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知这个要求非常苛刻,但沈栖几乎想都没想,“好。”
沈栖结束通话,先给红蕊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询问是否能取样交给他,末了又交代她暂时不要告诉梁喑,如果他知道,一定不让自己插手。
红蕊估计在忙,没有立即回复。
沈栖换了衣服下楼,给程术发了条消息:程哥您睡了吗?
程术几乎秒回:没有,小少爷有事要用车?
沈栖说:嗯,我要去梁氏。
他下楼时,程术已经等在院子里,沈栖搓搓微凉的指尖说:抱歉啊程哥,半夜叫您出来。
“分内事,小少爷不用客气。”程术启动车,利落换档出了院子开上大路。
到梁氏时,红蕊终于发来消息:可以倒是可以,但我不敢私自给您,现在这些物质我们也没法儿确定是否有毒,如果、万一……真的有问题,梁总会把我脑袋拧下来。
沈栖:我会做好防护,您相信我。
红蕊不是不信他,是她实在不敢冒险,她大学还没毕业就认识梁喑,一毕业直接到了梁氏报道,她太清楚这个人的性子和逆鳞生在哪儿。
梁喑疼他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平时磕着碰着都要了他的命,真要出了意外,他恐怕得把平洲都掀过来。
红蕊:要不您跟梁总说一声,只要他同意,我立马取样给您送过去。
沈栖直接给她拨了电话,红蕊看着不断跳动的屏幕有点头疼,心说这两口子没一个好对付的。
“祖宗啊,不是我不给你,实在是梁总的脾气您也知道。”
“红蕊姐姐,我要帮梁先生。”沈栖嗓音平静,没有急躁也没有无助,只有清凌凌的镇定。
“我有把握能在机构给出结果之前先拿出检测报告,三天,最多只需要三天时间,梁氏自己检测无法服众,检测机构需要走程序,我相信梁先生有办法送到其他地方去检测,可那依然要花大量的时间。”
红蕊顾不上怀疑他到底能不能行,结果二助送过来的东西,又跟沈栖说:“真不行啊太太。”
沈栖仰起头看着矗立在夜色中的梁氏大楼,从上至下灯火通明,“晚一天解决,对梁氏就多一天影响,如果我早一步拿出报告,危机就能早一天缓解。”
红蕊当然知道,可梁喑那边……
“红蕊姐姐,你让我帮帮他,好不好。”
第46章 鸾枭并栖(六)
红蕊实在是受不了沈栖这个语气,隔着听筒她都能感觉到其中的示弱与心疼。
其实一开始她对这个婚姻不抱太多希望,即便沈栖长得漂亮,可世上漂亮的男男女女千千万万,梁喑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若真是以貌取人也不必到如今了还孤身一人。
他偏偏喜欢上沈栖,恨不得心肝脾肺肾都一口气都挖出来给他,只要这小祖宗高兴。
红蕊跟了梁喑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对谁这样。
那天在酒店,她陪梁喑楼上的办公室里下来,正好瞧见沈栖与林封勾肩搭背酒气熏天地进酒店。
隔着半人多的距离她都能感觉到梁喑一瞬间沉下去的情绪。
他找了“L”两年多,甚至为了他组建一个数十亿投入的研发团队,结果就因为这件事,“L”被彻底踢出局。
他利益至上,从不做赔本儿生意,被人骂了多少年的唯利是图,却为了他特地划了一个团队出来专门负责皮影戏。
梁喑有多喜欢沈栖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真出了事这老东西指定要发疯,她是万万不敢让他受到一丁点儿损伤。
沈栖呼吸比平时要慢,仔细听还有一点儿发颤。
“红蕊姐姐,只有我能帮他了。”
红蕊心脏狠狠抽疼了一下。
她并非不想帮梁喑,作为梁喑的助理也几乎是最早知道消息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对梁氏的影响有多大。
这几年梁氏的主要发展方向是医疗,就连组建的研发小组也偏向于生物医药,如果真的检测出厂区有有毒物质这对整个梁氏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甚至可能会断送未来。
整个梁氏从上到下灯火通明,每个人都绷紧了弦,其中压力最大的莫过于梁喑。
他要担负的是整个梁氏,一分一秒都至关重要。
梁喑对她有“救命之恩”,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红蕊。
她认识梁喑的时候才大一,那时候她一边忙学业一边勤工俭学,艰难又努力地活着。
红蕊幼时父亲去世,母亲带着她改嫁给了一个丧妻的男人。
那男人婚前人模狗样,婚后便把劣根性暴露无遗,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整个家全靠母亲养活,他赌赢了便不回来,赌输了便回来对着她们拳打脚踢以作发泄。
红蕊高三那年险些被他侵犯,恐惧之下告诉了母亲,谁知她惧怕丈夫的暴力竟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还劝她息事宁人。
母亲说,家丑不可外扬,她是女孩子要注意名声,这种事不要出去嚷嚷,更何况她弟弟还小,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待这一家人,凡事能忍则忍。
红蕊忍不了这样的委屈,与她大吵一架。
母亲却反过来指责她爱打扮,花枝招展的能怪人起歹心吗,有那个钱应该多帮着贴补家里养养年幼的弟弟,如果她愿意把钱给继父,他也不至于经常殴打他们。
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句句诉说自己的辛苦,说她的不容易,说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又能怎么办。
红蕊听得如同夏日闷雷当头劈落,冷笑着摔门离去。
她从那以后几乎不回家,谁知千防万防还是出了意外。
大一下班学期,她有个奖项评选需要以往获奖证书的复印件,而证书放在了家里。
她回家时撞见了在家喝酒的继父,挣扎间一酒瓶给继父开了瓢。
继父躺在沙发上,一脑门子全是血。
那一瞬间,红蕊真想拔起桌上的水果刀冲着他的脖子抹下去,只需要一刀他就永远不会睁开眼睛。
但是不行,她想活着,不能为了这个垃圾毁掉一辈子。
红蕊压下了想要杀了他的冲动,冷静下来,叫了救护车的同时主动去自首。
母亲得知消息急忙从厂里请假赶去医院,又被通知前往派出所,看到红蕊的第一眼便是一耳光,民警甚至都没来得及拉。
母亲厉声斥责她毁掉了一个家,现在她继父住院,这个家就要散了,边哭边骂她是不是非要闹得所有人都痛苦才甘心。
红蕊恨极反笑,静静问她:“妈,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突如其来的安静之后,她得到了这辈子最可笑的答案。
母亲指着她的鼻子骂,你已经过了未成年保护了,打伤人就要负责任!
红蕊凄苦地笑了笑。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遇到了梁喑。
他和陈亦洲一起从所长办公室出来,大概也是听见了事情经过,开口叫住了她。
红蕊看着这个气质沉稳眼神冷峻的陌生男人,那一身深色纯手工西装一看就非富即贵,猜测他是想看自己笑话,便停下来抬高下颌强撑出骄傲的表情与他对视。
梁喑却丝毫没有蔑视与看笑话的意思,而是说:“从现在开始,我担保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继父。”
红蕊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问他:“你要什么?”
“毕业了来梁氏为我做事。”
这次事件处理得非常迅速且不留痕迹,红蕊甚至都没出面,一切都由梁喑派的律师全权办理,她也确实从那以后再没见过继父。
这只是梁喑一个单方面承诺,甚至连个字据都没要。
红蕊有时候想,他都不怕自己跑了吗?他就不怕自己不配吗?
她毕业当天就到梁氏报道,被当时的助理领到总裁办,直到离开她敢问出这句话,迄今为止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梁喑当时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能力可以训练出来,我要的是忠诚。”
红蕊当时不明白,后来才懂。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太太,您一定、一定保护好自己不能受任何伤害,否则我没办法和梁总交代,算我求您的。”
沈栖松了口气:“我会的。”
车里空调一直没关,原本让人昏昏欲睡的暖风吹得他越发清醒。
深夜的车道空无一人,绿化带上有薄薄一层积雪。
沈栖从车窗里望向梁氏顶楼,办公室灯光明亮,他能想到此时此刻梁喑的焦躁与忙碌。
程术不说话,车里安静得让人发慌。
沈栖对做生意没有经验,但也明白没有硝烟的战场往往更加惨烈。
按照陈亦洲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蒸发资产,蒸发的也是梁喑的心血。
他心里发堵,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抽痛席卷了他整颗心脏,疼得他连呼吸都难以维系。
沈栖低下头打开网页搜索,输入梁氏,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梁氏的公告与紧急召开的发布会。
画面中,梁喑身上穿着从家走时那套深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
面对镜头的眸光锐利,语气沉稳而清晰。
新闻稿按秒刷新,无论是财经社科甚至是娱乐版都在口诛笔伐,仿佛要现在就定他的罪。
对梁氏信誉的怀疑、对医药行业的担忧、对此次事件的义愤填膺,甚至还有对梁喑本人做事风格的评价。
沈栖点开其中一条,心口像是被一根烧红的烙铁锥了一下。
他指尖微颤,想关掉的瞬间眼睛已经先一步读取。
放屁,都是放屁!
梁喑不是他们说得那样唯利是图不择手段,他明明温柔又可靠,绝不会为了钱就牺牲别人的命,这些人全是放屁!
程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说:“小少爷,把手机关了吧。”
沈栖咬了咬牙,骂了声:“全是王八蛋。”
程术从未听过他说脏话,骤然听了惊得险些笑出来,又觉得不合时宜,轻咳了一声说:“您骂得对。”
沈栖等了大半夜,天蒙蒙亮时红蕊才把取样递给他。
她熬了一夜眼睛通红,但浑身上下都透着焦躁的亢奋,连声交代他保护好自己。
沈栖说:“我会的,你回去拟好委托书送到大学,写平大和徐令知教授,我三天之内把它和检测报告一起盖了章交给你。”
红蕊愕然:“你居然请得动徐令知教授?有他在,那权威性要高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