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们第二次出现的那个旅馆,才是属于祝风清的梦境,里面空无一人,只是他们这些游戏者自己发了疯。他的猜测没有错,祝风清的应该是最安全,因为真正的他应该已经彻底消失了,他没有了“愿望”,也只有一个空空的旅馆,没有被神明的力量篡改。
而这些村民的愿望,也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东西,就是修路团队到来的那天,忘记了邪神的恐惧的他们,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这些祭祀,离开这个村子。
所谓的实现愿望,不过是神明随机把这些人困在一个虚假的小世界里,再把他们扭曲成自己的一部分。
他们这些游戏一开始进入的那个看起来正常的村子,就是真正的世界,连那些诡异的村民在那个世界里也是正常的,好引诱人们进入其中。然后当人们开始接触其中的东西,就会跌落进那些“村民”的小世界中,被已经变成怪异一部分的村民,就会把人们吓到精神崩溃。而神明就可以出现,来实现这些崩溃的人们的扭曲愿望,直至把他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想要避免进入这些小世界,就必须不去接触这些怪异的事物,但是只要看见或者听见都可能会算“接触”。要真的想完全不接触到,就只能像那个小孩一样失去眼睛耳朵舌头和皮肤了。
商池看着那些村民脸上充满希望的笑容,这里或许是目前时间最早的一个“愿望”,这里是一切的开始,祝风清确实走得很深,他也应该是知道的最多的一个,如果当时商池就拿着摄影师的牌子,或许能更早跳出来。
那些想要推翻祠堂的村民完全看不见站在院子里的商池,只重复着自己的行为。
他们的身体随着祠堂的破坏,也开始崩坏,身体的部分像是尘土一样,不断地往下落。但他们自己却没有注意到这些。
推土机已经开始破坏到侯泽在的这个侧屋了,或许不用等到侯泽彻底变成怪物,侯泽就会先一步被推土机压死。
商池没有再在这里等下去,虽然这里不是他最想要去的那个世界,但他没有找到去那个地方的办法,更何况祠堂本来就代表了很多线索,他得在推土机推过来之前,把该拿的线索拿到。
“你想要离开了。”侯泽突然说道,他的身躯也像是那些村民一样,不断地变成碎屑往下脱落。他注意到商池的目光,居然主动开口解释了,“在祭祀中放在盒子里的东西,就是我们身体的核心,那些村民破坏掉祠堂就是破坏掉自己,我没有了工作牌也等于没有了核心,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东西。”
商池没料到侯泽会这么好心地解释,他开始察觉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但时间实在不能让他继续犹豫思考,他还是开始慢慢往后退,想要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要走就快点走,这里要彻底塌了。”侯泽站在窗后说道,侧屋里一片漆黑,他本人也像是被这团黑暗包裹住一样。虽然说的话像是好心的建议,但侯泽却一边说着一边死死地盯着商池,像是要记住他的样子。
商池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快步开始跑。
接着,他听到侯泽在身后诅咒一般的声音:“我们都付出了祭品,获得了得到一个愿望——我现在可以许愿了。”
不好,商池立刻停下脚步,想要阻止侯泽继续说下去。
但是来不及了,他只能看到侯泽狞笑着说完接下来的话语:“我的愿望是,和你互换,拿到你的工作牌。”
眼前的场景迅速变换,还是那个村民想要推翻祠堂的世界,但是商池发现自己的视角正在那个即将被彻底销毁的祠堂侧屋内。
而侯泽却出现在了商池本来在的地方,他慢慢地将口袋中那块写着摄影师的工作牌展示给商池看,欣赏着商池脸上的表情,现在商池脸上的平静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种崩溃的假象。他对商池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死吧!反正过几秒你就是一堆泥土了!”
说到这里侯泽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古怪的语气接着嘲笑道:“说不定你还得谢谢我,旁边的侧屋是通道,主屋是开始,而这个侧屋——代表的可是真相。”
即使窗户就在眼前,商池没有办法再向前前进,从窗户里翻出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侯泽头也不回地跑向祠堂的主屋。
侯泽的身影跑进了主屋内,身后推土机的声音也在不断逼近。
商池等待了几秒,确认自己并没有变成泥土。然后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另一块工作牌,上面写着——“后勤”。
他身上有两块工作牌,侯泽的愿望拿走了摄影师那块,但他自己的还在手上。
第88章
商池注视着手上这个在侯泽口中至关重要的工作牌,侯泽在最后说了很多话,或许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屋子被毁得差不多,好让商池到时候反应过来了也没法逃脱,或许是为了让商池在知道谜底却发现无法拯救自己之后更加绝望。
但无论是为了什么,他的这个行为确实给商池帮了不少忙,方便他拼凑出更多这个副本的情况。
商池拿走摄影师的那块工作牌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工作牌具体会有什么作用,只是觉得这块工作牌这个时候又出现了可能会有用。直到他从那个侧屋醒来,发现柜子的背面发现上面的字迹之后,他才惊觉到自己当时行为的危险性。毕竟按照一块工作牌可以来到一个柜子的规则,他要是运气不好一点,或者规则死板一点,就是他的身体被均匀分成两半放在两个柜子里了。
幸好,最后他只是从其中写着“摄影师”的柜子里醒来了,整个醒来的那种,并没有缺少什么身体部件。
而当侯泽说话的时候,似乎是觉得商池已经知道这个工作牌的规则了,所以并没有过多掩盖,直接管这块牌子叫做核心,并且说那些村民破坏村子的行为就是在破坏他们自己的核心,没有了核心就会崩溃成一堆沙土。
商池则清楚地记得,在他们出现在那个有副本任务的旅馆里的时候,岳洪曾经在他们的逼迫下,说出了那场祭祀的真相。他说,他们当时举办的祭祀就是把自己身上的工作牌和泥土一起放进了盒子里。这个祭祀听起来有些怪异,但确实很简单,也没有对这些游戏者造成什么直接的伤害,游戏者也在疑虑中放过了岳洪,转而去调查别的事情。
但当他们这些游戏者进入那个空无一人的旅馆的时候,原本应该被放在木盒中的工作牌又出现了。不,或许更早,因为商池在用钥匙进入那个房间之后,异常就已经开始了,他当时就已经落入了一个恐怖的小世界中。
当时商池发现后虽有猜测,但是因为他当时一直猜的是这个副本内世界的空间和时间有问题,只以为这个时候的副本是在他们还没有把东西放进去的时间线上,所以本来被拿走的工作牌也回到了他的身上。而其他三个游戏者精神已经完全不正常了,更加不会去关注工作牌的事情了。
直到现在,商池将这些联系在一起,他才彻底想明白。
这是因为他们现在的身体根本不是真正的身躯,而是一具所谓的神明用沙土做成的假物。只有携带着代表身份的工作牌,才能让他们继续凭依在这具身体上,不至于在对自己的迷茫中真的变成一堆泥土。
不只是他们这些游戏者,这个副本里的那些村民也都是一些用泥土做成的假人。
这里的神明可以收取祭品,完成愿望。最开始在这里的村民无疑是清楚这点的,他们想要许愿,但是又不想要真的献上祭品,于是就用泥土捏成人形代替自己成为祭品。当他们发现这么做了之后愿望正常地完成了,他们就以为自己真的欺骗了神明。却没想到实际上神明已经收取了自己的祭品,用泥土替换了那些人的身体。
所以当这些人破坏祠堂的时候,也在破坏组成自己身体的神明的力量,所以开始慢慢变成泥土。
这个时期的神明相对已经是最无害,因为村民虽然有在进行许愿,但是这个村子还能正常地维持下去,有小孩出生,甚至还和外界有联络。
或许是这些村民以一定的方法限制了这里的神明,本身许下的愿望也极为谨慎,也或许是神明本来就没有真正地醒来。
无论是因为什么,但至少在那个时候,除了许愿这点,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位置偏僻且排外的小村庄,甚至还有个旅馆可供外来的旅人居住,还印刷了宣传资料——直到修路团队的到来。
修路本身,就代表着村民渴望去往外界,他们还想要摧毁祠堂,这毋庸置疑在和神明的交易中毁约。
修路这点,更是要破坏掉这座山的结构。而这座山,可就是神明本身。
从商池看到这座泥土堆成的山的时候就有在猜测,如果真的要找出什么怪异的根源,那么或许是脚下的这一整座山,这也应和了这个副本里这个村子现在的名字——山神村。
最后神明彻底完成了村民的愿望,而这些村民也就变成了一堆泥土组成的死物,在这个村庄中徘徊,为神明引诱下一个前来许愿的人进行祭祀。
商池这些游戏者,就是在已经扭曲的祭祀中,无知无觉地将自己的身躯作为祭品献上去。
但现在问题来了,他们献上去的身躯会在哪里?
商池隐隐有种预感,如果不能找到自己真正的身躯,就算完成了副本的任务,也未必会有用——或许就像阮菱描述的那样,他们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副本里。
他只能进行推测,至少在和岳洪对话的那个时候,他们身上还没有工作牌,当时使用的应该是他们自己的身躯。
而如果要找回自己的身躯,他还要先想办法回到真正的世界里。
在这个副本里,游戏者最开始接触到正常村民的世界是一个世界,他们在这个世界里拍摄着关于这个村庄的纪录片。这也是唯一安全的世界,但当游戏者们发现了这个世界平静之下掩盖的异常,并且进行接触的时候,他们就会落入那个异常的小世界里。
这些小世界是这里的神明借由扭曲的愿望创造出来的世界,就比如现在商池出现的世界。因为这些村民集体想要摆脱祠堂的束缚,跟随修路团队离开这个偏僻的村子。神明就把推翻祠堂的这一天作为他们的愿望,扭曲地在这个小世界中一再重现。
既然他们的愿望是“推翻祠堂”,那么在这里不断地重复推翻祠堂的过程,不也是一种实现愿望吗?
还不止这个,像那个没有了五感的小孩,他的家人为他许下了愿望,希望他能够活下去。于是他就变成了这种怪物,像狗一样吃着旅馆院子里的碗里的食物,但他确实是活着的,也将一直活下去。而孙亦春进入侧屋时看到的小孩的屋子,则代表了小孩本身的愿望,他在这个屋子里持续地等待着自己的家人来接自己。
这些被神明扭曲完成的愿望会组成空间不同的小世界,和真正的世界重叠在一起。只要你去感知,去接触,就会让这些诡异真正地出现,并且让你变成其中的一部分,所以孙亦春死亡的时候完全重现了她描述中的那个小孩的样子。
不能继续在这种扭曲的小世界停留,商池心想。他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现实是,他连这个侧屋都出不来,只能在这个即将倒塌的房屋中,等待真正的恐惧发生。
在这个时候,似乎除了外力,商池已经没有办法拯救自己了。
要许愿吗?
这个静静躺在商池手上的工作牌,似乎在对他发出无声的邀请,让他像侯泽一样许下愿望。献上了祭品的他们能够许下任何的愿望,离开这里或许也就是件轻轻松松的事。
不需要许特别大的愿望,因为这种愿望很容易会被扭曲。只要像侯泽那样,许一个简单的直接的愿望,比如互换位置,神明就没有办法扭曲愿望。
但商池只是盯着工作牌看了许久,然后在心里无声地对自己说了个“不”。
他不可能选择许愿,他没有忘记,许愿就是和神明的交易。他们现在是献上了祭品,但是在没有许下愿望之前,都是交易没有完成。而他们的祭品就是他们的肉躯,等到许下了愿望,怎么可能打得破和神明的交易。唯有不完成交易,才有取回自己身体的可能性。
出于谨慎,商池甚至连也“如果要许愿不如直接死亡”这种偏激的想法都没去想,孙亦春的死亡就是对他的警告,毕竟孙亦春最后是喊着“我要死在这里”然后皮被剥去死亡的。当时那种情况,她根本不能算是许愿,只是绝望之下一心想要死在这里。
但是神明不管这些,他把“彻底死在这里”扭曲地作为了孙亦春的愿望,并且为她实现了。
商池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以免自己强烈的想法变成了愿望实现。他将工作牌放回口袋,抬头看向面前的窗户。
他在原地这么思考了不短的时间,本来就已经近在咫尺的推土机已经彻底靠近了。他能够听到推土机巨大的轰鸣声,还有房屋倒塌的声响,只听这些声音都能够感受到整个侧屋在怎么一点点被压碎。
但身处在侧屋中的商池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那些物体落地的声音就发生在他的脚下,但是并没有什么东西真的掉下来砸到他。
但这并不等于他安全了,因为比被压死在屋子的废墟之下更恐怖的东西正在等待着他。
屋内屋外似乎被怪异地割裂开成两个空间,屋子外面是推土机在压碎屋子,里面却只有无尽的看不见的黑暗。一般的黑暗并不是真正的黑暗,而是一种称作黑色的颜色。真正的黑暗是盲人的视觉,是正常人捂着一只眼睛看世界时,看不见的那只眼睛所窥探到的世界。
而周围这些的黑暗就是如此,这些黑暗仿佛一种有生命的物体,能够吞下所有的光,你完全没有办法对其做出空间的判断。
只有窗户招进来的光线照亮了商池的上半身,让他的视觉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但这唯一连接着两处的窗户也在摇摇欲坠,不断有各种屋子的碎屑从上面落下,唯一的光源也因此不断地闪烁着。
和外界相连的窗户随时会彻底消失,周围的黑暗似乎随时要彻底蔓延到商池的身上。或许商池能站在这里安全地想这么久,就是因为这点光。
商池却在等待着,甚至还有闲心继续思考,他已经确定自己身处的这个侧屋,就是之前侯泽和孙亦春进来的地方。并不是说明另一个空间的存在,祠堂就是祠堂,没有什么不同的祠堂。
从他醒来看到那些柜子背后的字迹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料了,这些不同的空间就是通过同一个祠堂联系在一起的。
不然的话,这个世界作为那些村民和修路团队准备推翻祠堂那一天的再现,那些柜子为什么背后会有着他们这些游戏者的身份?这个世界的背景时间线远远早于他们这些游戏者进入这个副本的时间,这里不该出现代表他们身份的东西。
商池又再度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进入这个侧屋的时候,所看到的从柜子里出来的侯泽和孙亦春,他当时被寄生在侯泽身上的祝风清干扰了判断,以为这些出现在他面前的都是龟龟啊伪装的。等他自己从柜子里出来,明白这个柜子就是个通道的时候,他才明白当时那些细沙只是假躯留下来的痕迹,而当时出现的人,也只是被异常影响到的游戏者。
可惜没有办法再进入那个侧屋,不然他或许能尝试着从柜子里去往真正安全的那个主世界。
但……现在他已经被彻底关死在了这里。
房屋沉重倒塌的声音响起,应该是整个屋子都彻底倒了下去,连原本的那扇窗户也彻底消失了。
现在商池就处在这种彻底的黑暗中,他知道,整个侧屋的危险要真正开始了。
他没有关注周围的情况,只是回忆着孙亦春和侯泽口中讲述过的侧屋,尝试找出什么思路。但是最后也没能找到什么规律。似乎他们就是在进入这里之后,进入了一个危险的小世界中。
但这点就足够奇怪了,这个副本的规则应该是只要接触就会进入那些小世界。有着特殊意义的祠堂为什么也会是这样?
侯泽最后离开之前说过,这个侧屋代表了真相。侯泽在失去了身份牌之后,本来应该在小世界中变成了沙土,但是实际上他却出现在了这个侧屋中,用许愿的方法获得了重来的机会。
这个侧屋到底代表什么?
商池感觉到自己背后似乎有微弱的光亮起,和周围的黑暗区分开,似乎在提醒他回头。于是他终于转过身,去看自己背后发生了什么。
整个世界重新亮起,他看到了全新的景象,同时,他也不再在那个侧屋内了。
第89章
商池先是看到了一口井——那口他曾经在院子里看到过的井,以及井边站着的一圈人。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祠堂的院子里,要说是院子也不准确,因为这个小世界的面积非常狭窄,只有这一口井,以及井周围的一小块地面,最多算是院子的一个角落,他现在站的地方就已经是这个世界的边界了。再远的地方就被黑暗笼罩了,虽然似乎可以走入其中,但是他并不想用自己去试探走进那片诡异的黑暗里会发生什么。
井边站的那几个人都侧身背对着商池,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出现。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些面目苍老身躯岣嵝的老人,常年的劳作让他们比实际的年龄看起来更加衰老。而从这些人身上的衣服的款式和材质来看,他们和商池的所在的时间差得并不远,相距不会超过十年。只是这几个人身上的衣服大多都比较老旧,看上去条件不算好。
商池试探地走了几步,发出了些许动静,但是那些人并没有回过头来。看来这个小世界的规则也应该就像是上个小世界那些村民看不到商池那样,这里也是重复的一天。
但保险起见,他还是没有走上前去。毕竟这个小世界的构造实在是太简单了,放眼望去大概只有三百平方米的面积,万一出现什么事情,他都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有效对应。
站在后面,商池也能够看清在这些人身前的那口井,那口井边甚至还生长着几簇苔藓。这些深绿色的生命现象,足够让他判断这个小世界的时间线至少要早于这个村彻底发生异变之间。也就是说这几个人就是村里的原住民,而不是后来被这个村子吸引过来的无知的人。
商池打量着在场这几个人的脸,上一个小世界祠堂围墙被推倒的时候,几乎全村的人都站在围墙后面的推土机旁边。虽然当时时间短促,但他还是记下了最前面几个村民的脸,在那种重要的时刻能够站在村民的前列,本来就说明了这些人在村中的地位,他想着记下这些人的脸孔到后面说不定能够派上用场。
现在,这个行为现在就帮助他辨认出这些人的脸。除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其他人都是当时站在前面的人,也就是村子里最有话语权的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