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阿基维利的描述并不多,后来他又问了姬子,据说在祂殒落后,很多有关祂的资料都遗失了。
而纳努克……
星临看着纳努克点燃了自己的家乡,他的瞳仁澄澈,见到这一行字却难免染上了哀愁。
亚德丽芬,是回不去的故乡。
不过对于纳努克而言,那里或许就是伤心之地吧。
毁灭星神,便是诞生于被毁灭之世界的星神。
星临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他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看纳努克口中漂亮的银沙湖和沙漠玫瑰,就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成为星神之后,过往就被迷雾笼罩,无法回到「过去」,只能践行「现在」,或是遥望「未来」。
星神能够造就现实,抹消星辰,过往的一切都被摈弃。
现在的星临还如何能和祂们再聚呢?即使再相见,又能说些什么呢?
他默默关上那份资料,不再去想那些蒙尘的过往。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脑袋里的思绪一团乱麻。
最后他停下来,目光停留在猫和小鸟身上。
反正有阿哈在,他好像也不用顾虑那样多,即使他和阿哈只是半路出家组成的「夫妻」,但是祂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吧?
他一想到自己对阿哈说的那番话就有些脸热,还有那个亲吻。
虽然以往确实会和丈夫有亲密,但是没有谁会像阿哈这样毫无遮拦没脸没皮。
也不知道和星神结契到底是好是坏。
他呼出一口气,至少他不曾对谁有所亏欠,就算对方找上门来也没关系。
至于其他的,还是交给阿哈头疼去吧。
就这样,星临自己说服了自己。
第8章 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第二日,星临很早就醒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绪难安,他昨晚又梦见了纳努克。
亚德丽芬因为虫群入侵,战争频发的缘故,地表植物很稀少,整个亚德丽芬常年被沙尘笼罩。
那时候纳努克还没有捡到无主的飞船,星临也还跟着他住在简陋的、鱼龙混杂的「贫民窟」。
当然,这并不是他没有能力给星临更好的生活条件,而是由于不久前因为他对无机生命无止尽的屠杀,已经上了人工智能的通缉名单。
现在,混乱的贫民窟也不再安全。
在这里,所有人都有可能是仇敌的眼线,纳努克当机立断带着还在病中的妻子逃离中心区域。
“咳咳……”热浪滚烫,让本就发着高热的星临很难受。
天上的云像融掉的奶糕,空气中没有一丝风,燥热的厉害。
流淌的夕阳融化成奶油,停滞的空气黏腻又让人恶心。
星临被纳努克背着,双手软绵绵地搂住对方的脖颈,肌肤相触,炽热的温度好似要将人灼伤。
躲过又一批机械追兵,纳努克抬手摸了摸星临的额头,又将他面上的面纱缎带松了松,“再忍一忍,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嗯。”星临的声音呆呆的,潮热的呼吸隔着轻纱喷洒在纳努克的后颈和耳根,激起了一片潮红。
出了城往西行,穿过狭长昏暗的洞窟,再没有看见离开中心城就失去供能的机械守卫。
一眼望去全是黄沙,连绵起伏的沙丘根本无法起到遮蔽作用,而且夜幕降临,所有危险都藏在黑夜中。
虫群,毒蛇,还有如同他们一样走投无路的逃犯。
纳努克早在三日前就已经踩过点,他目标明确径直往一个方向去。
他一边注意星临的情况,一边警惕着周遭的环境,至少在抵达下一个落脚地点之前,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们。
星临最后看了一眼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的中心城,那里已经沦为无机生命和有机生命对峙的漩涡中心,钢筋混凝土夹杂着血腥气,破旧的灯因为接触不良断断续续地闪着。
而城区的另一边,被机械生命占领,干净,整洁,有着人形外表的无机生命冷眼旁观着杀局。
吃人的黄沙一点一点在向中心城这边蔓延,这让星临生出一种荒谬的错乱感。
下一瞬,他的眼睛被宽厚滚烫的手掌遮住,青提色的眼瞳因为高烧显得仿佛润过水,润湿的眼睫轻轻扫动,丈夫声音在夜风中有些沉闷,“宝宝,别看了。”
不出三月,若是无机生命和有机生命还是互相对峙不采取任何措施,中心城或许就会被黄沙掩埋,沦为废墟。
他们没有多余的同理心去同情别人,因为他们自己的未来都一片黯淡。
帝皇鲁伯特……
要是能杀死祂就好了。
纳努克这样想,却并没有将小妻子听了会担忧无比的话说出来,而是继续闷头赶路。
星临顺从他的意思闭上了眼睛,高热让他没有精神,身上也很不舒服。
“纳努克。”
“嗯。”丈夫的下盘很稳当,一点也没让星临感受到颠簸,他沉稳的声音在一片荒芜中是唯一的真实。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纳努克在郊外的一座废弃工厂停下。
这里的地底有一个隐蔽的天然形成的湖,因为工厂早已被废弃,四周又被黄沙包围,所以很少有人能找到这里来。
星临高热不退,需要好好休息和降温。
条件有限,城中的医疗设备和药物都很稀缺,通缉令来的突然,他原以为还能有一些时间去准备,但也只来得及在离开前准备了充足的干粮和水。
现在要给星临降温,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冰水降温。
星临被纳努克放了下来,他将上身的衣物脱下来给星临垫在粗糙的干草上,尽力不让星临沾上灰尘,“宝宝,再忍一忍,很快就能降温下去了。”
星临笑着,面纱被他摘下来。
那对翠色的眼瞳蒙着雾,如同现在无人发现无人在意的荒芜的平静澄澈的湖。
又因为高热,他脸上比平时多了几分红晕,他伸出手捧住纳努克的脸,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对方的额头。
金色的太阳和绿色的湖水相触,交汇,缠绵。
星临身上湿热的馥郁香气一齐笼向纳努克,长长的眼睫轻垂,干净澄澈宛如绿松石般的眼底倒印着青年的身影。
月光从破败的穹顶落下斑驳的光,萤火汇聚成金河,湖边的月莲散发着幽光,时间也好像被定格。
在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帝皇鲁伯特被寂静领主波尔卡·卡卡目杀死,久到亚德丽芬被毁灭,久到纳努克成为「毁灭」星神,这一刻也就变成了纳努克记忆中永不磨灭的图画。
高高在上的神明坠落在他怀里,轻声细语的好似在诉说着爱意,“谢谢你纳努克,你没有抛弃我。”
星临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拖后腿的存在,但在记忆中,不管什么时候,纳努克做的最坚定的动作就是紧握住他的手。
从不放开。
纳努克直视着小妻子,干涩的喉头滚动,莫名有些想哭。
他其实想说,如果没有星临,他可能已经死在和野狗争食的时候,年幼的他和年幼的小星星能够相遇,就是上天赐予他的,最幸运的祝福。
他合该一直护着自己曾经的竹马,如今的爱人,保护他不受风雨侵蚀,不被别人觊觎,这是属于他的珍宝。
但他只是哑着嗓子,轻声应了一句,“嗯。”
然后他捧住那双纤细脆弱的手,在宛如星光般转瞬即逝的人的手中印下一个吻,“你是我的妻子,星临,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对不对?”
他试图用誓言绑住心爱的人,似乎这样,死亡就不能将他们分开。
他像是在询问虚无缥缈的神明,像是在逼迫自己做出承诺,又好像是在恳求自己心爱的妻子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一刻的他,也只是对于妻子被病痛笼罩,感到手足无措的普通青年。
“嗯。”好在,心爱之人也回应了他。
这让他以为,只要两人心意相通,不论什么样的挫折都无法拆散他们。
他有手有脚,有体力有头脑,他可以去做佣兵任务,可以去分拣垃圾,还能去地下拳击场,只要能养活星临,他没什么不能做的。
于是,在这里,在这破败的废弃工厂地底,只有沉寂的湖水知道他的心意。
那就是——
不论如何,不论用何种手段,一定一定要保护好、照顾好自己的妻子星临。
废弃工厂到底不算特别安全,周遭黄沙还在无止境的蔓延。
于是他们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清晨再启程前往更西方。
那边全是荒芜的山,不会那么快被无机生命占领,至少要先将星临安顿好,他才放心出门。
夜晚很冷,沙漠里昼夜温差很大,再加上旁边还有着冒着寒气的湖,这让还处于高热状态的星临感受到忽冷忽热。
因为是在地下,倒是不用担心因为生火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因为柴禾有限,火苗很微弱,根本无法抵御严寒。
纳努克又添了一把柴,将星临揽进怀中,在他的脸颊留下一个轻吻,“睡吧,有我看着。”
身前是烧的正旺的火堆,身后是丈夫滚烫的怀抱,星临不觉得冷了,甚至还有些热,额上开始渗出细汗。
纳努克沉默着给他抹去汗水,又往角落里面侧了侧身,让他不直接面对火堆。
温度降下去了些,星临困倦的思维已经无法构成完整的词句和话语,他的头一歪,在纳努克怀中沉沉睡去。
火光在纳努克金色的眼眸里跳动,跳动着。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人挨得极近,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下,只能听到火芯炸开的微弱声响,心脏跳动的声音显得震耳欲聋,从这个人传递给那个人。
咚咚,咚咚,如擂鼓的闷雷。
星临的气息微弱,胸腔里的心脏缓慢跳动着,是病入膏肓的状态,他的生命力在流失,像一只濒死的鸟儿,被纳努克紧紧搂住。
纳努克没有办法从古怪的病魔手中抢回自己的小妻子,他早就知道的,那些永远不会分开的话语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星临病重,奄奄一息时,中心城里的医者,那些踏上丰饶命途的医者也毫无办法的时候,他甚至还动过直接向「丰饶」星神祈福的念头。
但他也知道,一旦得到「丰饶」赐福,星临或许就不再是星临,他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