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拉开房间门,想起什么,又转头回到床头电话旁边,拨出另一个号码:“况争!米荷有事,你先去温莎皇宫,我马上就到。”
电话那头懒懒答应,他才赶紧下楼。
他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米荷还在沉睡中,这才几个小时,应该还没离开。温莎皇宫,全香港最有名的夜总会,鱼龙混杂,黑白不清,如果是在这里出事,连条子都查不清楚。
越想越不敢耽误。
餐桌上又重新摆上十几道菜,看来沈宝寅的暴怒并未影响他们用餐心情。
沈宝寅龙卷风似的朝门口刮出去,沈振东看见了,喊住他说:“干什么去!”
事出有因,沈宝寅懒得再和沈振东置气,边跑边回头:“爸爸,我有事,让三叔送我一趟!”
大概是沈宝寅的语气里带着些撒娇,沈振东的语气软化不少,说:“三叔孙子今日生病,我已经让他回家,究竟是什么事,大晚上也要出去?”司机不在?
沈宝寅一时顿住了脚步,左顾右盼一阵,一咬牙干脆头也不回跑了,他有车的,只是四年未开不知道还有没有汽油。
算了,不管了,试试再说。
发动时费了点力气,但总算幸好还开得动。
沈宝寅刚走,沈振东放下筷子,皱眉骂了一句:“真是个混账!”
丰姗在旁安慰几句。
丰霆望着沈宝寅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秒,站起来,朝沈振东道:“叔叔,别着急,我陪阿寅一起去。”
刚说完,丰姗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但沈振东说:“你快去,看住他别闯祸,把他带回来!”
她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可能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沈宝寅刚出别墅群便看见前面一个路口交警在设闸拦车检查。
香港交通法规严苛,动辄便要拘留罚款。进警署事小,时间可耽误不得,沈宝寅暗暗后悔没开他老爸的车出门,沈振东同交通署老大唐警司有交情,沈家的劳斯莱斯在本埠几乎畅通无阻。
可惜沈宝寅今天开的是自己车,如果他想顺利通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开过去打电话请Uncle唐予以放行。
但那太高调,并且程序复杂,不如绕路的性价比高。
刚想调头换条路,一辆黑色平治车突然加速超过他,并在他前面十几米横停下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正要摇下车窗骂人,看见对方也放下车窗。
远处是交警用来警戒的红色警示光,忽闪忽闪,像涨势冲天的股票线条。那刺眼红光反射到驾驶座里,隐隐约约照出一张俊挺冷淡侧脸,沈宝寅驱车滑近仔细一看,那冷硬而贵派侧影,赫然是丰霆。
沈宝寅一时怔然,两车很快交错,他按下手刹,同丰霆的车一正一反正好并肩而立,丰霆没说任何多余的话,只示意他上自己的车。
沈宝寅其实怕他,不太想和他单独相处,但情况紧急,没时间琢磨在车内的私密空间内丰霆是不是会对他做什么,把千万豪车往路边一丢,迅速上了丰霆的副驾驶。
“去温莎皇宫。”一上车,他立马告诉丰霆地址。
丰霆在后视镜内看他一眼,边发动车边道:“那是什么地方?”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沈宝寅不信他从未去过声色场所,古怪地瞥他一眼:“你先开到兰桂坊路口,我再给你指路。”兰桂坊?
即使是在今天,沈宝寅也要去寻欢作乐。
丰霆握方向盘的手指突然捏得很紧,他打方向盘转头,却不是往中环,而是回浅水湾别墅。
沈宝寅眼看路径不对,瞪大眼睛问:“开错了,你是否不识路?”
丰霆道:“我何时说过是来给你做司机,叔叔叫我带你回家。”
沈宝寅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他还以为丰霆是来送他。
感到受了骗,他顿时大怒,攥起拳头猛敲了两下结实的车窗:“早说啊,耽误我时间,快放我下车,我有急事。”
丰霆充耳不闻,过了一会儿,问:“你之前,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当然不知道,今天回家爸爸告诉我的,你想怎么样?”
街景一路倒退,沈宝寅非常急躁,他为什么要去记得一个和他关系恶劣的继兄的生日。
丰霆不为所动:“非得现在去找女人?今天是我生辰,你能不能让我干干净净过完这一天?”
沈宝寅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笑出了声:“丰霆,温莎皇宫的女人再肮脏,至少她们不偷不抢。你好干净,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大精英,但你是贼,你和你妈,都是贼,你那个狐狸精的妈妈霸占了我妈咪的老公还有她的家产,你这个混蛋又侵犯她儿子!你怎么有脸去指责别人的品性?”
丰霆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狰狞,沈宝寅的牙齿有多锋利,从沈宝寅每次和他母亲的交锋,以及常常被咬伤的肩膀,他已领会得很深刻。
他早知自己追上来就一定会面对沈宝寅恶毒的唇舌,他已做好心理准备,却仍被刺痛。
但还好,没有当初在丰姗和沈振东的婚礼上得知母亲约会两年的Uncle是有妇之夫那么痛。
那时候他连转头看一眼面色苍白的沈宝寅都不敢,如今,连人都拐到床上。
他想停下车来,把从不正眼瞧他的沈宝寅死死按在座位上,捏住沈宝寅下巴命令他直视自己,告诉他:这些年,不是只有你才如履薄冰,也不是只有你才庆幸自己终于长大。
可他什么也没做,沈宝寅不信他,沈宝寅恨他。
他只是低声再次说:“阿寅,那晚是我对不住你,我让你流血,你记恨我我不怪你,可后来的每一次,也是我强迫你?”
“你闭嘴!”丰霆太直白,太有冲击性,沈宝寅从来没想过会在香港的街头,还要和丰霆谈论另一个半球的意乱情迷。
沈宝寅的瞳孔骤缩,眼睫颤了颤,谁都看出了他在害怕,但他依然假装强硬,好像丰霆说的话跟他完全无关,丰霆是在诬陷他。
深呼吸一口气,还是那句话:“让我下车!”
说实话,要不是丰霆手里拿着方向盘,按沈宝寅的性格,现在已经扑上去扇丰霆巴掌。
他最不想提起的就是最后在澳洲的那一年,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
第0009章 逾越了理性超过自然(1)
如果不是丰霆再次提醒,通过沈宝寅的努力,或许真的会完全忘记在悉尼东区别墅里发生的一切。
以及他糊里糊涂和丰霆从相看两厌的继兄弟突然变成地下情人的时间,竟然惊人的长达一年。
对悉尼,他只记得第一次,很痛。
那天,按国际公历算,是他十九岁的生日。
悉尼是南半球,那是个三十度,火热的圣诞节。
上层社会的孩子在哪里都自然而然有种向心力,在悉尼读书近三年,沈宝寅结识许多香江来留学的富家子弟,他们从前一天的平安夜就环绕在他身边,礼物流水似的送,张罗要给他做寿。
礼物沈宝寅一一收下,个个包装精美,样样价格不菲,被他垃圾一样随意堆在别墅玄关处,他和几个同学开三辆超跑,一路喧嚣到达令港。
当晚他做东包下了一家私密夜总会,不知道谁在舞池中央放了一个充气游泳池,几十个狂热的年轻男女站在池边,一半人注水,一半人朝里面泼酒,几千澳元一支的白兰地,当自来水倒。
不一会儿,酒水混合物续了半池子,酒精在镭射灯光下荡漾得像银河倒转,沈宝寅作为寿星,被几个人一起抬起来扔了进去,像把美人鱼扔回海里。
在特定的场合,沈宝寅很能容忍恶作剧,灌了一肚子稀释的烈酒,他恶心坏了,但也没生气,意气风发地爬起来,一脚一个,把抓他脚的两个人踢下酒池。
一开始他们还在里面扑腾,后来池子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扑通往下跳,再没挣扎着往岸上爬了,酒池里混入肉林,沈宝寅居高临下回身斜睨一眼,望见十几张年轻漂亮醉生梦死的面目,一恍神,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不过他向来容易调整情绪,没过一会儿,饮了杯酒,他想起来,他是太平山顶最大的阔少,痴迷酒色财气的香江第一纨绔。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第多少次,他强行找回定位,心情重新平静下来。
他总是驾轻就熟地欺哄别人,但骗自己,总是存在难度,这是他一直觉得自己需要改进的部分,他很怕自己真的堕落,那是很简单的事情,要在一群鬼里做人,却好难好难。
气氛进入高潮时,有人推了个九层蛋糕进来,全场的大灯倏忽间全部关闭,只留下暧昧不清的暗黄射灯。
沈宝寅在几十个人的簇拥下戴着生日王冠许了愿,一睁眼,怀里被推了个金发碧眼的美女,跃跃欲试地笑着看他。
沈宝寅一瞧,眼睛很大,胸也很大,最重要的,比他矮小许多,大概才一米六,比他矮一个头,依偎在他怀里,显得不足一米八的他非常有男子气概。
沈宝寅的眼睛当时就亮了,不禁赞叹,觉得送礼的这孙子确实是有点本事。
他的花名在外,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其实不中意女人。
也不是不中意,只是对女人的身体没有太大的探索欲望,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性取向有问题,只觉得还没到对女人求知若渴的年纪。
在香港时就兴致缺缺,澳洲女人不符合他的口味,更加没有那个念头。
读书这几年,他和狐朋狗友出门,喝酒博彩,让女人坐在他腿上摸他,但从没找过女人上床,要问为什么。
“对不住,胃口比较清淡,看见大腿粗过我的女人就反胃。”
长此以往,每个人都在背地里调侃:香港来的沈宝寅,最讨厌洋马。要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长相阴柔酷似女人,又体型瘦弱,跟女人待在一起不像他泡马子,像马子泡他。
后来除了喝酒,有女人出席的场面,再也不带他了。
怀里的女人身体软得可怕,沈宝寅心里也失望得可怕。
他以牺牲男性尊严的方式拒绝了那么多的女人,竟然还有人孜孜不倦给他塞女人,外国女人大多丰腴而高大,能找出这么个身材娇小又符合亚洲人审美还愿意卖身的美女,不得不说也是不容易。
沈宝寅不喜欢她,甚至可怜她,但这份“礼物”却一定要收下,因为他环视一圈,看到了和丰姗交好的一个夫人的儿子,正在人群中探究地看着他。
这不是他发现的唯一一个丰姗的眼线,以前他一直以为身边那些似有若无的目光是丰姗雇来别人家的孩子监视他。
一开始他惊讶于丰姗的手段,但后来他发现,其实他们都是自愿,有钱人不一定愿意为另一个有钱人做事,但一定会喜欢看另一个有钱人的笑话。
若无其事地,沈宝寅收回眼神,很开心地笑了下,响亮地在美女单薄的嘴唇上印下一吻,并为她开了两瓶单价十万的名酒。
豪掷千金的行为让场子的气氛热到另一个高度。
沈宝寅签了两瓶酒的单,酒保却送来四瓶。
几个人二世祖面面相觑,都不承认是自己买的,于是把酒保又抓回来问,酒保无辜极了,戴着白手套的手朝吧台一指,沈宝寅随食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坐着的高大人影,仔细一看,竟然是丰霆。
丰霆的变化好大。
丰姗是中葡混血,这份基因没怎么体现在丰霆的样貌里,倒是非常明显地体现在丰霆的身材上。
丰霆突然长得很高,沈宝寅离港前他就已经有一米八几,比沈宝寅高一个头,现在恐怕有一米九。
那么大的个子,当然也有个宽阔的肩膀相称,即使坐在暗处,衬衫下的肱二头肌也隐隐约约看上去结实得吓人。
沈宝寅同他不期然对视了一眼,丰霆看过来的时候深邃的眼皮微微垂下,琥珀色的眼珠轻轻地扫,非常有距离感,带着强烈的洞悉意味,像沈宝寅印象里那种坐在顶层办公室里,同数字打交道,城府好深很难结交真心朋友的精英男人。
沈宝寅对于丰霆的蜕变很吃惊,因为两年前固定每个月来看他一次的丰霆,一定没有这样强壮高大。
见沈宝寅发现了他,丰霆漠然直起腰,接着,抬起手掌四指屈起勾了勾,叫他过去。
沈宝寅能认出来,香江的其他豪门公子怎么会认不出来。
当即便有人哈哈大笑,拍着沈宝寅的肩膀道:“你小妈的儿子可真有意思,你捧美女,他捧你?”
这话里的意思太轻佻,沈宝寅捧美女,是因为她是鸡,丰霆捧他,是拿他当什么?不言而喻。
亲近的朋友,知道沈宝寅性格的人,并不太敢惹他,很多和他不太熟的人反而因为远远看了他几眼便觉得他和善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