出了声,好家伙,鱼开始攻击人类了!
“宝宝你以为你是大白鲨吗?no,你是金鱼。”
简知鱼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你是不是神经啊?”
顿了顿,他的神情又变了,看着仿佛在冷静自持中带着些期待似的:“鲸鱼?”
叶池呛了一口:“咳咳咳——金!平翘舌不分的吗?金鱼!”
简知鱼耳侧的皮肤又红了一片,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脸上表情变动幅度不大,但眼睛里写满了嫌弃:“还是鲸鱼好点。”
“都是鱼,你怎么还搞歧视呢?”
淡红从耳侧蔓延至脸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跟金鱼道个歉吧。”叶池语气诚恳。
简知鱼差点被绕进去,嘴巴张了张,随后蹙眉看向他,脸色红白交织:“你真是……”
“真是什么?”
“让人无语。”
最后的四个字音量较小,叶池发现这个人真的不会骂人,就算是忍无可忍了想怼两句,也说得会比其他时候小声一点。
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大厅里开了空调,但出汗的人还是不少。
只有简知鱼一点汗都没出,看着清爽如初,跟一直在水里的真鱼似的,唯有嘴唇比刚才红了一点。
虽然每吃一口前都需要把菜洗过,但味道怎么说也比平时吃的那些要好太多,他食髓知味,走的时候都恋恋不舍,满脸都是‘下次还想来’。
叶池看他的样子,心里软得皱巴巴的,叹道:“等我们篮球赛打完,聚餐的时候再来吃。”
简知鱼的眼睛亮起来:“好。”
出了火锅店,他们还专门等身上的火锅味儿散了之后才打车回家,确保不被芳姨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芳姨也确实没发现端倪,她在‘管’简知鱼方面能做到林芙的要求,但在其他方面就没那么细心了。
叶池回房洗了个澡,这会儿觉得渴了,他在夏天吃完火锅之后,都爱再配上一块雪糕,换个口感,自小养成的钢铁肠胃丝毫不用担心。
他想起之前买回来放冰箱里的雪糕还有剩,趿拉着拖鞋下去,翻了一根原味纯牛奶的出来,一边咬着一边上楼。
路过简知鱼的卧室门口时,看见门没有关严,他轻轻推开看了眼里面。
简知鱼也已经洗完了澡,换了棉白宽松的家居服,坐在书桌面前,抱着个素描本写写画画的。
听见响动,他很快将本子盖上,抬眼望过来,眉心蹙起,视线带着清冽的冷意。
看见是叶池之后,他愣了愣,神情骤然放松,缓声道:“是你啊。”
“你以为是芳姨?”
叶池踏进来,顺手关了门。
“嗯。”简知鱼垂着脑袋,将素描本放在书桌上,“妈妈上次让我最近少画画,先把成绩提上去再说。”
叶池冷笑:“她想说什么就让她说呗,你不照做能怎么样?还能揍你一顿不成?”
简知鱼怔愣:“肯定不会揍我的。”
“那不就得了?没什么后果的事,干嘛不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而且你成绩又不差,全年级都排得上名次了。”
状似很有道理,让简知鱼难以反驳,但他想起母亲以前跟他说过的话,心里又有些沉。
他不想说这些,看了眼叶池,转移话题:“你进来干什么?”
还在他面前吃雪糕!
简知鱼谴责的眼神太明显,叶池每每看见他这样都有些想笑:“进来看看你不行吗?”
“不行。”
“不接受你的意见。”
“……”
“逗你的,以后我会敲门,”看着对方的表情,叶池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盯着我的雪糕干什么?没吃过啊?”
“……”
简知鱼发现叶池真的是有点毛病,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真没吃过?”
叶池见他沉默不语,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难以置信:“十七年了,一次雪糕都没吃过?”确实没吃过。
简知鱼自己也觉得离谱,但其实在叶池来简家的前几年里,他已经很少去思索‘雪糕’这种东西了,温水煮青蛙里的青蛙早就习惯了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直到有人在温水里荡起一丝涟漪。
叶池看着他,心底蓦地滋生出一些对于父辈们的怨恨和愤怒,不只是对叶家父母,也有对简家的。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要直接换掉?
为什么不寻求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
可埋怨遗憾和难受的地方又太多,一时竟然像一团乱麻一般不知道该从何理起,只有复杂且酸软的情绪在心里杂糅成团,堵得他胸口烦闷。
“我也不吃了。”
他跟赌气似的,把白生生的雪糕一下丢进了垃圾桶。
“诶你!”
简知鱼讶异地站起来,看见垃圾桶里的雪糕,嘴角往下耷拉了一点,眉心微微蹙起,看起来有些沮丧:
“雪糕有什么错?”
叶池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他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人,感觉这个人就像那块在逐渐融化的小雪糕。
新的一周,篮球小分队也壮大了一点,张书亦撺掇着冯青梅,让她叫上房乐怡一起当后勤。
本来是异想天开,没想到人真的给找来了,第一天来还自掏腰包给他们每人买了一瓶水,惊得张书亦心花怒放,老觉得房乐怡对他有意思。
陈然笑他白日做梦,天天打球都打出幻觉了。
张书亦不服冷笑:“不然怎么解释房乐怡愿意来我们篮球小队,她以前可没参加过这种活动。”
“兴许是高三了,人家想留点回忆呢。”李睿道。
“哼,今晚训练完去吃夜宵,你看我能不能把她叫上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