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童 第45章

丰霆的腹肌微微起伏,右边侧腰一道青色印记,那是他拿台灯砸的。顿了顿,他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那块皮肤。

沈宝寅的触碰带着小心翼翼的温度,似有若无的抚摸有些暧昧的暗示,丰霆只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他屏住了呼吸,目光沉沉同沈宝寅对视。

沈宝寅愤怒之后感到了一阵赧然,觉得自己发作过头,小声地说:“怎么不知道躲,我生气,手上肯定没有轻重。”

丰霆露出一个微笑,说话时腹肌微微起伏,透着一股成年男子的强壮气息:“也不是第一次挨你打,否则我怎么会说你不适合找女人结婚。哪个女人经得起你这样折腾,两个巴掌下来,一家人大概要到警局来处理你的家事。”

换成女人,他就不会动手了。米荷跟了他那么久,什么时候听说挨过他的打呢?

沈宝寅脸红,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温顺地躺回被窝,只露出一双漂亮清透眼珠。身上的被子被他掀开一个被角,隐约露出底下他的大腿,明晃晃的,肌肤泛着珍珠的光泽,是个求饶邀请的姿势。

沈宝寅温软地说:“你不冷吗?”

丰霆站在床边,似笑非笑没说话。

沈宝寅于是又伸手来拉他,却不是拉他的手,是另外的地方。也不是拉,纯粹是抚摸。

丰霆忍了好一会儿,他很想给沈宝寅一些教训,好叫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容易妥协,无奈身体不听他指挥,仿佛不知何时变成沈宝寅养的宠物,只需要轻轻撩拨一下,就兴高采烈地抬起了头。

他通常不喜欢难为自己,只好如沈宝寅愿,睡上了他的床。

接下来,是些不可言说的动作了,沈宝寅自愿的时候是很能忍耐的,丰霆怎么折腾他,他都可以接受。

一晚上的争吵以两个人交颈而眠结束,丰霆其实还精力充足,但沈宝寅累了,喊了半天好困,最后却还不忘埋怨一句:“你可真难哄,以后不要再说我娇气。”

丰霆那天之后,确实不再和女人相亲,丰姗来找他,他皱着眉说:“已经见过三个了,都不合适,妈,你也让我歇一歇。”

他不在外面沾花惹草,沈宝寅自然罢休,丰霆随便哄一哄,就得意地又愿意同他睡觉了。

一家人保持微妙的平衡,就这样,还真如丰霆所愿,生活得和平且稳定。

直到一九八五年的冬季,这份表面的温馨终于遭到打破——沈振东在某天早上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右边身体突然无法动弹,口角歪斜难以言语。

沈家乱了。

第53章 将你连同人间浸没(8)

沈宝寅是被一阵急促且惊恐的敲门声叫醒。

披起床边外套去开门,低头一看,是家里的菲律宾佣工,他睡眼惺忪问:“发生什么事慌慌张张?”

黑色圆脸庞的女人扯着他睡衣衣袖就往外面跑,边跑边着急地用英语告诉他:“沈先生脑卒中!”

沈宝寅对于英语是很熟练的,甚至比母语还熟练,那一刻却反应不过来,头脑里思索半天,把那个晦涩的单词和“中风”对应起来,当即,他的浑身骨血似乎一秒钟凉透,又在下一秒复温,嘴唇颤抖几秒钟,才终于找回自己脑子。

这一刻,不用佣工拉着他,他反而嫌对方走得太慢,甩开佣工的手,自己一阵风似的刮去了楼下。

雕花大床上,沈振东僵硬无力地躺在上头,嘴角歪斜,只要试图张嘴说话便流出涎水。门口围了两个惴惴不安的佣工,沈宝寅拨开她们走进屋里,脚步沉重而虚浮,颤抖地叫了一声:“爸爸。”

沈振东听见了他的声音,明显激动起来,但也只能发出几个模糊不清音节,连脑袋也无法扭动。

沈宝寅心痛极了,他拨开坐在床边的丰姗,在床沿蹲下,右手则伸进沈振东被子底下,试图握沈振东的手。

“爸爸!”然而沈振东的手攥成一个拳头,手臂紧紧贴着胸口,好像被焊在胸壁上,怎么也没办法展开,当然也没办法和他交握,“听不听得到我说话?”

沈振东只瞪着一双眼睛哀哀看着他,眼眶里都是泪水。

沈宝寅那一刻只好像脊梁骨都塌了,他颤抖着转头问丰姗,有些责怪的意思:“怎么回事,下午还好好的,吃饭的时候还可以笑,可以用筷子!爸爸不是每天都吃药?”

丰姗完全也是受过惊吓的模样,眼圈发红,手里拿着一杯水,手背上全是沈振东咽不下从嘴角流下来的药水混合物。

可比起沈宝寅,她显得还是镇定一些,看了一眼沈宝寅,轻轻地说:“你还不知道你爸爸?他最恨听医生话,看到血压控制得好,马上连药盒子恨不得都丢掉。”语气里明显也有懊悔,“医生都说不可以自己停药,我看不到的时候,他总是不吃。早知道我就应该每天盯着他,他身体变好,我怎么就放松警惕!”

沈宝寅哪有功夫听她吃后悔药,急慌慌地问:“救护车呢?医生呢?为什么都围在这里不动!”

事已至此,问出是什么原因诱发这次发病又有什么意义?他咬牙站起来,可惜腿发软,刚直起来一点就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往后头一屁股坐下去。

幸而没有真的摔倒在地。一道从门口匆匆赶来的高大身影从身后搀住了他,一阵熟悉气息靠近,沈宝寅回头,通红双眼映出一张担忧的面孔,果然是丰霆。

丰霆一来,沈宝寅身体里那根被抽掉的骨头,似乎才塞回了身体,嘴唇颤抖了一下,鼻头一酸,几乎就要扑进丰霆怀里落下眼泪,可是强行忍住了。

“别慌。”丰霆隐秘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是个安慰的意思,又抬起头问丰姗:“妈,你有没有叫救护车,医院那边怎么说?”

他也是被佣人叫醒的,来的路上大概也知道了前因后果。

不要说沈宝寅,丰霆站在这儿,丰姗也立马有了主心骨,她把手里喂不进去的药片给他们看,无助道:“我一发现你叔叔不对劲就找人去叫你们两个,你们来之前我已经给医院打去电话,他们说十分钟就到……家里有阿士匹林,医生在电话里说可以吃,我就喂了,但是喂不进去,你叔叔不肯张开口……”

话还没说完眼泪已经掉了下来,顾念还要佣工在一旁,强行忍住了,扭过头用衣袖轻轻擦拭眼睑下泪珠。

医生没有来,急也没有用。

沈宝寅的胸口起伏不定,外套口袋里有条手帕,他扯出来拍到丰霆手上,然后又坐回床沿。

沈振东一直望着他,眼神茫然又恐惧,嘴唇翕张着,仿佛脆弱到了极致。他看了鼻子好酸,攥着衣袖,俯身擦掉沈振东嘴角的涎水,然后低声安抚:“爸爸,不要怕,医生很快就来,没事的,你一定没事。”

丰霆把手帕给丰姗,安慰了两句,也走到床边,但没坐下,而是蹲在床沿,查看起沈振东的情况。

他这个人,骨架生得又高又大,尽管是个蹲姿,可是胸口却比坐在床沿的沈宝寅的膝盖还要高。沈宝寅的右手正握着沈振东的手,左手放在膝盖上,仗着自己身材高大后面的人看不见,丰霆悄悄攥了一把沈宝寅搭在膝盖上的手。

沈宝寅没转头,知道丰霆这是个鼓劲安慰的意思,冰凉的手在丰霆掌心颤抖了一下,很快,也回握了他一把。

沈振东被送到养和医院,转运过程迅速而周密,一下车便立刻送进检查室。

检查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梗死灶已经形成,沈振东大脑内最重要几根血管几乎堵死了百分之八十。

丰姗听到又忍不住要哭:“我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医生是个坐姿,面对三个将他团团围住气质雍容的有钱人十分镇定,手里提着病历本,推了推鼻梁上眼镜,仔细解释:“太太你也不要太自责,提早半小时和一小时没有区别,沈先生已经失去了溶栓机会。不过家属们都不用太灰心,经过药物治疗,沈先生的肢体障碍会有好转。”

沈宝寅恍惚了一路,听到医生讲会有好转,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回过了神,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紧盯着医生,尖锐地问:“我只问你,我爸爸能不能复原到没生病之前?”

沈振东曾经每年都要参加马拉松,说话中气十足,他还这么年轻,才五十多岁,如果以后都是这个样子,失语,大小便不能自理,连水都要人喂,对他来说一定比死了还难受。

他怨他爸爸,有时也恨他爸爸,可他曾经真真切切爱过他爸爸,他实在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丰姗也睁大眼睛期盼的看着医生,点了点头,显然沈宝寅的问题也正是她关心的。

医生为难道:“这……”

丰姗和沈宝寅的态度简直称得上咄咄逼人,丰霆看医生的表情不对,怕他有所保留,马上站出来,将两人挡在身后,像个大家长,和煦而缓慢的,更改了一个问法。

“对不住,唐博士,事发突然,请你原谅一个儿子和一个妻子的心情。其实我们是想问,从前在你手上诊治过的病人,像我叔叔这种情况,最后大概能够恢复成什么样子?对于任何结果我们都有准备,你不用担心我们的情绪。”

沈宝寅直直地看了丰霆一眼,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太差,忙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表示赞同。

唐医生的脸色明显有所放松:“这个嘛,每个人体质不同,预后当然不一样。沈先生的情况比较复杂,你们都是有见识的人,我也不瞒你们,按照既往病例来看,情况不太妙。关于语言能力,沈先生的病情现在属于急性期,所以才会说不出话,后面会慢慢变好,但具体可以恢复到什么程度,谁也不可能做保证,我能告诉你们的是,一定不可能和健康的时候一样,能表达清楚意思已经很了不起……”

沈家三个人听到这里脸色都好了一些,又听唐医生话锋一转:“至于肢体功能,刚才我做检查时你们不是没看到,右边手脚硬得像块铁,掰都掰不开,肌张力非常高。影像结果也不太好,基底动脉大面积梗死,瘫痪可能性极大,后续也许需要大量精力来进行保养。”

医生用了很多“大概率”“可能”“也许”的词汇,貌似沈振东的病情很有康复希望,沈宝寅从家里到医院已渐渐从失常中恢复理智,心里知道他父亲大概是无法恢复健全,极度的狂躁和愤怒积攒到尽头,只剩下缓缓的无力。

再多钱有何用,人其实这样不堪一击。

最后,他忍住喉咙里的哽咽,点头说:“好,辛苦医生费心。”

沈振东由担架送入医院的过程被不少人目睹,第二天,中风入院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报纸新闻连续三天都有不同消息登刊,每每附有偷拍照片。

要么是沈宝寅顶着一张萎靡不振的苍白面孔与丰霆一前一后走出医院,两人脸色都奇差无比,传言他们兄弟因沈振东生病无法主持大局而在公司重大决策上争吵;要么是丰姗在停车场擦眼泪,撰文者因此怀疑沈振东已然病危,实际暗地里沈家已经在操办后事。

公司股票因此也动荡好几天。

为了安定公司人心,沈宝寅和丰霆只在第一天陪在病房,后面便陆陆续续返工。

沈宝寅是听韦奇说起才去看新闻,看完以后气得跳脚,一怒之下把况争去叫那些诅咒沈振东濒死的报纸和电台统统闭嘴。

况争效率很高,经过一番友好交流,那几家胡编乱造的报刊和电台,统统挂出暂时歇业的招牌,开始忙着重新装修以及购买新的拍摄器材。流言蜚语马上少了许多。

沈振东无法主事,刚开始董事会里还没人有心情提,以为沈振东病情好转自然要回来主持局面,三个月过后,以钟完立为主的股东代表再次去医院看望沈振东,发现沈振东还是无法自主行动,说话也十分费劲,聊天聊到一半,甚至要把他们请出病房几分钟,因为沈振东要在床上如厕。

他们非常失望,安慰鼓励一番沈振东以后,回到公司各自一通气,纷纷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于是提出召开临时股东大会来推举新的代理董事长,而这个人当然是由股东会投票决定。

决定拿完,各股东们表面平静,私下纷纷开始接触自己属意的接班人。

第54章 将你连同人间浸没(9)

陈山把沈宝寅约到她的私人游艇上聚头。

五十英尺长的女王号一路驰骋到大屿山附近海域,初夏紫外线刺眼,沈宝寅戴副墨镜赤裸上身躺在甲板上钓鱼,稍有形状的腹肌在日光下白玉似的晃眼。

他的身边,隔了那么十几公分,躺着一个神色紧张的美女。

两个年轻人躺在一起,沈少爷腰窄腿长皮肤白,倒比美女还秀色可餐。

空气中静默得只剩游艇破水的海浪声,美女犹犹豫豫地开口:“沈先生,人家背好酸……”

“嘘——”沈宝寅头也不转轻声道,“当心惊到鱼。”

美女闭上嘴,心里气死了,这么高的时速,哪里钓得到鱼嘛,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沈宝寅修长秀美的身躯,本以为是浪漫旅程,谁知只能看不能吃。

沈宝寅有意不搭理她,美女也是有脾气的,接下来的行程也不再试图讨好搭讪他,两个人只是并排躺在一起,没有聊天,也没有身体接触。

游艇不久后停锚,沈宝寅望着水面风景,绿色水面轻轻起波澜,像丝绸上褶皱,远山带水,最宽阔那片岸,是大陆方向。

身后走来一个人,沈宝寅一动不动,直到脸颊像果冻似的被捏了一下,才半死不活睁开墨镜下的眼睛。他伸手打掉陈山的手:“山姑,别玩了,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还要去医院看我爸。”

“不急一时半会,祸害遗千年,你爸没这么短命!”

沈宝寅坐起来,无奈道:“山姑。”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陈山穿一身比基尼,为老不尊在另一侧甲板坐下,邪笑着摸了一把美女,说:“叫你来伺候沈少,你躺得比沈少还平,快起来!”

她是沈振东一班兄弟内年纪最小那个,沈振东已经五十几岁,她才将满四十,身材又小巧,坐在沈宝寅身边,同姐弟也没有分别。

美女委屈地小心翼翼坐起来,看看左边的老板,又看看右边无动于衷的沈先生,料定沈宝寅是真的没看上她,老板倒还心疼她几分,鲜艳欲滴的面庞朝陈山方向,娇滴滴诉苦:“山总啊,你看看人家的背嘛。”

陈山朝她指的地方一瞥,忍不住发笑,一道红色的棍状长影,再看底下的甲板,原来美女刚才是躺在一根鱼竿上,沈宝寅这家伙,把美女当压竿器。

把美女打发走,她说:“怕你心情不好找个人来陪你开心,干嘛这么对她,都说你最疼美人,怎么,这个不合你心意?”

“山姑,我拜托你,我现在哪里有空搞女人。”

“我知你爸爸生病你现在心烦意乱。”陈山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但是日子照样要过,你不愿想多一步,将来回过神就有人快你一步,到时你是输人又输阵。”

“山姑有话直说吧。”

陈山三下五除二将股东会决定告诉他。

沈宝寅心神一凛,这是个合议结论,应当代表了绝大多数股东的想法,按道理来讲,他应该重视。但此刻,他自己的心态都还在调整中,哪有心情开什么股东大会选个新董事长顶掉他爸,这行为不仅充满了不祥的意味,而且他没有做好准备。

当天,他并没有对陈山做出什么保证,只是依旧地叫她按兵不动。

他心里是真心的不想搭理这件事,但公司虽然姓沈,到底不是他一个人说了就算,他需要对股东以及公司负责。加之回家后,他问丰霆有没有股东去找过丰姗,丰霆点头承认了,虽然没说具体有哪些人,可是给了个范围,二分之一,其中包括两个大股东。

沈宝寅沉下心想了想,觉得丰家的优势太明显,丰霆按捺得住,不代表丰姗不心动,趁乱纠集股东篡位,那他还玩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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