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孟则的眼神十分玩味,慢慢说:“起码,我比你勇敢。”
孟则倏然揪紧了苏积羽的衣领。
“我和赵知颐之间的事情你没资格管。”苏积羽浑然不惧,“不管跟我在一起后他是伤心还是难过,都跟你没关系,毕竟你已经是个局外人了。”
他盯着孟则的眼睛,唇角咧开一个不善的笑意,“不是吗?”
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孟则一拳头砸在了苏积羽脸上,后者被他打得后退两步,偏头吐出一口血沫子,毫不犹豫地上前跟孟则扭打在一起。
两人都是身体强壮且基因等级很高的年轻Alpha,打起架来简直就像是两头在争夺地盘的雄狮,疯狂得令人胆战心惊,众人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纷纷躲得远远的,想要劝两句拉两把,但没有一个人上前。
孟则用胳膊勒住苏积羽的脖颈,苏积羽因为呼吸不畅脸色青紫,但他半点亏不肯吃,刹那间曲起手臂,猛地向后一个肘击顶在孟则胸口,那一下的力道非同凡响,孟则甚至在恍惚间听见了自己肋骨碎裂的声音,但他只是从鼻腔里闷哼一声,抓住苏积羽的肩膀蓦然用力,竟然硬生生将苏积羽这么个个子高大的成年男人抓起来,砸在了摆满酒瓶杯盏的长桌上!
“哗啦”一声,玻璃破碎,酒液四溅,浓重的酒香混在两个Alpha攻击性极强的信息素里,稍微弱一点的Alpha和Omega都捂住嘴干呕起来,意识到自己再待下去或许会因为信息素震慑直接晕过去,他们也不敢再看好戏,瞬间就走得七七八八。
但不管是苏积羽还是孟则都没有功夫注意这些,两人仍旧扭打在一起,都是鼻青脸肿满身挂彩,他们在满地的碎玻璃碴子中撕来打去,好像根本不怕痛,赵知颐看见上一秒苏积羽一酒瓶砸在孟则脑袋上,下一秒苏积羽就被摁着脑袋撞在地板上,两人头破血流,风度全无,和初中时为了争夺心仪之人目光的混混学生没什么两样。
两人都是学过格斗的,但此时此刻,他们都没有用什么技巧,而是纯粹的蛮力,那是最原始的、最野性的一种力量,好像只有用这种力量取胜了,才是堂堂正正地赢下了这场争斗,赢下了这块领地的归属权。
“喂!”郑辛筠本着医者救死扶伤……也可能是纯粹想要留下看热闹的心情,推推赵知颐:“你倒是劝劝啊,这样打下去要死人的。”
赵知颐:“你看他们现在这样子,像是能听进去话么?”
“……”郑辛筠叹口气,道:“真是莫名其妙,虽然苏积羽挺癫的,孟则又是个实打实的精神病,但他们平时还挺会装模作样的啊,今天竟然闹得这么难看……”
他打量着赵知颐,感叹:“蓝颜祸水啊蓝颜祸水。”
赵知颐:“。”
要是没有那个梦,他现在没准比郑辛筠还要懵逼,毕竟主角攻和主角受为了一个炮灰打架……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嗑点瓜子不?”郑辛筠摊开手,“焦糖味儿的。”
赵知颐:“你刚才还说这样打下去要死人的。”
“那是夸张说法。”郑辛筠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俩Alpha皮糙肉厚的,打完了去医院打个石膏挂个水,不出半个月就能好。不过……你跟苏积羽是怎么回事啊?”
“我事先跟你说啊。”郑医生苦口婆心,“你可别信苏积羽嘴里那情啊爱的,这人天生缺乏感情,你知道他弟弟那事儿吧?从那以后他就有点人格障碍,与其说他是喜欢你,不如说是觉得你有意思,你跟他在一起,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你。”
赵知颐:“……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苏积羽事先没有跟我说,但他应该是故意刺激孟则的。”
“啊?”郑医生又从旁边的果篮里抓了个橘子剥来吃,不远处苏积羽正掐着孟泽的脖颈,而孟则揪着苏积羽的头发,很难说是孟则先断气还是苏积羽先斑秃,反正两人的脸都被鲜血浸透了,连五官都看不太清楚,那出血量说是这里刚死了个人都不会有人怀疑,但郑医生八风不动:“你说说,怎么回事。”
赵知颐眼睛盯着那边两人,脑海中思索一瞬,言简意赅道:“孟则不想连累我,但又喜欢我,但又要装大度。”
郑医生露出了然的表情,“是孟则能干出来的事。不过我也不建议你跟孟则在一起,毕竟他不是什么良配。”
赵知颐说:“要不我们还是劝劝架……”
郑医生:“孟则平时人模狗样,但其实个性特别固执,并且专制独裁,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怕,其实脆弱的一批,你要是跟他在一起,随便说句话他可能会琢磨半天,然后内耗,然后闷在心里不说,然后某一日突然爆发。”
赵知颐:“要不然我们还是……”
郑医生:“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找对象嘛,要不是他爸用孟阿姨威胁,他也不会同意跟你结婚,虽然我是孟则的朋友,但我还是有点良心的,要不你还是能跑就跑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阿尼陀佛。”
赵知颐:“……孟则拿碎酒瓶子扎苏积羽脖子了,郑医生你再阿弥陀佛就要出人命了!!”
“!”郑辛筠猛然回神,大骂一声冲上前将孟则死死拽住,“诶诶诶,把人打个半死就行了,打死了要蹲局子的!”
赵知颐赶紧把苏积羽拉开,检查了下他脖子,确认都是脑袋上流下来的血,脖子并没有破个窟窿后,松口气,“我送你去医院……”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手腕被用力攥住。
那触感其实非常奇怪,坚实有力却又好像在颤抖,还很黏腻——孟则满手都是鲜血,将赵知颐手腕上白皙的肌肤也染成了一片不详的殷红。
孟则推开郑辛筠,一把拽起赵知颐,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喂,你要带他去哪儿?!”郑辛筠怒吼道:“你这个疯子,一身是血的想要吓死谁啊?出门就有人报警你信不信啊?!”
但是孟则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抓着赵知颐很快消失在包厢门口,沿途留下一串血迹,包厢里暗淡的灯光一打,就像是地面上猝然开出了一朵朵形状不规则的花。
苏积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做什么,却又无力地跌回去,靠在了沙发边缘,喘着粗气。
郑辛筠赶紧检查了下他的情况,按铃叫服务员送急救箱来,苏积羽摆摆手,“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就Alpha那自愈能力,就算给你肚子上开个洞,你也不觉得严重。”郑医生抱着胳膊道:“但毕竟不是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儿了,还是稍微关注下你机能已经在老化的身体吧?”
苏积羽笑了笑,“有烟吗?”
郑辛筠摸出盒烟来,敲出一根给苏积羽点上,此时服务生已经拎着医药箱战战兢兢地进来了——这也不怪她,毕竟这包厢里跟刚龙卷风过境似的,任谁看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
郑医生给苏积羽的伤口做紧急处理,苏积羽吸了口烟,郑辛筠忽然说:“你非要激怒孟则干什么?”
苏积羽道:“他想揍我很久了,不是给他个机会么。不过我也想揍他很久了,也算是给自己机会。”
“这不是你的动机吧。”
“我说我是做好人好事你信吗?”
“你真是为了捅破那层窗户纸,成全赵知颐和孟则?”
苏积羽用力吸了口烟,以至于他咳嗽起来,咳得全身都在剧烈发抖,滚烫的烟灰落在手背上,他也没什么反应,良久,嘶哑地笑了笑:“我当然没那么高尚。”
“求婚的时候我就想,知颐要是能答应我就好了,哪怕是为了气孟则。”
郑辛筠一怔,“你……”
“但他没有。”苏积羽垂着头,包厢里本就晦暗,谁也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唯有像是咳嗽过度或是香烟摩挲过咽喉而发出的哽咽:“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不喜欢,那就一点念想都不会给你。”
郑辛筠愣住了,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苏积羽。
之前他跟赵知颐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可苏积羽……苏积羽……
“他知道吗。”郑医生缓缓问:“知道你喜欢他吗。”
“啊,不知道。”苏积羽将烟头摁灭在地上,那动作带着几分凶狠,指间血迹斑斑,他仰头看着天花板,笑着说:“妈的,你觉得很搞笑吧。”
“苏积羽有一天喜欢上了一个人,却连喜欢都不敢对他说。”
……
从会所出去的一路,俱是惊惧怀疑的目光。
赵知颐被迫跟在孟则身后,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他没有挣扎,因为孟则现在精神状态好像有点不正常。
一路到了地下停车场,孟则拉开副驾驶的门,将赵知颐塞进去,赵知颐才终于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孟则盯着他一会儿,才说:“回家。”
赵知颐面无表情道:“我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去我家。”孟则发动车子,他手上的血沾在方向盘上,在车内灯的灯光下泛出不明显的光,窗外景物飞速倒退,霓虹灯海变作一条蜿蜒的线,冬日里枯败的行道树张牙舞爪,再将这条线分割成无数明亮的碎块,而那些碎光最终落在赵知颐的侧脸上、鬓发间。
赵知颐垂眸拿出手机刚要发消息,一只手伸过来将手机夺走丢在了后座,“要联系苏积羽?”
“他被你打成那样,我当然得问问。”
“赵知颐。”孟则声音极度沙哑,“你喜欢他吗?”
此时赵知颐当然可以说喜欢,甚至可以不出声表示默认,但他觉得这样对苏积羽不公平,毕竟他和孟则的事,不应该牵扯到外人。
今天明明是苏积羽的生日,他没吃上蛋糕许下生日愿望不说,还挨了一顿打。
"孟则。"赵知颐蹙眉说:“别发疯。”
车辆急停轮胎抓地的刺耳摩擦声响起,孟则急打方向盘,将车停在了路边,他呼吸急促,盯着赵知颐的眼神很凶:“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是个精神病,我就是个疯子。”
“……”赵知颐道:“对啊,所以你跟我离婚了,要我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不是已经很努力地在按照你的意愿去做了吗?怎么你现在还是不满意,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孟则抓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青白,那骨头就像是要顶破脆弱的皮肉挣扎着爬出来似的,赵知颐甚至觉得他可能会把方向盘捏碎。
Alpha全身都绷得很紧,像是一把随时要出鞘的尖刀,明明凶悍又可怖,可他却慢慢佝偻下身,满是伤痕的手捧住了赵知颐细白干净的手,抵在眉心,声音带着哽咽。
“……我说谎。”
他说:“我一直在求你爱我。”
与此同时,赵知颐手心一烫,那是孟则的眼泪。
第59章 火光
赵知颐恍惚了一瞬, 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孟则落泪。
孟则这种人,说好听点叫冷静理智永远不会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说难听点, 其实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郑医生对他的评语是非常犀利现实的,他就是那种看上去高不可攀仿佛永远站在不可触摸之地俯瞰世人, 实则只是因为太过易碎,从而像是刺猬一般,竖起尖锐的刺来保护自己的人。
其实只要被抓住软肋, 他浑身的尖刺都会变成刺向自己的长矛, 而后遍体鳞伤, 不知死生。
从赵知颐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宽阔的肩膀在细微地抖动, 捧着他手的动作虔诚又固执,像是在祈求赵知颐的垂怜,又像是在做一个永远的道别。
“孟则。”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知颐终于开口,“我不是爱过你吗, 是你自己不要的。”
“……对不起。”孟则的嗓子就像是进了无数粗糙的砂砾,变成一种极其喑哑、仿佛刀刮的质地,某些字音甚至听不真切,“我以为那样才是对你好。”
赵知颐道:“那你为什么没有问问我的看法?”
孟则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忽然笑了笑, “知颐, 就是因为我知道你的选择, 才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
赵知颐手指一颤。
“我曾经说过,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孟则喃喃, “那是真的。我身边利益纠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唯有你不一样。你好像天生……就会原谅他人的一切过错。”
“把选择权交给你,在谁也说不准的将来,万一你后悔了呢?”他握紧了赵知颐的手,身高快要一米九的男人却哭得像是个稚童,“那时候,你在经历了无数的苦痛和折磨后,开始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选择跟一个疯子在一起,但因为你的良善,你只能继续陪在疯子身边蹉跎余生。”
“那是我绝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所以干脆将它扼杀在摇篮之中,所以干脆放弃一切可能。
“你现在仍然这样想吗?”赵知颐问。
孟则嘶声道:“我永远都会这样想。”
赵知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他抽回手,去拉车门,孟则慌乱道:“你干什么?!”
“你脑子不清醒。”赵知颐淡声道:“等你脑子清醒了我们再谈。”
孟则死死抓住他手腕,眼神偏执的可怕,甚至有几分森寒意味:“你要回去,接受苏积羽的求婚,然后跟他在一起吗?”
赵知颐蹙眉,他还没有回答,孟则又蓦地松开了手,道:“抱歉,弄疼你了。我们不说这些,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回去吧。”
他重新发动车子,好像已经恢复理智,又变成了那个处变不惊的孟总,但赵知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迟疑道:“你没事了?”
“嗯。”孟则偏过头道:“你说得对,我今天……确实有些意气上头,等明天吧,明天我们再好好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