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不渡癫公 第35章

在御花园散了心,檀韫陪皇帝回到乾和宫,尚柳来奉上一杯茶。皇帝喝过,说:“果然栗香浓郁,回口甘醇,拿一罐儿回去煮牛乳喝。”

檀韫正在香炉前点香,闻言说不要,“七月了,奴婢爱喝桂花茶味儿的。”

对皇帝说不要,落絮听见皇帝笑了一声,半点不怪罪,还说:“嗯,正好,东边儿那几棵桂花树开得好,找人摘花去。”

檀韫“诶”了一声,跟只猫似的在殿内走着,这边瞧瞧,那边嗅嗅,容不得半点马虎的地方。走到盘龙柱前那只玉壶春瓶边上时,他瞧见了垂眼低眉的落絮,皇帝见状笑了一声,说:“底下人都说落絮跟你有三分像,你瞧瞧呢。”

薛萦闻言往那边瞧了一眼,檀韫果真认真打量了落絮一番,也不答话,转头就问陛下:“您说呢?”

皇帝笑意更盛,“朕不说。”

“那奴婢也不说。”檀韫将手中的掸子交给一个近处的御前牌子,温声细语地说,“让他们来奴婢跟前说。”

皇帝点着茶杯,逗趣儿道:“哟,朕瞧着没人敢。”

“奴婢又不是戴公公,脾气这般好,他们有什么不敢?”檀韫说话间已经走到榻前,伸手按住皇帝的肩膀,笑着问他,“您觉得奴婢脾气不好呀?”

“边儿去!你这语气简直渗得慌。”皇帝把檀韫推到一边儿坐着,见他眼尾斜拉着,又把人提溜到身前,“行了,小千岁,别挑着个眼儿了,过来把剩下的折子批了。”

殿内的人听到这个称呼,心头皆是一惊。

檀韫“哦”了一声,换了个位置忙活起来。

皇帝让其他人都退下去,吩咐人给他上杯茶,又说:“让膳房备些小玩意儿过来,”他单臂撑着桌案,仔细地瞧了瞧身边的人,“朕瞧着还是瘦了些。”

“胖啦胖啦。”檀韫转头展示自己的脸,“您仔细瞅瞅。”

皇帝仔细瞅了瞅,薛萦在旁边笑呵呵地说:“您这心思就像当爹娘的,孩子出了趟门,回来怎么瞧都像是瘦了些。”

皇帝捏了捏檀韫的下巴,说:“本就苦夏,还在外头,你能吃好?可别过段时间突然就瘦半圈儿下来。”

檀韫一愣,想起这一路每天确实都是吃好喝好的。

“吃好啦。”他说,“世子爷在前头引路,总能知道些好吃的地儿。”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皇帝说。

檀韫想了想,说:“世子就像臭豆腐,许多人闻之退避三舍,喜欢的人才知道他芯子里的香味儿。”

这个比方……皇帝恰巧就是个不喜欢吃臭豆腐的。他不禁想起有一回檀韫从外头回来,带着一身的臭豆腐味儿,那天乾和宫都是这个味儿!

皇帝拧眉说:“下次再敢在外头吃美了,带着股臭豆腐味儿回来,朕就把你塞豆腐箱里去。”

檀韫还有些不服气,小声说:“臭豆腐就是香,您自个儿不……哎呀,别捏耳朵,不说了不说了。”

薛萦笑呵呵地出去了,看见阶上的落絮,对方也瞧见他,轻步走过来,很忐忑的样子,“薛公公,奴婢是不是得罪檀监事了?”

“这话怎么说?”薛萦说。

落絮抿唇,说:“方才陛下问檀监事奴婢与他像不像,奴婢瞧檀监事的反应……”

“可别多心。”薛萦瞧着他,“陛下与檀监事亲近,平日总爱玩笑,檀监事就算是不高兴,也只会在玩笑的人面前撂蹄子。”

落絮不太明白,说:“可那是陛下啊。”

“人和人总归是不同的。”薛萦意有所指,“你方才没听见?檀监事,那是小千岁啊。”

“小千岁?”太后摔了瓷杯,冷笑道,“这是要把檀韫捧到天上去了!来人,哀家有事要与檀监事说,请他来一趟。”

外头的宫人应声而去,很快又回来了,回禀道:“回太后,檀监事现下不在宫中。”

“是不在,还是故意不来?”太后说。

“是不在。”宫人说,“御前牌子说早些时候檀监事出宫去玩牌了。”

太后笑了,“当值的时候出去玩牌?”

“是长公主殿下问安后把人请走的,据说凑局的有傅世子和傅二公子。”宫人回答。

这几个人凑一桌打牌?太后宫眉微蹙,说:“叫人出宫去瞧瞧。”

第39章 雪拥檐

“驰兰今儿可是大杀四方了。”长公主瞧了眼账本, 檀韫简直是大赢家,她今儿输得最惨烈,一溜子红账。她偏头觑向打呵欠的傅濯枝, “傅鹤宵, 你一直给驰兰喂牌,你俩是不是私下结盟了, 来了个暗渡陈仓?”

傅濯枝懒声讽刺道:“脑子白长啦?我给他喂牌的那几局,你不是也捡着好处了?不信的话就把那几局抹了,人家照样赢得精彩,你倒是要多添点钱出来。真真儿是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

长公主“呸”了一声, 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没人性的小畜生, 你给我等着!”

姐弟俩互相讽刺辱骂已经是再平常不过的戏码了,为着不让两人第十八次起身打架以至于牌桌乱晃,檀韫温和地劝道:“我只是运气好, 大家今儿玩得痛快就好。蝶斋这几日出了一款红玉簪叫‘金炉焰’,仿的是石榴花的样式……是观。”

是观从门外进来, 将一只木匣呈到长公主面前, 恭敬道:“殿下, 您请过目。”

“还有礼呀?”长公主惊喜道。

是观打开盒盖子,里头的石榴花长簪映入眼帘,翠枝红花,栩栩如生,艳丽夺人。长公主一眼就相中了,拿起长簪往头上比画, 一旁的女官连忙取了妆镜给她,连连夸好。

“这长簪虽美, 但太过艳丽,花朵又大,寻常压不住,是以许多人都在观望。我出宫的时候路过蝶斋,一眼就瞧见了它,觉得公主应当喜欢,便买了下来。”檀韫看着长公主,“请公主看在它的份儿上,莫与我计较,好不好?”

长公主哪里会真的计较输的那点钱,都是说着玩儿罢了,不过檀韫此人真叫人喜欢得紧。她收了长簪,顺坡打滚,佯装高傲地说:“好吧,姑且饶你们一回,下次看我让你们输得倾家荡产。”

傅濯枝的目光从那支红的晃眼睛的长簪上挪开,从嗓子眼酸透了肠子,五脏六腑都不痛快,闻言嗤道:“梦里想想就行,说出来,难免让人笑话了。”

长公主被这小畜生气得冒烟,拍桌道:“傅鹤宵!”

“我说檀监事,”傅濯枝才不搭理她,只顾着转头盯着右手位的檀韫,似笑非笑,“你只给她买,不给我们买,这是个什么理儿啊?”

傅山游温和地说:“我倒不介意。”

“那我连同他的那份儿一起介意了。”傅濯枝半点不介意把自己变作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仍旧直勾勾地盯着檀韫,“檀监事向我解释就好。”

檀韫没想到傅濯枝会发难,下意识地扯了扯袖口,趁着长公主站出来与傅濯枝理论的空隙,偷偷伸手在桌子底下拽了拽傅濯枝的袖子。正噼里啪啦迎战长公主的人嘴巴一僵,猛地看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还瞪驰兰?”长公主骂道,“不许瞪他!”

傅濯枝勉强稳住自己,不耐烦地说,“你懂个屁,谁瞪他了?你眼瞎就找御医给你治,别耽搁病情。”

“粗俗。”长公主嫌弃地扇扇面前的风,“这桌子上就属你最粗俗。”

傅濯枝冷漠地说:“那你走远点儿,别来蹭边儿。”

长公主翻了个白眼,正欲再次反击,突然听见一阵吵嚷。她宫眉微蹙,一旁的女官走到不远处的窗边开窗瞧了瞧,回头禀报道:“是梅阁老被一群人围住了。”

又叫了人下去望风,过了会儿回来,原是梅阁老与宋阁老在二楼喝茶,出门的时候梅阁老被一群官员围住,求他想法子救命。

长公主纳闷道:“这些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堵人?”

“好像说是梅府一直闭门不见客,这些人没法子,只能出此下策。”女官说,“眼看着乌纱帽都要丢了,还顾得上面子么?”

“平日贪不该贪的东西时怎么没想着以后啊?”长公主抿了口茶,笑眯眯地说,“梅阁老门生多,现下有得愁了。”

虽说有师生之谊,但那些门生寻常是不敢做这种事的,除非有人打头阵,又有人煽风点火,引诱他们往这条道路上去。傅山游心如明镜,“瞧”了眼檀韫所在的位置,被傅濯枝伸手拍了下脑门。

“……”傅山游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下不再“瞧”了。

长公主要起身去东圊,让人把做好的玉露团端上来,她一走,傅山游也寻了个借口,短暂地离开了。傅一声见状把是观拖了出去,抬脚踹上了门。

底下的吵嚷逐渐远去,傅濯枝靠在背窗的椅背上,没有说话。

檀韫微微倾身过去,说:“生气呀?”

明知故问,傅濯枝装道:“哪敢啊?”

“这天底下还有您不敢做的事儿啊?”檀韫浅浅地笑了一声,伸手扯住傅濯枝的袖子,把袖袋里的东西塞进去,“别气了。”

傅濯枝愣了一息,迫不及待地掀开袖子一瞧,里头是只锦冠,粉绿相衬,是荼靡的样式。

“这只叫‘雪拥檐’,清雅却有巧思,我寻思你应该瞧得上,戴着玩儿吧。”檀韫轻声解释说,“我没瞧见适合渡洲的,就没有买他的那一份,方才你那样问,要我怎么答啊?”

还酸什么啊,傅濯枝在蜜罐子里打了个滚儿,满嘴糖泡泡,说:“好吧,好吧,好吧!”

“我用的你的蝴蝶佩,记的是现账,你往后清账的时候可别多给了。”檀韫叮嘱。

傅濯枝乖乖地说:“记住了。”

檀韫有些手痒,想摸傅濯枝的脑袋,说:“初七是七夕,宫里要设乞巧山子,要不要来宫里玩儿?”

“你……你是不是要陪陛下?”傅濯枝问。

“陛下要陪嫔妃们乞巧,今年淑妃有孕,定要多陪她,我就有一阵子空闲了。”檀韫说,“原先没什么打算,你若要入宫,我可以陪你逛逛。”

傅濯枝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憋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檀韫都有些怒其不争,不禁伸出指头戳了戳傅濯枝握着短簪的手背,说:“热的凉的?”

“……热的。”傅濯枝说,不是做梦。

“一天天儿的,就知道说些傻话。”檀韫话音刚落,女官将玉露团端进来了,余光中,傅濯枝双手一缩,把簪子藏进了袖袋里。

长公主与傅山游结伴回来,各自落座。她拍拍檀韫的胳膊,说:“初七那天,我要进宫,驰兰,你可得陪我。”

“我——”

“成啊,刚好我也要进宫,”傅濯枝打断,看向檀韫,“檀监事也陪陪我啊。”

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眨了眨,檀韫心下了然,傅世子又要坑长公主了。他斟酌一二,把话说在前头,“那日宫里人多,难免有招待不到的地方,若有个差错,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哎呀,没事儿,你陪我说说话就成了,我知道你忙,还能折腾你啊?”长公主给檀韫夹了块玉露团,“快尝尝,刚好配你这杯茶。”

檀韫道谢。

“渡洲,你也跟咱们一道进宫嘛,人多才好玩儿。”长公主给傅山游夹了一块,很自然地忽略了傅濯枝。

傅濯枝冷笑一声,耸了耸肩。

“好啊。”傅山游道谢,又说,“届时我陪着阿姐。”

兄长怎么可能让驰兰陪阿姐呢,必定要想尽办法拆开他们了。

后几日,檀韫在宫中遇见了太后,太后坐在肩舆里,高高在上地瞥下来,“檀监事真是贵人事忙啊。”

檀韫看着这位前世被他折磨至死的太后,语气温和地说:“奴婢是下贱命,忙活惯了,当不起娘娘的抬举。”

“下贱命?”太后冷笑道,“哀家倒觉得如今宫里就檀监事最金贵,否则怎么连哀家都请不动你?”

“太后娘娘这句话真是折煞奴婢了,这宫里最金贵的当然是陛下,哪怕奴婢再狂妄自大没了眼睛耳朵,也不敢逾过了陛下去。倒是后一句,”檀韫疑惑道,“这话怎么说的?奴婢实在不明白。”

郑鹨见状将檀韫拉到一旁,用一种看似低声细语实则太后能听见的嗓音说:“前两日娘娘请你一叙。”

“三哥明鉴,我真没接到娘娘的谕令。”檀韫说。

“那许是下头的人忙忘了。”郑鹨说。

“都是些掉脑袋的东西,回去我审了这群人,给他们松松筋骨。”檀韫拍拍郑鹨的胳膊,转头朝太后作揖,“娘娘恕罪,等奴婢回去问清楚了,立马给娘娘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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