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丰霆不开口,沈宝寅也不打算再和丰姗说话,因为觉得跟她争执非常廉价。
要不是为了摸丰霆一把,他不会绕过来。
被白了一眼,他往常肯定要生气,今天却忍住了,心底有些失落。
丰霆今天不该来,来了就意味着站队。
他从来没想逼丰霆做选择题,他只要丰霆无视他和丰姗的争斗就好了,就像以前无视丰姗对他造成的伤害那样。
但他没逼丰霆,丰霆也已经自己做出选择。他没选他。
当然要选妈妈,丰姗生他养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妈妈只有一个。
沈宝寅并不特别失望,他只是觉得头疼,丰霆的性格特别固执,他非常讨厌这一点。
因为他今天一定会胜利,而有输就有赢,若是丰姗下场凄惨,而丰霆为此生他的气,这会让他哄丰霆的难度成倍增加。
他不想哄丰霆。
以前都是丰霆哄他。
爸爸曾经说:“阿寅好乖,但是太淘气,爸爸好担心你在外面受人欺负。”
但其实他的脾气很坏,他经常对丰霆口出恶言,拳脚相向。
可丰霆从来不会在他抽他耳光的时候抬手打回来,丰霆只会摸摸有手指印的脸颊,然后冷冷地说:“沈宝寅,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在和我接吻之前不打我的脸?”
他自认没有这种胸襟。
如今他真的像他希望的那样变成了不动声色的精英,丰霆倒是理都不理他了。
沈宝寅讪讪收回了打招呼的手,他想,其实丰霆还是很贱的,对他好没有用,他更吃打骂那一套。多么像条狗。
一阵风似的,沈公子毫不眷恋地离开了,落座在距离丰霆一道走廊的位置上。
丰霆一直一言不发,甚至肢体都没动一下,他坐在旁听席,像一尊失去感情的泥像,静静看着陈巢护送背影纤细的沈宝寅落座被告席。
没了他这个哥哥,沈宝寅又多出一个弟弟,都是兄弟,似乎对沈宝寅来说他这个哥哥在失去利用价值后终于和沈宝寅的所有兄弟并没有什么不同。
陈巢跟在他身后,本来要在沈宝寅左手边落座,原地踟蹰片刻,看见丰姗身边那道默不作声的高大身影,立马很干脆地坐在沈宝寅右边,并且直起身体阻挡住沈宝寅的视线。
直至开庭,沈宝寅没再看丰霆任何一眼,陈巢太大一只,他如果想看到丰霆,转头的幅度一定会很夸张,而他只想偷偷看丰霆,毕竟这是个严肃紧要的关头,他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在这种场合想着另一个男人。
第0002章 沿着你设计那些曲线(2)
在作为夺权大戏的主角闻名全港之前,沈宝寅只是太平山顶众多富豪家里众多不成器的儿子之一。
在富人区长大,从小到大连公车都未坐过。
八岁之前,家庭还非常完整幸福时候,他甚至很少自己走路,穿最柔软的衣物和德国运来的小皮鞋,脚不沾地,视线范围最常出现的是佣人盘发整齐的头顶,她们爱不释手抱住他,十一个月就开始带他做认字游戏,不似普通家庭,请个菲佣随时提防带坏孩子口音,沈家佣人都是沈宝寅母亲黎梅君女士亲自挑选,来到本埠数十年,口语入乡随俗,将来退休可返聘作英语教师。
“寅,对啦,寅虎的寅,我们阿寅大名这样阔,将来不知成就多非凡!”
沈宝寅好动,厌恶恒久停留在家中某处,短短肥肥手指头指一指,照顾他的佣人就立刻带他去到他想去地方。
天长日久,佣人全都练出有力臂膀,无有发肥。
不过常常在傍晚时分,顶楼落地窗前,沈宝寅会愿意安静停驻一个钟头。
他喜欢在这里看山下,山下多好看,灯火辉煌,车流像黄金,流淌在血管似的道路上,香港如同横陈的美人,匍匐在他脚下。
最重要,如果妈咪和爸爸的汽车回家,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到。
照顾他的佣人也喜欢站在这里,温柔地告诉他:“阿寅,你知不知,你是香港的主人。”
好大话,沈振东都未敢夸下这样海口,但请原谅年过五十女性佣人,看待沈宝寅如珠如宝,如若人类发现另一个宜居星球,她一定也真诚认为沈宝寅配拥有银河系使用权限。
沈宝寅睁圆一双半张脸大的清澈眼睛,懵懂点头。
他从小就不怀疑这一点,当然是如此,他家住在山顶,生来便屹立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头顶。
除却显赫家世,沈宝寅还有另种天赋,生得靓。
沈振东长得很俊朗,假如不俊,他不会在三十岁“高龄”时仅凭借芝麻大小银行经理职位娶到上海名媛黎梅君,如果不是娶到她,借到黎家背景和资产的光,那么来到香港淘金时他不可能短时间就完成这么惊人财富积累。
黎梅君长得也很好,婉约美丽,只一双眼睛中看不中用,没看出沈振东的水性杨花。
结合两人优点长处,沈宝寅就是想丑也没有办法,谁叫他投对胎。
二十三号别墅姓唐那户独生女儿从小被叫哨牙珍,同她老爸一张面孔,脸短短,无下巴,幼时大人还会讲:“女大十八变,阿珍是美女胚!”直到最后一颗乳齿落完,下半张脸彻底定型,哪里有得变,正是美丑意识初现年纪,日日遭男同学无情打趣:“哨牙好,夏日可以啃西瓜,落雨可以遮下巴,打架还可挡两下。”
气得唐小姐最后一颗恒牙才扎根牙龈尚未扎稳脚跟就立即要求箍上银色钢圈,痛到一周无法进食,在漫长人生中为美丽付出第一次代价。
住半山姓康那家小儿子尿布穿到四岁,过年聚会,有头有脸富豪齐聚一堂,嘻嘻笑着,噗噗两声使得康老板重金订得意大利手工衬衫落下两道黄金印,自此一战成名,到念中学都被叫拉稀文。
比起同龄人,沈宝寅从来没有难堪外号,他漂亮如同天使,黑眼珠长睫毛忽闪忽闪,太平山顶豪门家庭聚会里,任何在外呼风唤雨的大佬见到他,都想要把他抱到怀里,亲热地唤他“叻叻猪”,给他塞顶大的利是,只为了获得他的允许亲亲他小脸蛋。
他的童年完美得乏善可陈,非要说出一个特殊之处,他在十岁那年失去了最爱他的妈咪,尔后父亲迅速另娶他人。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妈咪异常,谁说小孩子没有记性,小孩子都是最敏感。
沈宝寅一直记得,黎梅君非常勤奋,比香港大多数男性富豪还要努力严格要求自己,每日早出晚归工作。
从他八岁那年,黎梅君突然变得好清闲,常常待在家里,但依旧很少抱他,从前是没有时间和他亲昵,后来,是抱不动,偶尔他软软地叫:“妈咪,抱抱!”黎梅君也会心软,只是抱着他走几十秒便呼吸困难。
他有时候会觉得受到冷落,就跑到角落里偷偷捂着脸哭,佣人偷偷告诉他说:“你妈咪心脏不好,你不要让她累。”
沈宝寅很爱他妈咪,担心地点点头,当即便含着两包眼泪坚定地发誓:“阿寅以后再也不要妈妈抱,阿寅自己可以走路!”
妈咪生病,全家人的日常生活却还要继续,沈宝寅是早产儿,所以家里一直很注重他的身体素质教育以及和大自然的接触。
落实到行动上,他每个月都要下山活动两次,地点和活动不一,有时是马术,有时是赛艇,也有儿童铁人三项,都对身体有好处。
黎梅君工作再忙,总会抽出时间参加他的户外活动,可黎梅君生病了,带他出门散步的任务便落到爸爸头上。
沈宝寅一开始很抗拒同爸爸出门,因为沈振东的安排不像黎梅君那样丰富多彩,沈振东永远只带他去同一个地方,油麻地一个植物公园旁边的独栋别墅。
他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丰姗和她的儿子丰霆。
别墅的庭院里,丰姗弯下腰分别揽着他和丰霆告诉他:“阿寅,你同阿霆哥哥去买冰激凌,去植物园看花草,好不好?”
黎梅君对他的饮食控制十分严格,冰激凌则属于绝对违禁食物,沈宝寅当时眼睛就发亮啦,立马主动上前拖住阿霆哥哥的手。
丰霆当时十三岁,已经初具少年颀长体型和英俊立体五官,只是表情极其冷漠,是非常不讨小朋友喜欢的长相,所以沈宝寅只牵了他的手一秒钟便吓得放开。
但最后他还是主动又拉起丰霆的手,因为丰姗跟丰霆说:“妈咪和叔叔有事要谈,妈咪昨天怎么告诉你,和弟弟好好相处,你是否还记得?去吧,让他开心。”
而这句话之后,丰霆终于正眼看他,琥珀色淡色眼珠无波无澜,只调动左边面颊肌肉,使得那两片线条单薄的淡红嘴唇微微下陷,露出一个不似笑容的笑容。
沈宝寅那时不懂识别笑容含义,还以为丰霆对他笑就是喜欢上他。
在八岁半到十岁,沈宝寅共与丰霆见面十余次,他从来未曾说漏嘴下山的真正目的地,因为沈振东告诉他:“妈咪知道了后果很严重,不仅再也没有冰激凌吃,妈咪一生气,病也会加重,阿寅,不要气你妈咪。”
他严肃点点头,就此,和他出轨的父亲,竟然站成统一战线。
事实上,那将近两年的时间内,沈宝寅其实并不知道他父亲是下山去偷情。他知道真相,是在黎梅君病亡后半年,沈振东与丰姗的婚礼上。
再婚的事情,沈振东来征求过沈宝寅的意见,他并未透露结婚对象名字,只抱着沈宝寅,说:“阿寅乖,爸爸娶了新老婆,阿寅依然是爸爸的心头肉,爸爸娶她回来就是照顾阿寅,哪有小孩没有母亲,阿寅说对吗?”
沈宝寅本来想说:我只要我自己的妈咪。
但沈振东已经松开他,叫来强壮女菲佣即刻抱他回房间,说:“照顾好阿寅,对了,把阿寅旁边卧房收拾出来,马上要住进来一个哥哥仔,要像伺候阿寅一样尽心!”
比起商量,更像一个通知。
婚礼那天,沈振东没有带沈宝寅去,说年纪太小,怕他累,小时候没在意,长大回想,其实是担心他在婚礼上胡闹。
沈宝寅是被小姨黎兰君带去,两个人躲在教堂最外面,那天日光充足,天空深蓝高阔如同油画浸润,实在黄道吉日,他在温暖阳光下,目眩神迷遥遥听里面的幸福宣言。
靠进教堂大门的宾客私下偷偷嗤笑:“老婆才走多久。女人太漂亮,带个拖油瓶男人也不介意,火急火燎就要娶进门。”
沈宝寅听见了,不太懂,但心里很不是滋味,瘪住嘴低下头。
小姨却不让他逃避,俯下身两只手扭过他的头直直看向正在交换戒指的新人,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话。
“阿寅,你要永远永远记住今天。记住那个女人现在得意的面目,记住你妈咪是叫她活活气死。你爸爸常和她偷情,你妈咪不是没察觉到,整个公司都是你妈妈在管,她这样聪明,怎么会让你爸爸瞒在鼓里。你妈咪早就在预备离婚事宜,只是还没成型,她就找上门来,多么耀武扬威,对你妈咪露出吻痕,你妈咪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当时就气晕过去,死前都来不及替你保住全部财产。阿寅,不要忘记。”
这是太过惊悚的真相,沈宝寅心里震惊得几乎惶恐,下意识看向不远处丰霆冷漠侧脸,两年来,每次下山,他都是被交付到丰霆手上。
他呢,他是否也知道?
黎兰君把答案告诉他:“还有她这个儿子,小小年纪心机深沉,为虎作伥!母子俩一个哄着你爸,一个哄着你,你父亲已经让他进沈家做你大哥,下一步就是要抢走你妈咪留给你的家产。你爸爸是个被狐狸精迷倒的蠢货,阿寅,你不要信这对母子任何一句话,以后在沈家你只能靠自己,好好活下去,好好长大!”
是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曾因为几支小小甜筒背叛了他最爱的妈咪。
小姨的教诲虽然发人深省,可教育从来是种豆得豆的道理,结出怎样的果,全看当初施肥是否尽心。
十岁就丧母,缺少管教,父亲又从来没有良好示范作用,后妈更是从不插手他的教育,他要什么给什么,别人问起来,叹口气说:“你们不知道我的不容易,后母难当,把孩子管坏要被人骂。”
各种因素影响下,沈宝寅的性格比上海来的小姐黎梅君还要骄傲任性,比婚内大张旗鼓出轨的沈振东还要道德败坏。
中学时和坏朋友翻墙出校玩,误入灯红酒绿成人花花世界,被迫埋入一对又大又软胸脯差点窒息,见过这次世面,十六岁就成欢场熟客。
兰桂坊何人未听过沈少大名,一夜豪掷千金,令一家快要倒闭夜总会起死回生的红场贵人。
这样大的名气,连从不看八卦周刊的沈振东都有所耳闻,但他从不在意,沈宝寅是贪玩,但有钱人家的小孩,闯一点祸又有什么关系。
本身珍爱这个独子,加之发妻早逝,更觉亏欠沈宝寅,于是愈加宠溺,沈宝寅明日要出海钓鱼,游艇今夜就会泊在维多利亚港。
沈宝寅在他面前也一直很乖,十六岁了也很缠着他,在他下班到家时亲热挽住他的手臂,痴痴叫:“爸爸,辛苦啦。”
他觉得天上地下再也没有比沈宝寅更可爱的儿子。
沈振东是直到沈宝寅一夜御二女的丑闻在公司传开了才知道大事不妙,回到家中,他饭也吃不下,丰霆念大学,很少回家,通常家里只有两个人吃饭,沈宝寅休假回家,就是三个人。
正好这两天沈宝寅就在家里,在饭桌上,当着二婚妻子的面,沈振东把沈宝寅训斥一番,丰姗吓得不敢说话,可沈宝寅仍嬉皮笑脸不知所谓。
沈宝寅当然不害怕,这样糟糕的名声别人躲都来不及,他求之不得,最好沈振东马上明白他不是读书料,趁早让他离开校园,然后为了磨炼不成器的儿子,让他尽快参加工作。
遗憾的是,沈振东没能领会他的意图,当晚气到心绞痛。
全家人被吓一跳,急急请来家庭医生,遭到严厉叮嘱,五十出头就动脉硬化,注意身体啊大佬,否则赚得盆满钵满也难享福!
好转后,沈振东痛定思痛,沈宝寅成绩差,干脆带到身边学做生意,有他压着,至少不会再传出丑闻。
或许是被沈振东的发病吓到,又或许是因为别的,沈宝寅对此毫无异义,乖乖说:“我都听爸爸的,爸爸,阿寅以后都听话。”
丰姗却坚决不同意,说小小学生哥怎能不读书,成绩不好,学些艺术学科陶冶品性也好,说不定将来做个艺术家!
沈振东觉得很有道理,在妻子建议下,狠下心干脆将沈宝寅送离自己身边,送去澳洲读书。
那里安静,阳光又好,出去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才知道家里是多么好。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真的很喜欢撒狗血,写得很快乐,也希望大家看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