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知鱼在教室里坐着，桌子上手机嗡嗡作响，他时不时拿起来看一眼，再看的时候，卫棋的脚扭了一下，换上了周正辉。
围棋：现在我们是领先的围棋：我们明天会拿第一的青梅无竹马：听说第一的队伍除了奖杯，每个人都会发一个金属奖牌，当做纪念，你们争取拿一下，让我看看围棋：行，小鱼想不想看？
简知鱼看着手机屏幕出神，‘想’或者‘不想’，对他来说都挺难回答的。
应该说，他缺乏跟同龄人相处的经历，除了在叶池面前稍微能放松一些，在其他人面前，他都本能地会保持沉默。
于他而言，回答‘想’显得缺乏边界感、给人压力，回答‘不想’又不礼貌。
他略微思索一下，折了个中：随便吧。
青梅无竹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围棋：那我就当你想了吧！
不怪他们几个信心满满，下午的比赛发展情况跟上午的一样，虽然对抗得有点激烈，但都算是一路没被反超地赢下了比赛，顺利进入明天的半决赛。
有的队伍进入半决赛后会松懈下来，有的队伍则是越战越勇，动力满满，跟打了鸡血似的，停都停不下来。
一班这五个人就属于后者。
张书亦一心想在房乐怡面前留个好印象，叶池和卫棋另有所想，陈然的老爸老妈都是球迷，答应他得冠军的话奖励两千块钱，剩下一个钱景昊，则是完全心无杂念、只顾乐呵乐呵地跟着兄弟几个冲！
他们的半决赛在所有人大跌眼镜之下打败了去年的亚军二班，顺利挺近下午的决赛，跟去年的冠军八班对打。
决赛人更多，而且冷桂芝经历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之后，已经放松了对简知鱼的警惕，再加上一班第一次在篮球赛上进入决赛，她也给足了重视，早早地就去到体育馆。
简知鱼和冯青梅故技重施，又在比赛开始后偷偷溜进了场馆。
坐到椅子上后，他轻车熟路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口罩来戴上，看得冯青梅频频点头：“小鱼你现在干这种事情越来越驾轻就熟了，果然近墨者黑啊。”
简知鱼咳了两声，装没听见这话。
不过他确实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变了一些，放在以前，至少他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他想了片刻，似乎是从这学期开始之后。
“啊啊啊啊比分超了超了！”冯青梅大叫，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场。
比赛刚开始时，八班的两个前校篮成员就很快发力，配合默契，连得了好几分，几乎把一班的阵脚都给打乱。
好在哥几个的心理素质也不差，及时调整了过来。
八班心高气傲，对于这两天风头正盛的黑马一班始终抱着一股俯视的态度，也不像其他班一般去重点防守叶池，觉得这样很掉价。
一班的几人抓住这个机会，一有间隙就把球往叶池的方向送，在他们心里，校队的人有自己的长处，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们深刻地知道，没人投球能投得比叶池准。
校队的人也不例外。
果然，叶池一旦开始拿到球，一班的得分就蹭蹭蹭地往上涨。
八班刚开始领先的优势逐渐消失，直至刚才，叶池又一次投进一个三分球后，一班的分数正式反超。
全场跟炸油锅一样沸腾起来。
作为去年的第一，八班一直是种子队伍，而作为去年无人问津的一班，在这次杀到决赛之后，就成了今年当之无愧的黑马了。
八班的队长高川脸色沉了下来，比赛前，别班的朋友告诉他要重点防范这个叶池，他当时还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对方危言耸听。
一个没有任何校队成员的班级，能进决赛就是运气好了，这种校内比赛本就有很多运气因素，并不能说明他们的实力有多强，正常打就行了，过多地去关注某一个人的话，就太给脸了，显得不大气。
高川的想法被此时此刻的战况给狠狠打了一巴掌。
他咬着后槽牙，对另外几个队友道：“等会儿盯紧对面的叶池。”
而他一旦这样决定，对于一班的几个人来说，反而还轻松了。
他们延续之前对战四班时的方法，没了阻拦的张书亦等人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全场狂奔，哪里有球哪里就有他们的影子。
这次乱了阵脚的变成了八班。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连简知鱼都开始有点紧张起来，他用手机相机放大去看底下的战况。
叶池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里，看起来倒并不焦灼，只是表情冷肃，眼神愈发锐利。
——“拿冠军。”——“好。”
那天夜宵时的那小段对话涌进脑海里，简知鱼看着底下的球场，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
这场比赛的结局跟一班的开喃枫场比赛结局惊人得相似，差别在于，这次他们的比分差距更小，仅仅一分，在最后三秒时，叶池从卫棋手中接到球，踩在三分线外，投出了决赛的最后一球。
进了，则一班赢，没进，八班就赢。
看到这里时，简知鱼反而心情更加放松，他不相信叶池这个球会投不进。
明明一个多月以前还是素不相识的人，但他发现自己却开始莫名地信任这个人了。
“滴——！”球进了。
叶池看着篮球落进筐内，耳朵里响起一股仿佛耳鸣似的嗡声，他猛然扭头，看向看台的那个方向。
而直至这一刻，坐在简知鱼旁边的冯青梅也终于确认了那个令她惊讶的事实。
她长叹一口气，低喃道：“别望了，再望把师太给引过来了。”
黑马夺冠，全场直接跟奥运会现场拿金牌了似的，喊得面红耳赤。
一班的啦啦队们连口号也懒得喊了，全体返祖，嗷嗷叫着冲进了篮球场，球场上的五人瞬间被人潮淹没。
简知鱼摁灭手机，最后看了一眼下面，跟冯青梅招呼一声后，便自己从看台后方出了体育馆。
冷老师眼睛毒，他不想再一次被抓到，这个时候走是最好的。
只是想起球场上的画面，他还是有些遗憾，遗憾没能参与，遗憾没能第一时间祝贺，遗憾不能在现场一直体验那份欢乐直至散场。
但得到的也比以前多很多了，不能太贪心，他想。
他在校园里漫无边际地走着，比赛完还有领奖环节，大家都去凑热闹了，到处都没什么人。
“前面那条鱼！给我站住！”
简知鱼微愣，顿住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这个声音按理来说现在应该还在场馆内。
他转过身，看见叶池笑着朝他跑来的身影，阳光有些晃眼，亮得快要灼烧到人体的皮肤，一路烫进心脏。
“你怎么走这么快？”叶池跑近了，手臂晃了晃，手里一根系着小牌子的编绳甩得意气风发，“我把奖牌给你赢回来了。”
有一瞬间，简知鱼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注视着叶池泛着光彩和笑意的眼睛，怔愣片刻后，才低头看向那枚奖牌。
第23章
那是块合金制作的牌子，并不贵重，只是做工非常精细，上面刻了学校的名字、年份以及冠军等字样，还雕刻着学校的校徽，下面有一束穗子，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泽，格外漂亮。
奖牌递到面前，简知鱼迟疑着接过来，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指腹在凹凸的牌面上轻轻摩挲几下，又递还给他：“谢谢。”
叶池没接：“送你的。”
“……不行，这是你们自己打比赛赢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叶池决赛打得挺全神贯注的，这会儿难得地出了一些汗，笑起来更让简知鱼觉得有一团热意在包裹着他。
“如果不是你说要拿冠军，我估计不会打得这么拼命，最后几分钟都还在计算他们的投球路线，脑子都算痛了。”
他活动着脑袋，哼哼唧唧地抱怨，一边还斜睨着简知鱼：“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不要。”
简知鱼抿了抿唇，还是觉得要了不好，毕竟这东西不仅仅是一块好看的牌子，它是有纪念意义的！
叶池：“……”
怎么有人软硬都不吃啊！
他呵呵两声：“那你扔了吧。”
“……无赖。”
“哇！小鱼同学，学会骂人了是吧？好好好——”
叶池逼近一步，伸出手，似乎就要去抓他，简知鱼一惊，赶忙后退两步。
“逗你的，我手上都是汗。”叶池勾唇笑了笑，放下手。
“总之你拿着吧，我是真的很想给你。”
“诶你别说这种话！”
这话落在简知鱼耳朵里，那种微妙复杂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似乎比刚才往前的那一步还更像在‘步步紧逼’着。
但他也知道，非要去拗的话，他肯定不是叶池的对手。
“那我先帮你收着。”
“不行，不是帮我收，”叶池丝毫不退，“这是礼物，送给你了就是你的，是我送你的礼物。”
太阳底下热得简知鱼的脸有点发烫，他急需一个凉快的地方，懒得再跟叶池扯，点头：“好吧好吧。”
比赛赢了，明天又是国庆节，今晚没有晚自习，篮球小分队决定今天的晚餐简单聚一聚，当个庆功宴了。
但简知鱼这边是个问题。
这次不像上一次的夜宵，可以在很晚的时候偷偷溜出来。
家里芳姨和徐叔都知道学校今天的放学时间，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叶池决定给林芙打个电话。
他知道很难，但凡事总得试试。
他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拨了林芙的号码。
电话很久才接通，听见对面的声音后，叶池靠在走廊栏杆上的背稍稍直了些，凝神道：“林阿姨。”
“小叶啊，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班同学今天有个聚餐活动，五点半放学之后，我能带知鱼去吃顿饭吗？七点半大概就能回去，比平时晚自习时间早。”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林芙的声音才缓缓传过来：“我觉得不太好。”
叶池心里微沉，听见林芙继续说：“不是时间的问题，是知鱼不适合那样的场合。”
“我知道阿姨怕他受伤，怕他身体不小心出问题，我会时时刻刻看着他的，”叶池的态度很认真，“我保证，绝不会让他有事，也不会让他乱吃东西，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