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积羽脸上的异样神色一闪而逝,快得没有任何人发现,唇角弯起的弧度也没有任何破绽,他说:“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会再等一段时间。”
赵知颐:“我是无所谓。”
他朝着孟则努努嘴,“他没有安全感。”
简直跟只被人捡回家的流浪狗似的——苏积羽在心里这么想。
但他面上没有流露分毫,“那你们快去吧,别迟到了。”
赵知颐点点头,拉着孟则一起走了,病房里恢复安静,苏积羽的表情也像是骤然冷淡下来的空气一般寸寸冰冷,抓着床单的手背青筋鼓起,像是某种狰狞的蛇类要刺破那纤薄的皮肉钻出来般。
“哎呀,我还以为你真不在意呢。”郑医生晃晃悠悠地走进来,上下左右换了好几个角度打量苏积羽,“哭了没哭了没?”
苏积羽微笑:“你想死吗。”
“心上人就要跟别人结婚了,哭一哭又不丢人。”郑医生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说:“那首歌你听过没有?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你是故意来看笑话的?”苏积羽冷淡问:“那就请你滚出去。”
“我是来安慰你的。”郑医生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的肩膀也能借给你哦?”
苏积羽:“恶心,滚。”
郑辛筠终于正色,“我说,你就真打算不让他知道啊?这不像是你的性格。你是那种做了三分就要让人看见十分的人,突然这么深情无悔,会让我觉得你被夺舍了。”
“我当然可以那样做。”苏积羽盯着天花板说,“只是我知道,就算我再努力,知颐的心都不在我这里。”
“我曾经后悔当初为了接近他模糊了自己的性别,认为是这样他才没有把我当成一个Alpha看待,但其实我很清楚,那只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如果最开始在他眼里我就是个Alpha,可能我们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郑辛筠撑着下巴问:“那你就没有想过是因为吊桥心理吗?毕竟他们被困雪山的时候,是孟则不顾生死救了他。”
“你觉得是那样吗?”苏积羽看着郑辛筠。
郑医生耸耸肩,“肯定不是啦——我只是想要安慰你才这么说的嘛。”
“嗯。”苏积羽闭上眼睛说:“我也知道不是。”
“既然得不到回应,那又何必让他知晓。”
……
虽然已经是离过一次婚的人了,但赵知颐其实没有结过婚。
走进民政局的时候他还怪紧张的,因为太紧张他就说了句:“上次来这里还是跟你办离婚呢。”
孟则身体一僵。
“当时你在想什么?”赵知颐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是不是其实想要拉着我的手说不想离婚?”
孟则不说话,赵知颐狡黠道:“竟然让我猜中了?”
“没有。”
赵知颐领了号,撇撇嘴,“天塌下来有你嘴顶着,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当时在想什么。”
他坐在办事大厅的长椅上,呼出口白色的雾气,轻声道:“我在想,你决定得那么果断,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我本来想等你先走的,毕竟可能是最后一面了,但我又没有忍住。”赵知颐笑了笑,“怕让你看见我流眼泪的样子。”
第62章 好事
赵知颐好像天生有这样一种本事, 有些话明明是笑着说的,却让人心脏发酸,眼睛发涩, 那种愁闷的情绪甚至很难宣泄出来,只能憋在心里,任它聚集、发酵, 变成一种孟则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从小就是笨嘴拙舌的人,不似苏积羽甜言蜜语, 也不似郑辛筠巧舌如簧, 于是他只好非常苍白地握住了赵知颐的手。
赵知颐:“你干嘛。”
“我……”
赵知颐凑近了一点, “哇,眼睛红红的, 你不会是要哭吧?”
孟则:“不会。”
“最好别哭啊。”赵知颐说:“不然人家还以为是我强迫你来的,万一报警怎么办?”
孟则一哂,握紧了赵知颐的手,“怎么看都像是我强迫你来的。”
这时候到了他们的号,赵知颐便拉住孟则站起身, 往里面走。
为了在孟则面前表现得熟练一点,他还特意百度了一下结婚登记的程序,毕竟已经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了,要是再手忙脚乱,多少会有点可疑。
“你走错了。”孟则道:“这边。”
“哦……哦, 我其实只是想看看那边干嘛。”赵知颐咳嗽一声, “我知道走这里的, 上次不是来过么。”
孟则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的领证过程很顺利——反正是比离婚顺利很多, 让赵知颐不由感叹,哪怕是ABO的世界里,为了让离婚率稍微好看一点,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卡离婚啊。
崭新的结婚证被工作人员交给两人,孟则还没拿到手,就已经被赵知颐接过来,赵知颐翻开看了眼,顺手就把两本都揣进了兜里,孟则道:“颐宝,有一本是给我的。”
“我知道啊。”赵知颐道:“为了防止你再轻易跟我提离婚,所以放我这里保管,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不会的。”
赵知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也是男人,我懂你。”
孟则:“。”
赵知颐拍拍孟则的肩膀,“行了,走吧,找个地方吃饭,好饿了。”
虽然他表现得风轻云淡,但其实兜里的手一直在反复摩挲那两本小小的证件,两人走出民政局的时候,正好一阵风卷过来,吹起赵知颐额前的碎发,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因为今天要拍结婚照,小赵也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这会儿虽然天气晴朗,但邪风阵阵,吹在人身上跟钝刀子割肉似的。
忽然背后一暖,赵知颐扬起脑袋:“干什么?”
孟则用自己的大衣裹住赵知颐,道:“看你好像很冷。”
“那你不应该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我穿么?”
孟则:“那样我也会冷。”
赵知颐:“……”
孟则其实是个不怎么怕冷的人,他只是单纯想要抱一抱赵知颐而已。
他们接下来都没有什么别的安排,难得清闲,孟则便这样从背后抱着赵知颐,两人站在步行街边看了会儿冷风扫落叶,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夏天。”孟则靠在赵知颐耳边道:“那天好大的太阳。”
赵知颐含混点头,糊弄道:“嗯嗯对啊,特别大太阳。”
然后他就发现孟则不说话了。
“?”赵知颐侧过头,“怎么了你?”
孟则笑了笑,“第一次来的时候,其实下了很大的雷暴雨。”
赵知颐:“……?”
“因为雨太大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的。”
赵知颐:“……”
“不对。”孟则又说:“那不是你。”
赵知颐先是茫然: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不应该啊,穿书这种事情应该很小众才对吧?孟则也不是那种喜欢看小说所以对这些东西有所涉猎的人啊?
而后是慌乱:完了他知道我不是原主了,那他喜欢的到底是原主还是我啊?要是他喜欢的人是原主的话我现在直接掐死他犯不犯法?
最后是镇定: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能找个道士驱邪吗?在这里掐死肯定是犯法的得找个深山老林再弄死——
“你都不问我吗?”
赵知颐:“问你什么?”
孟则捏了捏他细白的手指,“比如,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对于这件事,我又是什么样的想法?”
赵知颐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刺痛,就好像被冷风卷进了嗓子眼里似的,一时间说话都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尽量冷静地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对这件事,又是什么样的看法?”
“很久之前。”孟则道:“在处理赵泾的时候。”
赵知颐瞪大眼睛:“那么早?!”
“其实之前就有怀疑,那时候才确定的。”孟则笑了声,“你太没有防备心,跟我说过一些小时候的事,但根据我的调查,那些事并没有发生在赵知颐的身上。”
“什么叫没有发生在赵知颐的身上。”赵知颐撇嘴,“我就叫赵知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他其实设想过要怎么跟孟则坦白这件事,但即便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但真的到了这一刻,赵知颐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干干巴巴地道:“首先,你得答应我两点。”
“嗯?”
赵知颐严肃地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不能把我当成胡言乱语的神经病,我很清醒。”第二根手指,“不准去找一群道士和尚来给我驱邪,觉得我是被鬼上身了。”
孟则唇角微微弯起,但是他忍住了没有笑,认真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赵知颐这才叹了口气,“我确实不是跟你结婚的那个人。”
说到这里他飞快瞥了眼孟则的脸色,发现他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后,松了口气,继续道:“我原本的世界……跟你们这里不一样,在那里人的生理性别只有两种,就是男女,我呢,在勤工俭学值夜班的时候,因为睡眠不足营养不良等等因素,猝死了。”
孟则脸色一变,赵知颐:“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现在很健康啊,当时我确实也是有点自暴自弃,因为我妈妈因为不治身亡去世了……反正那段时间过得不太好。”
“我明明死了,可我睁开眼睛,竟然又活了,只是活在了另一个世界。”赵知颐张了张五指,“这人跟我的名字、长相都一样,就连身世都挺像的,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死,但我想……可能是因为赵泾那边的压力,加上程徽出轨吧。”
“好了,我说完了。”赵知颐眨眨眼睛,“是不是听起来跟妄想症似的?你要是觉得我有病,我俩干脆手拉手一起去精神病院好了。”
良久,孟则用力抱住赵知颐,那力道大得赵知颐吃痛,连连拍打孟则的胳膊:“痛痛痛!”
孟则哑声道:“对不起。”
“干嘛又道歉。”赵知颐道:“这又不是你的错。”
“你过得很辛苦。”孟则明明已经抱住了眼前这具清瘦的身体,却总觉得他会随风而去,再也找不回来,好像要找根链子拴上、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才能稍稍安心。
赵知颐说:“我已经习惯了,而且……”
他露出一个又轻又软的笑,“而且认识你以后,遇见的大部分都是好事。”
“都是我从前生命里,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
当天晚上回去,赵知颐被折腾了个够呛。
孟则看起来好像很心疼他,却又往死里搞他,赵知颐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睡着的了,第二天醒来站在镜子前看见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吻痕时,他还是没忍住骂了句:“……是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