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苏九影) 第22章

因为这句话,秦老爷子眼下厚重的眼袋都跟着颤抖,盯着他的眼神已经转为尖刻锐利。

然而,晏雪依旧是很平静温和的模样,带着少年人罕有的内敛温润。

“让我进去?!我凭什么不能进去?”

门外,女人声音偏尖锐,隔得很远,都有些清晰。

晏雪转向大门,“爷爷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秦老爷子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响。

晏雪走过去,拉开门,正看到满脸为难的保镖、周管家,以及一个穿着时尚贵气的中年女人。

女人穿细高跟,个子小巧,黑墨镜黑衣黑包,面上完全看不出年纪,似乎至多三十岁。

身后侧也有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其中一个是外国人。

周管家如见救星一般,走上前压低声音对晏雪道:“小少爷,这是冕少爷的母亲,刚下飞机过来。说是想见老爷子,您看?”

在秦家这么多年,晏雪从不没有在管家、阿姨、保镖面前以“主人”自居,绝少会出现这种需要他给出明确指示的场合。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周管家跟在老爷子身边几十年,是一身审时度势的本事。

晏雪可以不把自己当秦家的主人,但周管家却必须得把他当做秦家的“小少爷”。

周管家的声音不轻不重,陆梦静听得分明。

她才摘下墨镜,打量面前生得极其漂亮过人的少年,神色里有一丝惊讶,语气却丝毫不客气:“你就是秦家收养的那个孩子?”

晏雪从未见过她,与秦敬、秦冕这几年也不熟悉,自然不可能听他们提及这位女士。

他缓缓道:“是,我就是秦家收养的人。”

嗓音波澜不惊,无悲无喜。

陆梦静曾经混迹娱乐圈,有名有姓,在美国多年,依仗着秦家太太的名头也是众星拱月,早就习惯了有人高看她一等。

现在,回国即受到冷遇,连同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孩子,都对她这番冷淡态度,便有些冷嘲热讽地转向周管家:“我在美国也不是不知道,老爷子当年都不同意他把户口改进秦家,你却喊他小少爷?他是哪门子的少爷,能和我们秦冕平起平坐?”

她嘴皮子之利落,周管家是知道的。

他深深地清楚,若非当年她第一次见老爷子,就给留下“年纪轻轻、言行刻薄刁钻”的印象,也不至于老爷子死活不同意秦敬的婚事。

时隔多年,陆梦静的脾气一如既往。

周管家暗忖,老爷子看自己的子女后辈,未必准确,但看外人,始终独到精确。

陆梦静以为这番话是戳中晏雪的痛处,冷笑着等看他的笑话,却见他神色如常。

僵持了几秒,陆梦静才品出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似乎在看她的笑话,她皱眉,直接往里走,厉声呵斥:“滚开!谁敢拦我?我儿子也是秦家的继承人之一!”

她根本不相信秦家会完全置秦敬而不理,此番过来就是想让老爷子出面做主。

保镖们互相应付,周管家不好强行拦着她。

只有晏雪始终站在门口,仿佛在看一场闹剧般,冷眼旁观。

陆梦静见他态度坚决,又想起自己这么多年还不如这个小孩子能进出秦家,脾气上来,便抬手——

周管家一惊:“太太!千万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走廊尽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晏雪微蹙了蹙眉,似乎从面前女人的眉宇间看到秦冕的影子,一双黑眸望着怒气冲冲的脸,轻声反问:“秦冕也配做秦家的继承人么?”

“啪”。

陆梦静的巴掌准确无误地扇在晏雪的脸颊上,周管家都还来不及心惊肉跳,就听见了忽而急促的脚步声。

“大少爷?!”

所有人望另一侧看去,陆梦静见过秦勖的照片,无数次,第一次意识到比儿子才年长两岁的年轻人,根本不是照片里看起来那么简单。

强势的低气压几乎像是龙卷风刮来,席卷了整个走廊。

秦勖立体深刻的脸庞仿佛可以刮下一层寒霜,如刀裁一般的浓眉拧着,快步上前推开了挡在晏雪的人。

晏雪始终偏着脸,雪白的脸上浮现的红痕,像极了白瓷上洇出淡红的颜料,墨黑的发尾垂落遮住了眼尾。

他被哥哥有力的臂膀揽进怀里时,意识到哥哥要对陆梦静开口前,快速握住哥哥的手腕,仰起了湿漉漉的黑眸。

眼神闪烁,似在诉说着内心的惊惶无措与委屈。

他轻声央告:“哥哥,我没事,不要吵架好不好?”

秦勖皱着眉,一弯腰,打横抱起无辜可怜的小猫,在周管家开门时踏进去,同时冷冷地命令道:“一只苍蝇都别放进来。”

周管家在此等威压之下,都要冒冷汗,只讷讷点头:“好……好。”

随着秦勖抱着晏雪进门,十几个保镖站成两排挡在陆梦静与她带来的人面前。

时隔二十六年,陆梦静再次看到了那两扇门在她面前缓缓地合拢。

她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半辈子风光回秦家的梦,也只能是梦。

门内,被秦勖抱着的少年忽而扭头,越过秦勖的宽肩看向门外的人。

窄窄的门缝里,陆梦静望见他漆黑的眼眸,干净宁和得仿佛一片风平浪静的湖水,刚才的惊慌,仿佛只是她的错认。

第14章

次年初春。

秦敬的审判结束当天,多位精英律师与魁梧的保镖们簇拥着高大的秦勖,一同踏出法院。

蹲守的记者们一拥而上,如同吸血的蚊子。

事发以后,外界的揣测众多,从秦勖在整个“崇安发展案”中扮演何等角色,到他否有能够斡旋避免秦家受到大的冲击等等。

任何媒体人深知,只要能挖出一星半点,都将一战成名。

“秦总?请问您对法院的判决有任何想说的吗?”

“接下去会为您叔叔和相关人员上诉吗?”

秦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黑色墨镜,薄唇抿成一条线,早春的料峭冷风里,显得无比冷峻漠然,全无要停下解答记者疑问的意思。

只不过,当秦勖走到黑色的轿车前时,浓眉微抬,比保镖更快地抬手拉开车门。

快门声此起彼伏间,有人捕捉到车内有一个身影,伸出雪白修长的手掌来迎秦勖。

然而,秦勖的动作太快,一瞬间,就合上车门,将所有的喧嚣与探寻目光,都挡在了车外。

有人透过车窗玻璃,模糊地看到,车内的秦勖的宽大手掌覆在那人的脸侧,将他护在胸膛处,温柔至极。

随后的报道中,后车窗的朦胧照片也被刊出,有人将秦敬之子秦冕的照片对比,确认被秦勖护着的人,并非秦冕。

十年前,秦家收养过一个孩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然而,有媒体刚登出这名神秘孩子的身家背景,新闻就在第一时间被撤回,该家媒体也在短短数日内,查无此人。

及至此刻,才有人反应过来,在“崇安发展案”上的声势浩大,并不是秦家不愿意控制,而是有意借用媒体之手广而告之。

不过此番周折过后,有关于秦家收养的孩子,更为神秘。

-

车内。

秦勖捏了捏小猫的脸颊:“不听话,怎么不是在家里等哥哥?”

在晏雪幼年时,他还没有这个习惯,看到大人们想要捏他可爱的小脸,都会第一时间将人推到身后去。

现在反而自己染上这毛病。

晏雪半张脸都已经藏进哥哥温暖的羊绒大衣衣襟里,闷闷地轻声嘟囔:“小猫不要一个人在家里等。”

修长的手臂顺着哥哥的腰抱上去,暖呼呼地窝进哥哥怀中。

秦勖的手掌用力揉揉他单薄的肩头,只穿了一件米白的羊绒衫。

他看向开车的司机,叮嘱道:“朱师傅,往后出门前记着给小少爷带个外套。”

朱师傅答应下来。

晏雪听见这话,稍微动了动,而后被哥哥的手掌捂住耳朵揉了下,似乎也在提醒他别总是忘记。

十多分钟后,几台车陆续开进秦家私人医院

穷追不舍的记者们,只能眼睁睁地干看着。

医院病房内。

晏雪从周管家手里端了茶盘走向落地窗边。

秦勖将老爷子的轮椅推到早春的暖阳里,细致地整理他的毯子,口中平静地说着法院的宣判。

秦敬三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陆梦静十五年,出狱后驱逐出境。

原来陆梦静几年前就已经牵涉进大宗来路不明的政治资金,只不过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一家人里,只有秦冕算是干净。

秦老爷子望着窗外泛青的远山,沉默亦如山。

秦勖坐下,语气淡然得仿佛是在闲话家常:“二叔到底是爱子心切。”

晏雪坐在茶几对面,放下托盘,沉眉敛目地摆弄茶具,仿佛充耳不闻,只忙着侍弄眼前上品的茶叶。

他自小学东西就有天分,端起架子来似模似样,如今只是斟个茶水,都有一种气定神闲的矜贵气度。

秦勖静静地望着,连同秦老爷子也是一语不发地看着,似乎都在用心欣赏晏雪的动作。

等茶斟好,秦勖抬手去拿,对老爷子说:“爷爷放心,不管怎么样,我是秦冕的堂兄,绝对没有逼他上思路的道理。”

薄唇吹了吹茶盏的热气,轻抿一口,茶香四溢,便一饮而尽。

秦老爷子望向窗外,依旧是不语。

他该回秦家大宅,但迟迟不回去,像是一种表态。

但是这态度,对于秦勖而言,对于整个秦家,都已经无足轻重。

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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