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秘书无奈道:“请您不要意气用事。”
“我看起来像是在发脾气吗?”赵知颐挺心平气和地道:“我只是觉得孟则还真是傲慢得不可一世。两个人的事情,他非要自己做决定,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伟大?”
陈秘书:“……请您不要说这种话,孟总听见会伤心的。”
赵知颐撇开脸,道:“就是知道他听不见我才说的。”
陈秘书:“……”
“我这个人吧,要是得到了太好的东西,就会终日惶惶。”赵知颐说:“所以他给我的这些,我都不要。”
“孟总猜到您会这样了。”陈秘书点点头,“所以我刚刚给您的只是复印件,原件我锁在保险柜里了。”
赵知颐:“……”
“我要回老家一趟,所以最近都不会过来了。”陈秘书站起身说:“所以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等陈秘书走了,赵知颐默默收拾地上的碎纸,收拾着收拾着又忍不住拧了孟则一把:“丢死人了!”
孟则当然不会有回应。
苏积羽抽空就会过来,在除夕的前一天,苏积羽给赵知颐带了两个新的游戏卡带,说:“知颐,今年一起过年吗?”
赵知颐微怔。
——“跟我一起过年?”
“余述恩的意思。让我们一起回老宅过年。等大年初一的时候去疗养院看看妈,她挺想你的。”
“好啊。你们过年的话,一般做什么?围着电视机包饺子?”
“你觉得有可能吗?”
“那我们今年包饺子吧。叫上余桃一起,我猜她肯定感兴趣。”
“好,我会转告她。”
他脑海里蓦然浮现那段无比随意的对话,当时只道是寻常,谁也没有料到,世事变迁如此,余述恩和孟荞身死,余桃远走异国他乡,而孟则,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知颐?”
“啊……不了。”赵知颐道:“我跟人约了打游戏的,就不去了。再说,你要回苏家过年的吧?”
苏积羽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那我肯定更想跟你一起呀。”
“你现在和你妈关系那么紧张,要是不回去过年,小心她又找理由跟你发难。”赵知颐垂头翻动着手机,没去看苏积羽,“乖啊,大过年的就别跟你妈对着干了。”
苏积羽:“你这是什么语气?”
赵知颐笑着将一个棒棒糖塞进他嘴里,“好了好了,回去吧,外面下大雪呢,小心积雪封路。”
“知颐,其实我过来,是有别的事要跟你说。”苏积羽没动,他垂眸看着赵知颐的眼睛,影子也将赵知颐结结实实地覆盖住,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抱一抱赵知颐,却终究没有伸出手。
赵知颐仰起头:“什么?”
“孟则不是找人研究了你们高匹配的事。”苏积羽说:“现在专家组那边的意思是,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除去洗标记这种危险行为外,还有更加温和的方法。”
赵知颐:“哦。”
“提取对方的信息素做成特效药,再慢慢进行脱敏,是可以实现的。”苏积羽道:“过程虽然会稍微漫长一点,但不会对身体有损伤,如果你愿意的话,他们那边就会着手……”
“算了吧。”赵知颐笑了笑,“不用了。”
就像是寒冬腊月坠入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冰凉。
苏积羽面上没什么异常,“这样,好吧。”
他没再去看赵知颐的脸,只是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我先走了,早点休息。”
“嗯。”
病房里再度恢复安静,赵知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良久才道:“听见了吧孟则,一切都在如你所愿呢,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的后半生真是平安顺遂的要死。”
仪器的滴滴声混着窗外的风声,奏成一首无比混乱的交响曲,赵知颐闭上眼睛,沙哑道:“你要是再不醒,我就真的走了。”
冷风从旷野而过,穿林过境,在城市之间林立的钢筋混凝土之间来回打转儿,偶尔拍在玻璃上,偶尔卷起枯树枝,雪花在风里打着卷儿,世界一片银白。
无边无际的风和雪,好像永远不会止息。
赵知颐握住孟则温热的手,闷闷道:“好吧,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他躺在孟则身侧,枕着他的手,轻声呢喃:“我不会离开你的。”
……
因为过年,医院里也骤然冷清许多,除夕晚饭时,还有值班的小护士给赵知颐送来了一盒饺子,据说是她妈亲手包的,赵知颐尝了尝,确实很好吃。
他的年夜饭就这样随便对付过去了,本来是觉得有点寒碜的,但是想想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的孟则还要更加寒碜,他也就释然了。
将要午夜十二点时,透过落地窗看去,万家灯火,烟花满天,此起彼伏,赵知颐趴在孟则床边,握着他的手,权且当做是跨年。
在指针走向零点的刹那,更多的烟火腾空,直将黑夜映得白昼一般,赵知颐的手指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他知道是朋友们发来的拜年短信,刚要伸手去拿手机,忽然一顿。
好像只是一瞬错觉,孟则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赵知颐浑身僵住,完全听不见窗外的热闹,也顾不得去拿手机了,像是有什么想要确认却又不敢确认的事,他慢慢地抬头,还没看见孟则的脸,已经听见他虚弱沙哑的声音:“新年快乐。”
“……”赵知颐霍然站起身,孟则的手也被他甩开,他怔怔地看着孟则,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时,赵知颐又慢慢坐了回去,“又做梦了。”
孟则说:“不是梦。”
“你先闭嘴。”赵知颐烦躁道:“有本事在现实里醒过来,而不是在我的梦里闹腾,你这样真的很烦。”
孟则:“……真的不是梦。”
赵知颐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这次确实比较真实,但梦就是梦嘛,总是要醒的。”
孟则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他,赵知颐躲瘟神似的退开几步,警惕地道:“你又想干什么?”
“我听见放烟花的声音了。”孟则轻声道:“想起之前答应过你,今年要一起过年的。”
赵知颐愣住了。
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忽然门被人打开,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进来,“赵先生!我们看监测器数据,孟先生的生命体征出现了明显变化……”
“醒了?!”
“睁开眼睛了!”
“赶紧联系教授……快快快!”
一派兵荒马乱中,赵知颐猝然回神,隔着忙碌的人影看向床上的孟则。
“他……”赵知颐随手抓住一个护士,声音几乎哽咽:“他醒了吗?”
“恭喜赵先生!”护士喜气洋洋,“孟先生真的醒了!”
赵知颐盯着孟则,就好像第一次见他,又好像是最后一次见他,而后他深吸口气,转身道:“那你们、你们先忙,我去外面待会儿,不打扰你们。”
护士道:“孟先生最想见的人肯定是你呀,你不会打扰我们的……”
不等护士说完,赵知颐已经抿着唇角往外走了,细看之下,他脚步其实有些踉跄,刚刚走出去没两步,忽然惊叫声四起:“孟先生!”
“孟先生您才刚醒,不能——”
赵知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就已经被人从背后死死抱住了。
他听见孟则嘶哑艰难的声音:“好久不见,别走。”
“……求你。”
第57章 求婚
病房里可谓是兵荒马乱。
医生护士们按着孟则, 而孟则抱着赵知颐,那样子简直跟拍苦情电视剧没什么区别,还得是以前八点档的。
其实赵知颐没想离开, 他只是想要出去冷静冷静。
这些天他总是做梦,梦见孟则醒了,以至于当这一刻真正来临, 他反而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不过看得出来,孟则刚醒过来大脑也不怎么清醒, 否则按照他那套“我是个精神病我要离你远点才是为你好”的理论, 这会儿肯定要假装坚强, 任由赵知颐走掉。
“手松开。”赵知颐说。
孟则把脸埋在赵知颐背上,“你别走。”
“……”赵知颐觉得非常丢人, 抓着孟则的头发道:“我不走。赶紧听医生的话配合做检查……都昏迷半个多月了怎么还是有这么多使不完的牛劲儿。”
孟则总算是松开了手,被护士们七手八脚的扶回床上躺着,赵知颐坐在椅子上像是一尊被供着的佛像——孟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一眼不看赵知颐就要凭空消失了。
一通检查下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了, 医生要跟赵知颐谈话,赵知颐道:“就这里说吧,我走了他又要发疯。”
医生看看孟则,又看看赵知颐,笑呵呵道:“两位感情真好。”
赵知颐说:“没有感情, 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孟则:“。”
医生咳嗽一声, 道:“孟先生醒过来了虽然是一桩喜事, 但就像我之前跟您说过的,诸多后遗症是无法避免的, 根据最近的检查数据来看,他的恢复情况很不错,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家养伤了——我之前说的后遗症,您还记得吧?”
赵知颐点头。
“那好。”医生道:“那您多陪陪孟先生,有什么问题就叫我们。”
赵知颐送走医生护士们,关上门转身,就见孟则还盯着自己。
“喝水吗?”赵知颐问。
孟则点头。
赵知颐倒了杯温水,等端起来时才意识到孟则这会儿躺床上,直接用杯子喝可能会漏,便翻了翻柜子想找有没有吸管,结果一无所获。
孟则道:“我起来……”
“没听见医生说让你别随便乱动。”赵知颐自己喝了口水,俯下身嘴对嘴地喂给孟则,孟则身体发僵,只能被动接受,喉结上下起伏,被迫吞咽。
赵知颐动作算不上温柔,喂了小半杯就停了,随手抽了张纸巾给孟则擦擦唇角,也没再说话,径直打开电视看春晚的重播。
“颐宝。”
赵知颐说:“别那么叫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多冒昧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