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荷摇头。
他咬着小笼包,手里还拿着手电筒,随意往沙发一放。
原峥刚打算睡下。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悬挂走动的钟,很晚了,舒荷这个年纪的孩子九点十点睡最佳。
结果这会儿头发还湿着。
原峥没说什么,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很久没用过的吹风筒,他用清水洗了洗,又吹了一会儿怕里面有灰尘,才拿着走到舒荷面前。
“吹吹头发。”
舒荷脑袋一抬,挪到人的手边,蔫头耷脑地啃着小笼包,小声说:“你给我吹吹。”
“……”
吹风筒吵闹的嗡嗡声很快响彻,原峥站在他身后,动作有点生涩地摸了摸少年湿润的发丝,给他吹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
原峥感觉自己在养小孩。
孩子饿了就做饭,孩子馋了就买水果,偶尔还塞他一点零花钱。
舒荷被吹困了。
他靠在木椅上,曲腿撑着手肘托腮,细密纤长的软睫往下一点一点闭着,很快脑袋也一点一点了,原峥看他要倒,想都没想伸手托了一下他的脸颊。
脸很小。
原峥感觉全部都被自己托在了手心。
他动作有点艰难地将吹风筒放下,然后绕到舒荷身前,弯腰托起少年曲起的腿弯,打横抱到自己怀里。
舒荷迷迷糊糊睁开了一次眼睛,又闭上了,脸蛋贴在青年肩颈处,透着无形的信任和依赖。
原峥把他放在自己床上。
他打开风扇,拿了床新的被单给舒荷,然后关灯,离开了房间。
这层小房子是父母留给原峥的,一共两室一厅,一间被舒荷霸占了,另一间则是杂货房,连张正经的床都没有。原峥站在杂货房门口,盯着里面从老家收回来的干菜,片刻还是走进去,将东西一点一点堆叠,归纳好,顺带悄悄把四年前被自己拆掉的床重新拼好了。
这一夜,舒荷睡得一次都没醒过,他直接睡到天亮,还是被原峥叫醒的。
“吃早餐了。”
原峥给他做了别的面包,大一点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看舒荷昨晚睡得晚,原峥没好叫他起来。
现在很晚了,原峥把打包好的面包递给刚洗漱完的舒荷,然后说:“我送你去学校。”
可能是因为要迟到,舒荷反而不急了,他慢慢啃着面包,雪白腮颊吃得鼓鼓的,含糊道:“坐你的自行车吗?”
“嗯,你回去取单车得多花几分钟。”
舒荷迷迷糊糊跟到原峥自行车身后,坐了上去,“我的书包还没拿……”
“……”
原峥接过钥匙,骑着自行车给舒荷取书包,然后回来接他,舒荷刚吃完一个面包,看到原峥递过来的书包,把手藏在身后不肯接,“你帮我背嘛。”
“……”
书包有点小了。
原峥背不了,只能拎在粗腕上。
两人启程。
原峥自行车骑得稳且快,一路都没什么颠簸,舒荷咬一口面包,然后小心把它装好,往前搂着原峥的腰,开太快了,他有点怕自己掉下去。
“哥,你上班迟到了。”
原峥低头看一眼他的手,又抬头看路,“你不是说我命里带财吗,迟到一次没事。”
“那是有前提条件的。”舒荷抬着头,“前提条件是你自己创业才带财,你打工怎么成为成功人士呀?”
“……”
创业哪是那么容易的?
原峥小时候就不做天命之子的梦,更何况成年,他把自己拉扯到高中毕业就没念书了,一点创业概念都没有。
只当舒荷胡言乱语,原峥并未放在心上,他嗯了声,半个小时的路程生生被原峥缩短到二十分钟。
到的时候,学校刚发出打铃声。
舒荷这下着急了,跳下单车接过原峥手腕上的书包,转头就要往校园里冲,原峥叫住:“等等。”
舒荷回头,雪白的腮颊在耀眼的阳光下很夺目,他急得左右踩了两下,迎面而来的风吹得眼眶湿漉漉的,鼓着腮颊说干嘛呀干嘛呀,小复读机一样。
原峥从衣服里取出钱,递过去,舒荷走近两步,不明所以地看着,然后就被人抓住手,收下了钱。
钱不皱,很新。
舒荷抓在手心,听原峥说可以买点好吃的,有点茫然发怔地看着他。
“快去。”原峥听铃声停下了,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舒荷顺着力道往校园里走了两步,回头继续看原峥,这次看了几秒他就收回了视线,风风火火冲进了学校。
原峥按着单车,回程。
———
第三天,伯父伯母回来了。
他们没跟舒荷提什么钱的事情,所以也用不着让原峥借这份钱了,舒荷和原峥讲了这事,原峥正在低头择菜,闻言没什么反应。
舒荷也没有放在心上,接下来一段时间,有一就有二,他一周里几乎有三天都住在原峥家,伯母隐晦地提过这是不是有点不好啊?结果见舒荷听不太明白的样子,便闭口不说了。
到十二月份的时候,天气变冷。
小县城下了场雨,这场雨后寒冬正式来临,舒荷已经在原峥家里住惯了,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这里吃的饭,衣服也基本都拿过来了。
不知道关系怎么就拉近成这样,原峥几乎是默许,今天外面下雨,舒荷还要上学,但他赖床怕冷,起不来,这会儿在床上睁着一双清透的杏眼发呆。
原峥挺重视这小孩的成绩。
他看他再不起来就要迟到旷课了,实在没办法,将床头的衣服给他塞进被子里,算是哄着他穿衣服了。
在被窝里穿能热一些,不会漏风。
舒荷眨了两下眼睛,往被窝里缩了进去,过了好半晌,他穿戴整齐地爬出来,柔软黑发凌乱地搭在漂亮眉前,赤着白皙的脚坐在床边给自己穿鞋。
“今天雨好大。”
他边穿边咕哝道:“原峥你送我去吧,我在后面给你撑伞,不然我只能走路去了。”
原峥没异议,“嗯。”
他拿过早餐,在门口等还在洗漱的舒荷,没一会儿舒荷白着脸出来了,他冷得哈气,眼眶湿漉漉的,一坐上单车就往原峥身上贴,还把一只手塞进他衣服里保暖,另一只手撑伞。
原峥没说什么,就这么由着舒荷,等到学校,他注意到舒荷的早餐都冷了,在袋子里蒸发了一点水蒸气。
“我进去了,路上注意安全哥。”
舒荷有时候叫原峥哥,有时候叫原峥,基本没什么规律,原峥听着,在原地站了会儿,还是没忍住掏钱给他,顺手把冷掉的早餐拎了过来。
“去食堂买点热的。”原峥说,“这个冷了,别吃了。”
舒荷圆润的杏眼睁大,上前把早餐抢了回来,指指点点地说还没完全冷掉呢,他现在捂着还感觉有点热热的,能吃,不能浪费。
末了把钱塞回去,舒荷转身就溜,十二月的寒风吹拂在他柔软的发尾上,有点长了,他的伯父伯母完全想不到要带孩子去剪头发的。
原峥站在原地,抿直唇线,按着手里的钱。
———
自从天变冷,别说是班上的走读生,就连住宿生都偶尔会迟到,舒荷来的时候,陈望青竟然都还没到。
他慢舒荷三分钟,是跑着回教室的,一坐下陈望青就发出被冷死的声音,“外面风好大!受不了,小荷你今天竟然比我起的都早,又是你哥送你来到?”
舒荷咬着有点冷掉的肉馅面包,轻轻点头,陈望青翻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然后在衣服兜里搜了搜,摸出两颗糖给他。
“喏。”
水果糖。
舒荷接过,抿着柔软的小酒窝笑,说了句谢谢,陈望青还是那句一声哥哥一生兄弟,摆摆手表示不爱听这俩字,舒荷也想给他分享零食,所以下了课,就拿出了自己攒的一点小钱,去小卖部买了饼干。
他塞给陈望青,陈望青没看到时还琢磨着这什么呢,结果瞟了眼手心见是小饼干,表情就不由稍微变了一点。
陈望青不爱让舒荷破费。
他家里条件比舒荷好些,天天都有零花钱,可是舒荷就不一样了。
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陈望青咬着牙,攥着小饼干都不好拒绝好意,他思来想去想得脑袋都破了,也想不出一个可以自然给人送钱的理由。
他每天都有零花钱,可以分一半给小同桌的,可是小同桌肯定不会收。
陈望青越想,越萎靡。
这阵萎靡的情绪都感染到了正在认真上课的舒荷,舒荷扭头看着陈望青,茫然疑惑地戳戳他的手臂,“怎么啦?是饼干不好吃吗?”
“没有!很好吃!”为了表明真的很好吃,陈望青还特地一口吃完,结果就噎住了,他按着喉咙猛地咳嗽,吓得舒荷连忙把水递给他。
陈望青喝了一大口,又红着脸咳嗽两声,才支支吾吾道:“嗯……就是遇到点不高兴的事情,想明白就好了,没事的,对了你作业借我抄抄。”
舒荷:“……”
舒荷鼓起脸,递给陈望青一个谴责的眼神,陈望青当做没看到,接过作业,见他没追问才算松了口气。
算了,送不了钱,那就多投喂一点吧。
舒荷攒的钱不多。
全是主角给的。
他只有夏天那会儿会忍不住买根小冰棍尝尝,其余时候都存着不用,所幸存钱总有用得上的时候,班上要花钱买练习册,他存的钱刚好够用。
发完练习册,老师告诉他们第二页到第六页要做,是今天的作业,舒荷把书塞进书包,出校门的时候看见原峥下班早,在校门口等自己。
青年穿着很简单,就一件黑色外套和黑色裤子,站在自行车旁边,五官英俊,侧头看着校门口卖小吃的不知在想什么。
“哥!”
原峥瞬间收回视线,看向那个冲自己跑过来的少年,天是阴的,少年的身影却很亮,冲过来像是一道会跑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