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说怎么昨天王总走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
同事轻哼一声,“那当然了,那老登仗着有点钱对咱们女同事动手动脚的,你是不知道,他差点被揍趴下……”
阮棠惊讶:“挨揍了?揍哪儿,送医院没?”
“害,那倒不至于,但反正他夹着腿走的……懂吧?”同事嗤笑一声,“活该!”
两人又是闷头一阵笑,同事余光瞥见秘书从顾云深办公室里走出来,忙正了神色,但还不忘和阮棠嘀咕一句,“不是我说,你这儿地理位置够差的,正对着领导。”
阮棠又笑了,秘书走到他桌子旁说道:“小棠,顾总让你进去。”
“哦,知道了。”
秘书走后,刚说完领导坏话的同事立马紧张起来,又挨近了小声问:“不会吧,难道顾总会读唇语?”
“怎么可能,”阮棠笑着曲起手肘捅了他一下,“估计是说下午要开会的事情。”
同事不放心地叮嘱他:“我看顾总脸色不太好,你自己机灵点。”
阮棠点点头。
棠景意也跟着点头,顾云深的脸色确实不怎么样,隐隐发着绿光。
他看着自己走进办公室,反手掩上门,也跟着穿墙走进去。
“顾总,您找我?”阮棠在顾云深对面坐下。
他公事公办的口气让顾云深沉默了一瞬,他安静半天,憋出一句:“晚上想吃什么?”
阮棠歪了下头,他在进来的时候就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可见是知道顾云深要跟他说些私事的。可此时他看着顾云深,表情却是茫然,“……啊?”
棠景意实在忍俊不禁,他都快忘了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他原以为该是稚嫩的,青涩的,但现在再回头看,可真是……
如果梦境里007能说话,它高低得点评一句€€€€可真是,年纪轻轻就一肚子坏水。
顾云深抿了抿唇,又叫他:“棠棠……”
这似乎是一个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暗号,顾云深目不转睛地看着阮棠,把他看得一愣,慢慢红了耳根。
毕业之后,阮棠就留在顾云深身边做助理。在同个公司一起工作当然好,但又不那么好。他们的关系不能示于人前,于是别说多说几句话,顾云深平时就连目光都克制得很,轻易不敢往阮棠那儿看。
其他同事可以随意和阮棠说笑打闹,他却不行。
“……怎么了?”阮棠小声说。
棠景意欣赏够了自己腼腆害羞的样子,又绕到对面去看顾云深。梦里的顾云深当真和现实很不一样,他的对面就是窗户,因此顾云深依旧克制,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但尽管如此,却依旧能让人轻易地感受到他冷静外表下的热烈与汹涌,与现实里的一潭死水截然不同。
“棠棠,”顾云深轻轻叹气,好似压抑这样的感情比让他工作还要疲累,“我要忍不住了,怎么办。”
阮棠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要不,我调去其他公司?”
顾云深:“……”
原本他的计划是将阮棠带在身边熟悉公司里外的事务好好培养,等过几年他能独当一面了,便将他调去底下分公司当个管理层逐步提拔。但显然,顾云深现在想的并不是这个。
“你不是喜欢深蓝色菱格纹的领带么?”顾云深说,“今天我戴着了。”
隐隐回忆起了什么的棠景意:“……”
求求了,快让他醒过来吧,不然又要成为自己play的一环了。
梦境之神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于是午休时间棠景意只能离顾云深的私人休息室远远的。他本想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一躺,可他现在还不是实体,一躺上沙发立马就陷进了沙发内部,吓得他手忙脚乱地又爬起来,默默地找了个角落坐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得等上好一会儿了。
下午开会之前,顾云深看了看露出袖口的手腕,又拉开抽屉,里面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种名贵手表,以及一串深褐色的佛珠手串。顾云深随意挑了只表戴上,顿了顿,又拿起手串戴上另一只手,才勉强将手腕上发红的勒痕盖住。
阮棠进来送会议提纲的时候看见了,愣了一下说:“我还以为你把手串放家里了。”
“手表放在家里,手串放办公室。”顾云深说,“你从庙里求来给我保平安的,放在公司里正好,保佑我别被董事会那群倚老卖老的气死。”
这时的顾云深还会开玩笑,阮棠笑了,棠景意也跟着笑起来。
这个梦做得轻松,棠景意早晨醒过来时也是轻快的,他困倦地翻了个身,把第一个闹钟关了,迷迷糊糊地又闭上眼要睡。
即将散去的梦境濒死般固执地在他脑海中徘徊,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顾云深的脸。他的吻颤抖而灼热,棠景意扣着他的手腕将他翻过去抵在墙边,他顺从地背过了身,骨节分明的手腕上绑了条深蓝色的领带,拧成了细细的绳,紧紧将他缚住。
他就像是一只无力反抗的脆弱鸡仔,被棠景意拎在手间,欺负得脊背都要忍不住躬起。说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带着温热的温度染上了棠景意的指尖,像是求饶,又像是祈求爱怜。
“棠棠……”
“为什么……要装作,不认得我?”
第二道闹钟响起,像是异次元被打破,棠景意猛地惊醒,他翻身坐起来,被耳边炸响的闹铃声吓得心脏扑通狂跳。
【怎么了宿主?】007冒出头来,【做噩梦了?】
棠景意依旧怔愣着,半晌,才说道:【……算是吧。】
他揉揉额头,第一时间把闹钟铃声给换了个柔和的音乐,不然就算没心脏病也要被吓出病来了。
007好奇地追问:【梦见什么了?】
棠景意踢开被子下床洗漱,一边刷牙一边想做梦的事儿,忍不住问007:【这段时间我睡觉的时候,你就没检测出点什么不对劲来?】
【不对劲?】007茫然,【没有啊……宿主,是又梦见以前了?】
棠景意第一次做梦的时候就问过007,后来交互式梦境的时候又问过一次,但得到的回答都是一问三不知。
他俯身咕嘟咕嘟吐出一口水,认命地放弃挣扎。
不过梦终归是梦,醒来后纳闷了那么一会儿,等到上班的时候就已经全都忘了。而且他们虽然同在一个项目组,但棠景意和顾云深碰面的机会并不多,单独相处的时候就更少了。
有时他甚至会忘了公司已经多了顾云深这么个人,等到冷不丁碰上才回过神来,赶紧问好:“顾总。”他拦了下电梯门让他进来,又问,“顾总要去几层?”
顾云深看了眼电梯面板,“跟你一样。”
棠景意收回手。
缓缓合上的电梯门隔绝了外面的噪音,只剩下机器运作的呜呜轻响。
顾云深看着面前反光的电梯门,突然开口问道:“会开车吗?”
棠景意一愣,借着电梯门看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是和自己说话,答道,“会。”
“一会儿有什么事吗?”
“没有。”
顾云深说:“我有一份文件落在公寓里了,你如果没什么忙的话,就帮我回去取一下。”
“好,那您家里钥匙€€€€”
此时电梯门打开,外面等着一堆人,棠景意来不及说完,赶紧先走了出去。又想起来自己不该知道顾云深的公寓在哪儿,又问:“还不知道您家里地址?”
顾云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车钥匙给你用,家里大门换了智能锁,你到了后发消息给我,我远程开门。”
然后他拿出手机,“加个微信,我把定位发给你。”
于是棠景意和顾云深扫上码加了好友,拿着他的车钥匙又下楼了。
顾云深的车在地下停车场有专用位,棠景意一下就找见了。是辆崭新的黑色商务奔驰,棠景意绕车一圈看了下,好像不是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开的那个。
他拉开车门坐上去,按了下启动键,借着亮起的车内灯光,他看见了静静挂在车前的一串褐色的佛珠手串。
棠景意一顿,破碎的梦境碎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抿了抿唇,伸出手轻轻将它圈住。
这是他还和顾云深在一起的时候,陪外地朋友去庙里闲逛的时候顺手买来了给他的,上面刻了佛经,说是做法会的时候有加持过。但实际上只是一串普通的木头珠子,别说什么上好的沉香木和黄花梨,估计连檀香木都不是。就只在刚买来的头几个月能闻见檀香,没多久味道就散了。
顾云深没有信仰,他收的时候很高兴,但并不怎么戴。后来棠景意才知道他放在了办公室,放在了这个他每天花的时间比在家时还要久的地方。再后来他们一起出差,阮棠从他的行李箱里找自己的东西,又在夹层里看见了它。
只是一串成本几块钱的木头珠子,顾云深却一直都带在身边。
棠景意摩挲着光滑的佛珠,这手串显然是被人把玩过多年,上面刻着的佛经几乎都被磨平了,珠子的表面也失去了光泽,带着岁月的古朴痕迹,和他的主人一样变得灰扑扑的。
棠景意收回手,捻了捻指尖轻嗅,已经没有任何味道了。
像这样的手串其实可以重新打磨上色,再浸上香味。但它的主人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保留了它最原本的模样。
棠景意垂下眼,默默叹了口气,看着后视镜倒车离开。
顾云深在几个常去的城市都有自己的公寓,棠景意到了地方后发微信给他,智能门锁咔哒一声打开,棠景意探头张望了下里面,倒是熟悉的布置。
他开门走了进去。
公寓不大,当初顾云深还在子公司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这处避开了顾青山耳目给他购置的公寓自然也不是什么豪华别墅大平层,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一百五十平小公寓。如今顾云深调去了总公司,应当是不在这儿长住了,然而摆设一切依旧,大抵是有保洁定期来打扫,干净得纤尘不染。
棠景意在顾云深指定的餐桌上找到了他的文件,估计是吃饭的时候看着就忘记拿走了。在文件的右上方,还摆着一只棕色表带的石英表,皮质的表带已经旧得泛了白,布满了因长久使用而带来的细小裂纹。
有些眼熟。
不仅梦里见过,现实里的两次碰面棠景意也见过顾云深戴着,这表旧得和顾总格格不入。
他拿起手表,手指绕过表盘在后盖上摸索了一下,触到了记忆中的那串刻字,棠&云。
这是当时他拿到了第一笔工资后给顾云深买的生日礼物,这字也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现在再看,这刻字其实有点土,还有点俗,怪非主流的。
棠景意忍不住笑了下,这大概就是旧物的魅力吧。那些他原以为已经淡忘的过去就藏在这些旧物件里,看到一件就想起一些,就比如在去实习后才想起棠青工作的地方竟然就是他和顾云深当初在一起的子公司,继而想起他们曾一起走过无数次的下班回家路,想起原来这就是他们曾同居过的公寓。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如同拼图一般缓缓合并拼凑成型,倒是挺有些奇妙。
然而时光如流水,回忆也就只能是回忆,仅此而已了。
棠景意默默地将手表放回原位,拿着文件转身离开。
智能门锁再次咔哒一声合上,如今时兴的智慧家居系统在远程操控下熄灭了灯光,电力与燃气自动关闭,独留天花板角落处的家用监控器仍闪烁着红点,无声地运转着。
第15章
因为白天要上班,棠景意便把锻炼的时间改成了晚上的夜跑。傅初霁白天也在工作,有时还要带生病的妈妈去医院检查,他们联系得并不多,倒是晚上的锻炼时间重合了,有时就会开着健身的app一起记录夜跑时长,抽空聊上几句。
这天棠景意正在开会,顾云深要回总公司了,正在进行临走前的总结会议,布置下一阶段的任务。不过后面的事就和棠景意没什么关系了,等到年假结束后他再有一周就要返校,打算趁这周理一理毕业论文的开题,不回公司搬砖了。
棠景意正无聊得哈欠连天,忽然瞥见自己放在抽屉里的手机亮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傅初霁打来的微信视频,不由一愣。傅初霁知道他在实习,都是发消息联系,连电话都少打。
棠景意以为是有什么急事,也顾不上许多,抓起手机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公司里没有合适说话的地方,棠景意穿过走廊来到尽头,推开紧急通道的门走进楼梯间里,一边接起了视频。
“傅初霁,怎么了?”
另一边出现了傅初霁的脸,他似乎在打量棠景意所在的地方,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在忙?”
“没有,摸鱼呢。”棠景意嘿嘿一笑,又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