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个在沙漠里干渴了数年的植物,被一股温热的水流包裹灌溉,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形容的满足。
“怎么了?”梁喑见他迟迟不动,回过头。
沈栖惶然回神,嗓音嘶哑而破碎,“没、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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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沈如海寿宴。
往年他的寿宴都会选择较为高级辉煌的星级酒店庆祝,请上亲朋好友生意伙伴,今年却破天荒决定在家里办。
沈栖研究了一上午老师发来的论文,傍晚才记起寿宴的事,回到家已经快天黑了。
这次寿宴只邀请了十来个直系亲属,都聚在客厅里说话。
一见他回来,视线齐刷刷看向他。
“哎哟,沈栖回来啦?”
“怎么这么晚,爷爷过寿也不积极点儿,卡着点回来是只想着吃饭呢,到底还是小,一点儿礼数也不懂,嫂子,你可得好好教教他呀。”
叶婉宁和小姑子原本就不对付,一听这话脸顿时沉下来了,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你也说他小,不懂事也很正常。”
“嫂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他年纪小怎么也是嫁人的年纪了,都成别人太太了还能这么不懂事儿,梁喑那脾气你可是知道的,沈栖在家任性可以,在他那儿也能这么胡来吗?梁喑可不会惯着他,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沈栖吗?”
叶婉宁手掐得死紧,面上却笑道:“这就不劳毓萍你操心了,沈栖知道该做什么。”
“我说您也是,再怎么着也不能把沈栖嫁过去呀,这婚约本身是正阳的,他俩年纪相仿又是定好的娃娃亲,你看沈栖这样儿,进门半天了连个人也不会叫,怎么帮你吹梁喑的枕头风啊。”
沈栖垂眼打招呼:“姑姑、姑父、表哥……”
“嫂子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这要是我,我是肯定不会舍得把孩子送给梁喑玩儿的,他那个性子,啧。”
“行了你少说两句。”男人拉了拉妻子的手,低声劝阻:“今天是来参加寿宴的,何必闹得那么难看。”
沈毓萍狠瞪了丈夫一眼,要不是因为叶婉宁整天编排挑唆,她结婚的时候也不至于就拿那么点儿嫁妆。
沈家当年的家业至少有她一半的功劳,就因为叶婉宁生了沈正阳攀上了梁叶两家就敢对她指手画脚。
现在有了奚落的机会,她怎能放过。
“我说嫂子,你该不是舍不得正阳才让沈栖去的吧?哎哟虽说这老二不受重视吧,但也不能这么偏心你说是吧?”
叶婉宁气得脸色发青,冷冷笑了声。
这一切都怪沈栖,死板笨拙、不懂礼数,让她在沈毓萍面前这么下不来台。
“亲戚都在这儿你也不知道打个招呼,教你这么多年也教不会。”叶婉宁冷冷瞪了沈栖一眼,要不是一会梁喑要来,她现在就想让他滚。
沈栖:“我打过招呼了。”
叶婉宁脸色一僵,一股火腾地升起来但又即刻压下去,笑着冲沈毓萍反击:“二妹,下次别这么急说别人不是。沈栖,你跟我上来。”
第14章 嗷嗷栖栖(四)
沈栖和亲戚们颔首致意,跟着上楼。
沈父恰好也在书房里,沈栖垂眸叫了声:“爸爸。”
叶婉宁狠狠咬着牙,一双细长秀美的眼此时满是血丝:“她敢这么骂我,她居然敢这么骂我!”
沈父蹙眉:“谁骂你了?”
“你妹妹!你那个好妹妹!她在楼下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卖儿子!”
叶婉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绕着书房转了两圈狠狠压下了摔东西的冲动,扭头问沈栖:“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梁喑呢?他什么时候到?”
沈栖说:“他不会来。”
叶婉宁嗓门陡然拔高,一把甩开了水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不来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让你带他一起回来的吗!”
沈栖一动不动,蹙眉看着地上的碎瓷片。
“你知道今天这个寿宴是为谁办的吗?啊?根本是给梁喑准备的,你知道他来一趟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在他心里有价值!”
沈栖:“妈妈,我在他心里没有价值。”
“没有价值?没有价值你不会想办法创造价值吗?你就光等着他会给你好处吗?你以为你是什么?天仙吗?你往那儿站站梁喑就会给你好处?”
沈栖眉尖一蹙,搁在身旁的手顿了顿。
“我让你说点好听的你说了吗?你到底有没把沈家的死活放在心上!”
“妈妈,我已经签了协议结婚了。”
这难道不算把沈家的死活放在心上吗?
沈家的别人在做什么?
沈栖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他几乎没怎么享受过沈家带来的好处,没买过任何一件名贵奢物,没有花过一分不必要的钱。
从小穿哥哥的旧衣服,学费靠奖学金与竞赛奖金。
他没享受过沈家的辉煌,却要他去承担沈家的败落,凭什么啊。
沈栖轻吸了口气,压下酸涩,很平静地提醒叶婉宁:“梁先生既然答应了注资,他就一定不会反悔。”
“注资就算完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门婚事代表什么?”叶婉宁简直要被他的迟钝气死,她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蠢的儿子来的!
“你没看到你姑姑刚才是怎么羞辱我的?你跟梁喑结婚,你爷爷寿宴你自己一个人回家来合适吗?”
“既然你早知道梁喑不来,你还回来干什么?”
叶婉宁收不住心底的怒火,恨铁不成钢地咆哮:“你不回来我还有借口说你们都没空,如果让沈毓萍知道梁喑不来,她会怎么磋磨我你不知道吗!”
如果沈毓萍知道了梁喑不来,她一定会成为笑柄!
只要一想到待会下楼会被所有人看笑话、羞辱,她就恨不得……
沈父被妻子哭得心烦,头疼地吼了声:“别哭了。”
叶婉宁别过头,又开始掉泪。
沈父拧着眉问沈栖:“你是不是根本没跟梁喑说?你妈妈让你带他回来,你是不是根本没问?”
“是,我没问。”沈栖抬起眼,定定看着父亲,“我不会求梁喑,这辈子我都不会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沈栖声调冷,长得也一副清高冷淡的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与尖锐。
沈父气得手直抖,怒意驱使一下,高高扬起手。
“你混账!”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在右颊炸开,尖锐的疼几乎顺着耳蜗蔓延到脑神经。
沈栖顿时懵了。
畏疼的本能先一步占据身体机能,眼睛泛起酸,再从胃里呛出一股无法言明的湿雾,很快将那对异瞳染得潮热又酸涩。
沈栖忍了忍水意,很轻地眨了下眼又再抬起头来。
“您打死我,我一样不会对梁喑低头。”
他从一开始就未曾想过求梁喑来,他可以讨好梁喑让他不要碰他打他欺负他,但他不要求梁喑,他不要弯腰。
他不想欠他的,不想永远在他跟前低人一等。
他是联姻工具,用自己未知限期的自由换取沈家的一线生机,但他不想再牺牲掉更多的东西和梁喑交换。
他不想一辈子都欠梁喑的,不想和他离婚后依然有纠缠不清的瓜葛。
叶婉宁捂着眼睛哭:“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回来,让你帮着别人一起羞辱我。”
沈栖站在原地。
原来他在沈家的价值还不如梁喑,仅仅是一个能带梁喑回来的工具,如果带不回来,那他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寿宴不缺这个客人,沈家也不缺这个孩子。
叶婉宁的心里,他只是一个可以赢回面子的工具。
“行了别吵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沈如海皱眉看了看沈栖通红的脸,又看向叶婉宁,“你打他有什么用,我早就说过他不行,如果是正阳去结婚也不至于到现在连注资都搞不定!”
叶婉宁:“爸您这话什么意思?”
沈如海冷笑:“我说我就不该相信沈栖有那个本事!”
“老爷,宴席什么时候开?”佣人小心地敲门过来提醒,“客人差不多已经都到齐了。”
“开吧,我换身衣服就过去。”沈如海无比失望地看了沈栖一眼,摇摇头出去了。
沈栖垂下眼轻舒了口气,出书房门时险些撞倒一个小姑娘,下意识伸手揽了一下才发现是姑姑三岁的小女儿铃铃。
“哥哥,你撞到我啦!”
沈栖蹲下身,帮她捡起糖果放在手心:“嗯,哥哥给你道歉,对不起呀。”
铃铃接过糖,奶声奶气问他:“哥哥你脸怎么红啦?有人打你吗?是不是外公呀,他好凶的。”
“哥哥不小心撞到了。”沈栖笑了笑,“玲玲乖,不要告诉别人。”
铃铃用力点头,“知道!糖糖给哥哥吃,吃了就不痛啦!”
沈栖捏着铃铃强行给他的糖,下楼穿过人声鼎沸,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次嫁给梁喑匆忙,他没来得及带走自己所有东西。
手机响了声。
沈栖接起来:“林叔。”
“小少爷,现在去接您吗?”
沈栖脸颊还发麻,现在回去一定会被看出不妥,无论是管家还是何阿姨,他都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被家人打。
如果他们告诉梁喑,他说不定也会看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